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家躲在堀川馆。
鎌仓马上就知道了这个消息,赖朝着手确认此事。
“派我的儿子去。”梶原景时说。
他的儿子源太景季正巧因公务要去京都。
“命令源太去侦查好吗?”梶原要求。
这是个妙计,赖朝同意了。在讨伐平家的论功行赏时,源太和父亲梶原还额外在相模获得七千町步这片大田地。
源太装扮华丽前往京都,派使者要求与义经见面。
义经很疑惑,不过,行家的小智慧救了他。
“就说你生病。”行家说。
事实上,义经只是感冒。
——等我痊愈再见你。
义经如此回话。
过了两天,义经的使者来见源太,表示义经已可以接见他了。于是源太景季前往堀川馆。
(真是病得太重了!)
义经憔悴得令源太惊讶。他紧靠在扶手上,脸色发白地看着来人。
“是关于新宫十郎殿下的事情。”源太边说边观察义经的脸色:“听说……”
他说出行家藏匿的传言,观察义经的反应。
“没那回事!”
义经摇摇头,可是,他却没说:
“你如果怀疑,就搜查这房子吧!”
他只是表示:
“我病得很严重,最近甚么事情都没办法做。关于新宫十郎行家,我自己也是管理京都治安的检非违使,绝对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可是,我现在病成这样,也没办法做甚么。”
他只提自己的病。
源太景季在不得要领之下离开了。
“做得太好了!”后来行家这么说。
所有的计策都是这男子想出来的,义经不过是个演员,他只是依行家教的台词讲出来罢了。
接见源太时,静为了在背后撑住义经而在旁伺候,连她都佩服义经这么会装病。
“连知道内情的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真的生病了。”静说。
(当然!)
义经脸色不佳地想。
其实,从源太景季提出要见面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在行家的策划下绝食,一粒米都没有吃,两天来只靠喝水过日子,源太来时,他已经虚弱得无法再忍受下去了。
(新宫的才华竟能安排到这类事情!)
义经开始觉得行家闲不住的头脑很麻烦。
赖朝听了源太景季的报告。
——看起来是真的生病了。
源太据实报告自己所看到的,可是赖朝不太高兴。
(源太还太年轻。)
他后悔当初没有选派具有更犀利眼光的观察者。梶原景时敏锐地察觉到赖朝的脸色。
“源太!”他斥责:“你还太年轻了!”
他高声强笑,然后朝赖朝跪下,对源太的报告加以解释:
“伊予守的病一定是假病。”
他认为,一开始,源太要求见面时,义经没有立刻见源太,让他等了一、二天,这一点就很可疑。他一定是后来动了很多手脚,使自己看起来像生病衰弱的样子。
“一天不吃不睡,身子自然会消瘦。”
梶原如此表示。他还说:
“本来伊予守不是有这种智慧的人,他的部下也都是乡下人,不会有这种才华。看他突然有这种机智,恐怕是背后有人操纵。这更明显证明行家就藏在堀川馆。”
——说得对!
赖朝猛烈点头。
——义经越来越露出谋叛之心了。
他派使者到鎌仓各山谷传达这消息。家臣们都在府邸等待,他们并不知道使者前来的原因,纷纷聚集到侍所。这时夜色深沉,屋内昏暗。赖朝不惜灯火,在房间各处和走廊下到处放置烛台,还在院里烧起营火,简直就像马上要在军队中开军事会议,他以这种气氛迎接家臣们。
而且,他没有请别当和家臣们接洽,而是自己亲自说明这“事件”,有时还拉开嗓门,不自觉用高音调说着。不过,赖朝的声音越大,他谈话的内容就越失去现实感,武士们的反应很迟钝。
——大头殿下(赖朝的别名)怎么了?
有人明显的皱起眉头,有人感到疑惑不解。一开始,赖朝问:
“怎么样?谁要去京都讨伐九郎冠者?奖赏将会超出想像很多。”
他依序审视满座武士,看着畠山、和田、土肥、三浦、千叶这些大势力,可是没有人抬头,也没有人张眼,只是嘴唇重重紧闭着。很明显的他们不同意。就他们的感觉来讲,赖朝说的话似乎有哪里很空洞,有一种不过是源家私斗的气味,他们不该卷入这种私斗。而且义经的武勇,震慑人心,他们在京都、西海,都在义经的指挥下战斗,觉得义经的战术有如魔法,他总是站在全军的最前面,威风凛凛策马前进,他穿着盔甲的模样,有时令人感到是军神再世。
“没有人要去吗?”
赖朝着急了,可是又不能硬逼谁去,就在他观望举座武士时,他像突然想起来似的,说道:
“梶原!”
他竟然忘记,还有梶原景时可以接下这任务。
“景时,你去讨伐他。”他说。
景时很惊讶。他和其他人一样,都认为去讨伐义经十之八、九会失败。他慌忙说:
“只要您一声令下,就算要我飞天遁地,我景时都会去的。”
他露骨的继续表示:
“可是,我最不适合去讨伐伊予守。”
梶原的理由是,自己是义经憎恨的人,如果上京都,就算找个藉口前去,义经只要一听说是他,就绝对会认为是来讨伐自己。还是选别人方为上策。
这个时候——
“我去!”
坐在最后面的一个人突然说道。大家纷纷往后看,觉得惊讶。在鎌仓,这人几乎是个没没无闻的家臣,也没甚么战功。
他的样子像个隐居修行者。原来是住在下野(枋木县)的土佐房昌俊。
“我去!”
土佐房抬起他的大脸。他是第一次直接跟赖朝说话吧?
“让我去。”
这男子的姓是三上氏。
——好像是从近江的三上乡流浪来的。
大部份的坂东地主只知道这些。大家都认为他本来不是武士。
他也不是僧侣,打扮成僧侣的样子只是因为境遇、时机所致。他在近江出生,上了叡山,托僧侣的关说,成为管理寺领年贡的人。下野有叡山的远国领,他担任那个庄园的下司,可是没有自己的领地,生活很穷困。他偶然听到赖朝起兵,为了一赌自己的命运而参军,然而武运不佳,没有获得赏赐,还是过着和以前相同的生活。
这任务等于是暗杀,并不是会战,有名的大小名主都不喜欢,土佐房理所当然出面顶下,也是基于本身的境遇吧?
可是赖朝很高兴,也许是赖朝对武事的无知吧!他很难判论土佐房是不是杀得了义经。
他拍了一下膝盖称赞道:
“有志气!”又问:“那么,你对我有甚么要求吗?”
土佐房虽然是寺院庄园的下司,可是却没有可以控制的庄园,没有领地的话,无法召集士兵。土佐房要求领地,他用巧妙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要求。
“既然要去暗杀,我就有一死的心理准备。可是,我心里还有一些牵挂:我有个老母还住在下野。我死了之后,请怜悯我的母亲,照顾她。”他说。
“当然!”
赖朝点头,当场把下野国中泉庄赐给他。这种事前的赏赐,在武门的世界是特例。
——很严重。
整个鎌仓都在谈论着,赖朝一定十分痛恨义经,才会这么执着于要杀他。
流言透过飞脚或商人口耳相传,很快就传到京都。大概任何时代都没有这么不高明的刺客团吧?事先获得赏赐的土佐房昌俊,率领八十三名士兵来到京都,时值文治元年九月九日。京都爱说长道短之人,都很清楚这一团人来京都做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