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竹林雾气渐重,能见度不过一丈远。
茅草屋内燃起烛灯,寒夙将新的被褥铺好,迟迟未见曲念进来,回?头望去,曲念正端端正正的站在门口。
寒夙问?:“为何?不进来?”
曲念低着头,脚不时踢地?:“我?不可以进内屋。”
寒夙不解:“为何??”
曲念挠挠头:“我?是?奴,这是?规矩。”
“那从今日起便废了这规矩,”寒夙神情?严肃,道:“再?者说?,你若不进来,今晚打算睡哪里。”
曲念指了指门外:“我?可以睡院子里,若是?下雨,就去厨房躲躲。”
寒夙无奈,走过去,拉她手,将人拉进来:“好好的房间不睡睡什么院子,日后这里便是?你的房间了。”
曲念表情?有些不自?然。
寒夙轻拍她头顶:“我?让你跟着我?,可不是?让你来当奴隶的,时间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寒夙将曲念带到床边,按着她肩膀,让她坐下:“我?就在旁边的房间,这屋子不隔音,若是?有事,可直接出声唤我?。”
交代完,寒夙离开,轻手带上门,门这才关上,“咯吱”一声又打开了。
曲念坐在床上,茫然的看着她。
寒夙:“你可怕黑?”
曲念摇头。
寒夙笑了笑:“不怕便好。”
说?完,寒夙重新关上门,门外脚步渐远,后有开门声关门声,她应是?回?自?己的房间了。
曲念望着门,怔怔出神,为何?要问?自?己怕不怕黑,难不成回?她一句怕黑,她还会留下来陪着自?己?
曲念摇头,懒得再?多想,今日变故颇多,不知是?福是?祸。
费神费力了一天,着实累了,她吹灭油灯,房间陷入黑暗。
她不止不怕黑,相反她很喜欢这种漆黑的环境,相比阳光她更喜欢伸手不见五指。
闭上眼睛,躺在柔软的床被上,久久没能入眠,垫被太软了,不适应。
她从床上坐起,将被子拖到地?上,就地?而眠,还是?硬硬的地?板睡着有安全感。
深夜,屋外下起了大雨,时不时还伴随“轰隆”雷声,闪电不时照亮漆黑的房间。
曲念被这雷声惊醒,刚睁眼便听见有脚步声正在靠近,有人停在了房门口,曲念眯眼,警惕的望着门口那道黑影。
“咚咚”门口人轻敲房门。
曲念将被子盖住头,只露出一个眼睛,没有回?应敲门。
门敲了两下就被人轻轻推开,曲念忙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不知。
来人是?寒夙,她走至窗边,将窗户关上,隔绝了屋外风雨。
过后,她走到曲念身侧,蹲下,自?语轻喃:“怎么睡地?上了,是?摔下来了?”
寒夙轻手将人横抱起,放回?床上,顺带还将被子帮她盖好。
待到寒夙离开,曲念这才睁开眼。
曲念睡不惯床,没一会又爬到地?上去了,不知是?不是?爬到地?上的动静太大了,竟把人引回?来了。
曲念闭眼继续装睡。
寒夙站在门口,眉头微蹙,怎么又掉下来了。
寒夙走过去,再?次把人抱了上去,这次没急着离开,而是?坐在床边,轻拍她背,哄她好好睡觉不要再?滚下来了。
曲念只觉莫名?其妙,她这是?干嘛???
躺在床上本是?睡不着的,但在她轻拍背的动作下,竟慢慢也有了睡意,伴随着屋外滴滴答答的雨声,呼吸逐渐平缓。
再?醒来时已经是?清晨了,床边的人早已离开。
曲念打了个哈欠,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沉这么舒服了。
“醒了,”寒夙站在门口,“早膳已经准备好了,去洗把脸吧。”
曲念嗅了嗅鼻子,闻到了菜香,从床上跳下来,火急火燎的随便洗了一把脸,迫不及待的就跑到了桌前。
两碗面,面上加了两个鸡蛋。
曲念吞咽一下,着急忙慌徒手就要抓着吃,寒夙一惊,忙拉住她手。
曲念茫然的看着她:“不可以吃吗?”
