尹福抬头一看,只见有个青衣青裤的少女,背插一柄青萍剑,蹲在房顶,正掩口而笑。原来她揭去几片房瓦,也在偷听屋内红脸后生和白脸后生的对话。尹福听了足有一个时辰,竟没有发现还有一个偷听的人,而且是一个少女。
尹福一招“白鹤冲天”,上了屋顶,那女子已不见踪影。尹福心内疑惑,只得又下房来,隐到窗前想继续听那红脸汉子和白脸汉子叙话。
尹福往里一瞧,只见那女子不知何时已到了屋内,夺过那酒瓶饮酒。
红脸汉子笑道:“你是哪里来的,怎么跟我们抢酒喝?”
那女子“格格”笑道:“不要问我何处来,也不要问我到何处去,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
红脸汉子被这女子笑得有些发毛,“刷”地抽出腰间的佩刀,叫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三更半夜因何到此?”
女子随口吟道:“于氏有英风,莺啼土木雄。晓得古祠在,至今泪满盈。满目仓夷地,清兵末路穷。休提康乾盛,命已归东陵。”
红脸汉子笑道:“可惜我们都不是有墨汁的人,而是满头高粱花子,一拍后脊梁就吐大土鳖的庄稼汉,哪里懂得你这斯文诗!”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阵歌声,歌声愈飘愈近:
看无形之酒,
醉倒三尺青锋。
步履踉跄,
醉眼半闭半睁。
仿佛忘记了生死,
跌倒是饮,
爬起酩酊,
如泥大醉透豪雄。
有剑清啸如风,
谁见化为剑身的蛇灵……
歌声初歇,门口已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他黑而瘦的脸上有一双炯炯有神的黑眼睛,宽大的额头上有几道刀刻似的皱纹。这是个肌肉发达的男子汉,身穿一件古铜色的袍子,鞋子满是皱折,风度翩翩,飘飘欲仙。
屋内的红脸汉子和白脸汉子一见这人,不约而同叫道:“师父!”
那女子一见这塑像般的中年汉子,不禁脱口而出:“臂圣张策!”
话音未落,一股风袭来,屋内的烛忽地灭了,只听—阵细微之声。尹福探头再一看,屋内的四人不知去向。
原来那中年汉子就是“臂圣”张策。
张策果然来了。
那红脸汉子和白脸汉子分明是他的弟子。
他不愿见到自己,带着两个弟子离去了。
那女子是“玉面菩萨”于莺晓,她瞒得了那两个庄稼汉,却瞒不了尹福。
张策到了这里,于莺晓到了这里,乔摘星也到了这里……怀来城里杀机四伏,来者不善。
可这里是皇家行列通往西方的必经之路。
尹福退回到自己房间里,他思前想后,最后决定到县衙门走一遭,然后再回去通风报信。
他溜出客店,来到街上。街上寂无一人,一片黑暗。他拐过几个街市,来到县衙门。大门紧闭,只有两只石狮子龇牙咧嘴,狰狞可怖。
尹福想去见县令吴永,但又不愿从正门进去,恐怕三更半夜惊动衙役,于是来到县衙后墙前,攀上墙头。他见这里是后院,便溜了下来。
这时,有个巡更的衙役提着个灯笼,倦倦地走来。
尹福悄悄来到衙役身后,抽出判官笔,抵住他的后腰说:“不要叫嚷,不然你就没命了。”
那衙役问:“您是洋毛子?”
尹福摇摇头。
“是义和团的神兵神将,刀枪不入……”
尹福又摇摇头。
“那是哪路的豪杰?或是哪个山头的大盗?”
尹福道:“别跟我猜谜了,我是皇帝身边的人,快带我去见县老爷。”
“我还以为您捅住我腰上的这玩意儿是洋枪呢!”
“少啰唆,我有要事见县老爷。”
衙役带他穿过两个庭院,来到一个幽静的院落,竹影潇潇,树影婆娑,衙役敲着一扇朱门:“老爷,醒醒!醒醒,老爷!”一连喊了几声,也不见动静。
“八成睡过去了。”衙役回过头朝尹福说道。
尹福轻轻推开门,听到一阵细微的呼吸声,他顺着这声音找去,来到一只大木箱前,掀开箱盖,只见有个人趴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