鎌仓的急飞脚进入六条堀川馆时,是寿永四年正月,京都还沉浸在春季节庆气氛中。
“真的吗?”
义经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简直就像头发快喷血般恐怖。
(愤慨!)
举座皆不敢出声。他的随从从没看过这种反应:一开始有点生气,可是,下一瞬间却放声哭出来。大家都有点迷惑。而且,义经还声音打颤着说:
“太感谢了!”
他本来就像妇女般感情丰富,有异常的爱记恨性格,因此,这段期间鎌仓对他所做的一切,似乎使他感到十分忧郁委屈。
——太感谢了。
这一声,是对在鎌仓的哥哥赖朝喊的。义经在怀才不遇的情况下,还相信赖朝爱着自己,由于这份误解,他把部下说的话当成谗言,认为赖朝总有一天会了解自己。就如广元的看法,这个年轻人只会用情绪化的方式,来理解人类一切的感觉。
“哥哥现在怎么样?”
义经问使者赖朝对自己的感觉。可是使者低着头,无法回答。如果老实回答,只会使义经失望。
义经对感情很敏锐,使者的样子他全看在心底。
“还是那样吗?”
他脸上血气全退,低着头的样子比死还难看。
他马上这么想:
“我要在这一战中死去!”
他出声喊叫着,若自己死了,即使完全不了解赖朝在怀疑甚么,赖朝总会了解自己的清白吧?
那一晚,义经把心腹弁庆等五人叫到西对屋,让大家坐在地板上。
(要做甚么呢?)
众人觉得奇怪。义经向来依自己的方法做事,甚至会使部下感到迷惑。
“熄灯!”
义经让室内一片漆黑。没有理由,好像只是因为气还没消似的。义经躺在距众人坐的地方很远的窗户边。他与部下之间的空间里,充满着漠然的黑暗。部下们不知道义经在哪里,也不知道他的姿势。
“请各位不要客气,尽量抒发己见。”义经下令。
原来是召开军事会议,要讨论现阶段该如何毁灭平家。在黑暗中,众人都可以毫不客气地提出意见。
大家争相开口。曾当过强盗的伊势三郎义盛,提出很吻合他风格的方式:水上放火。弁庆则建议,可请自己的父亲熊野别当湛增率领熊野水军来帮忙。
义经沉默的听着。对他来讲,根本没有一个让他感到惊讶的意见,可是,这许多意见会带给义经意外的刺激,充实义经的构想。
义经心中已经有了想法,他觉得范赖的战略非常不可思议。
(为甚么要跑去九州呢?)
为甚么要行军万里,在山阳道上不断往西前进呢?就算海上的平家军队在濑户内海一带,那又怎么样呢?平家的大本营在陆地,在赞岐(香川县)的屋岛。总大将宗盛在屋岛,幼帝的行在所也在那里。屋岛在大坂湾外,四国的东北角,如果有十艘船,再加上死士百骑,不就可以毁灭他们的大本营了?
(这么简单的事情,鎌仓殿下、范赖以及幕僚和田义盛、北条义时等人,为甚么会没想到呢?)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其实,对那些人而言,他们都明白这些状况。
可是,他们嘲笑义经,认为他不过是个外行人。就因为没有足以跟平家进行海战的水军,所以必须先使其枝叶枯萎,跑去进攻濑户内海漫长的海岸。
(好奇怪!)
只想要毁灭总根据地的义经,觉得这些作战专家不知道在想甚么,太怪异了!
(只要冲去屋岛不就好了吗?)
义经为了要拟定周全的进攻屋岛计划,才想从部下的意见中捡一些碎片来用。
这时候,义经的眼睛在黑暗中张开了,眨也不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