“面很烫的,得用筷子吃,”寒夙将桌上的筷子递给她:“拿着这个吃。”
曲念没有接:“不烫,我?平时吃东西就是?用手抓。”
这件事寒夙没有顺着她,将筷子塞到她手里:“那以后就学着用筷子。”
曲念撇嘴,有些不乐意,笨拙的抓着筷子,在碗里搅过来搅过去,半天也夹不起一根面条,或许她那都不是?在夹而是?在翘,试图把面条翘起来。
寒夙叹息一声,走近,在她旁边坐下,手从左边绕到右边,半抱住她,轻握住她的手,手把手的教:“得这样握着筷子,这样,慢慢的就能夹起来了……”
寒夙离得极近,曲念隐约闻到了淡淡的清香,像是?薄荷的清香但又不完全是?,很淡,很好闻。
“你试着夹一下。”寒夙松开手,撤开距离,点头示意她自?己动手。
曲念暗松了口气,她其实并?不习惯他人靠得太近。
在寒夙的耐心指导下,曲念从一开始的一根面条都夹不住,逐渐过渡到能勉强夹起一两根了,虽然不熟练,但好歹是?进步了。
寒夙摸了摸她的头,夸道:“真棒。”
曲念摸了摸鼻子,有些不习惯这直白的夸奖,更何?况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夸的事情?。
见曲念能够独立使用筷子吃面了,寒夙这才坐回?自?己的位置,吃她的那碗面,因为教曲念花了一些时间,面坨了。
曲念看着她那坨了大半的面,心中升起疑惑,她修为这么高,早辟谷了,昨日从她找食物半天也只能找到一碟桂花糕可以看出来,她平时一个人的时候是?不吃东西的。
平时不吃,那今天为什么要吃,难道是?为了陪自?己一块吃?
曲念盯着她多看了两眼,她……未免照顾得太过周全。
寒夙将坨了的面搅拌开来,吃了一口,面色瞬间一变,忙倒水,喝了一口水,这才止住想吐出来的冲动。
太咸了,难以下咽。
刚刚教曲念用筷子吃面,她一口一口的吃,怎么吃下去的?而且还面色如常。
寒夙看了一眼曲念的碗,已经吃完了,汤都喝得差不多了。
“不觉得难吃吗?”寒夙问?。
曲念吧唧吧唧吃得正香:“不啊,好吃。”
这面是?寒夙下厨做的,她根本就没下过厨,就这味道,正常人吃一口准吐,但曲念不一样,她常年挨饿,吃的都是?馊饭剩菜,吃习惯了,不过是?咸了点,相比那些臭了嗖了的东西,这面条可以算得上是?美味了。
曲念眼巴巴瞅着寒夙就动了一口的面,小声问?:“你不吃了吗?”
寒夙点头。
曲念挠挠头:“那可以给我?吗?你不吃丢掉很可惜。”
寒夙望着她,良久无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孩子之前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其实不用说?也能猜到,人和妖向来势不两立,更何?况是?夹在中间的半妖。
做妖被妖所嫌,做人又被人所厌,两边都不能容,能活下来已是?不易。
曲念见她一直不说?话,以为她不高兴了,不再?坚持要吃她剩下的了,而是?端起自?己的碗,喝完碗底剩余的最后一点面汤,喝完还不忘舔一舔筷子和碗。
寒夙:“是?不是?还没吃饱?”
曲念望着她面前未动的面条,吞咽一下,点头。
寒夙没有将面条给她,而是?起身:“走吧,带你去吃别的。”
曲念指着那碗面:“我?吃这个就好了。”
寒夙没有理会她的话,走到门口,朝她招手:“跟过来。”
曲念依依不舍的看着那碗面,最后听话的跟了过去。
寒夙一路领着她,步伐很慢,曲念跟在后面东张西望。
石门打开,石门后是?寒焰谷。
寒夙深居简出,很少出那道石门,几?百年都难得出来一次,昨日若不是?有人唤,她都不会出来。
弟子们昨日匆匆见了师祖一面,以为这辈子可能都难再?见第二?面,没想到一早竟又见到了。
一弟子迎面遇上,表情?一愣,眼睛剧烈眨动三下,反应过来后忙是?一跪一拜:“拜见师祖。”
寒夙:“起来吧。”
寒夙从容走过,并?未因为他的叩拜而过多停留,倒是?跟在后面的曲念有些不习惯,平常这些人别提多趾高气昂了,现在倒是?恭敬得不得了,虽然他们恭敬的也并?非她曲念,但跟在寒夙后面,总免不了沾光。
一路前行,凡路过弟子皆行跪礼,曲念望着跪成一片的寒焰谷弟子,有些出神,没能第一时间跟上寒夙。
寒夙很快也察觉到了人没跟上来,折回?来,牵起她的手:“跟紧些。”
曲念低头看着被牵起的手,有些愣神,而跪在地?上的弟子更是?眼睛瞪大,满是?惊诧。
曲念被他们的眼神整得有些不自?在,想要将手抽回?,奈何?寒夙握得紧,一副生怕孩子丢了的架势。
曲念:“我?们这是?要去哪?”
寒夙:“不是?还没吃饱吗,去伙房再?给寻些吃食。”
行至伙房门口,寒夙要往里走,曲念却定?住了步子。
寒夙侧头看她:“怎么了?”
曲念望着伙房大门,退了一步:“有规矩的,我?不能从大门进。”
寒夙秀眉微蹙:“我?之前就说?过,你既跟着我?了,规矩便作废了。”
说?着,寒夙拉着她往里走。
平日里,曲念一靠近伙房正门就会被鞭子伺候,她只能在后厨烧火打杂,但凡接近正门就会被人打骂,这还是?她第一次从正门进去。
曲念内心冷笑,做惯了狗,还真有点不适应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