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置在面前的汤药溢满,隔着一段距离都能?闻到散发出来?的腥味，寒夙眉头?微皱，张嘴欲要?寻个?理?由不喝。
可一转头?,就对上了莫小仟圆溜溜的眼睛，眼里亮晶晶,翘首以盼的等着寒夙喝药,好?似寒夙喝了这碗药,所有?病痛都会消失一样。
寒夙看了眼汤药，又看了眼莫小仟，嘴唇张了张,骑虎难下。
“姐姐快喝啊，喝了就不难受了，”莫小仟心急催促起来?：“快些喝。”
这药确实能?治病能?养身，但?寒夙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得病,吃这药收益甚微,甚至可以说毫无?作用。
但?是她为了熬这药,辛苦了三个?时辰，不分昼夜的蹲在药炉旁看火,这会要?是不喝,还真有?点对不住人。
寒夙硬着头?皮，端起碗，深吸一口气,仰头?喝了下去。
又苦又腥。
莫小仟一眨不眨的盯着，过后还去扒拉了一下碗,见碗里的药空了，开心拍手。
寒夙倒了一碗水，漱漱口,勉强将口中的苦腥味冲淡了一些。
莫小仟：“喝了药就能?好?了，姐姐是不是好?了？”
就算能?好?也不带这么立竿见影的，寒夙不忍她失望，点头?：“嗯，好?很多了。”
莫小仟抱着碗，嘿嘿笑了起来?，“那我过会还去给?姐姐煎药。”
寒夙：“……”
莫大娘端了一碟蜜饯进来?：“这药一股腥味，又苦又难闻的，赶紧吃颗蜜饯散散味吧。”
寒夙依言吃了一颗，挺甜，确实比用水漱口管用多了。
“这蜜饯是金贵玩意，要?不是寒姑娘掏银子买了一些，我和小仟压根都不知?道?这东西什么味。”莫大娘拿了一颗，喂到莫小仟嘴里。
莫小仟含着蜜饯，笑得眼睛弯弯：“好?吃！”
莫小仟也要?喂莫大娘吃：“娘亲也吃。”
莫大娘接了过来?，但?只是象征性的咬了一小口，剩下的全都塞到莫小仟嘴里去了。
“其实我吃点苦也没什么，就是苦了我这个?傻女儿了。”莫大娘哎哎叹了两声气。
寒夙思忖片刻，后从?腰间取下荷包，放到桌上，推到莫大娘跟前：“这是我前些日子典当?东西留下的银子，虽然不多，但?我想应该也够你们生活一段时间了。”
莫大娘愣了愣。
寒夙斟酌了下用词：“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小仟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总吃野菜窝窝头?着实不合适，这些银子就拿去给?她买些补身体的食物吧。”
“你自己都自顾不暇了，还把银钱留给?我们，你没了钱，日后要?怎么办，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莫大娘没好?气的瞪她一眼，将钱推了回去。
莫大娘不肯收，寒夙也不喜欢为了这三两银子推来?推去的，索性也不坚持了，待到他日离开时，偷偷将银钱留下便是。
“有?句话，也不知?当?讲不当?讲。”莫大娘欲言又止。
寒夙：“但?说无?妨。”
莫大娘指了指桌上装有?银子的荷包：“我之前听小仟说了，你是当?了你的白玉笛才换来?的银子，你可知?这般行?径有?不妥之处。”
寒夙看了眼荷包，不解道?：“有?何不妥？”
莫大娘回忆起过往：“小仟她爹原是山上的草寇，做的不是什么正经买卖，娶了我之后，想要?金盆洗手不干那恶事了，但?山上的大王不肯放人走，一路追杀，我和小仟她爹逃亡过很长一段时间。”
寒夙虽不知?她为何突然说起这些，但?也没有?打断，就安静的听着，等着她的后话。
“有?一段日子，特别苦，东躲西藏的，身无?分文吃口饭都成问题，当?时孩子他爹没了办法，只得当?了祖传的玉佩换些银子来?用，可也正因为这块玉佩，我们露了行?踪，险些丧命。”莫大娘话中意味深长。
寒夙听着心一惊。
正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寒夙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自己好?像做了一件傻事。
莫大娘瞧她面上无?表情变化，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懂，索性也不和她绕弯子了：“之前我听你说过，你说你不能?在一个?地方待太久，我就猜你应该是在躲避些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猜对，总之，你那玉笛一进典当?铺，若找你的人消息灵通，被查出端倪，那还不是迟早的事。”
寒夙收敛思绪：“多谢莫大娘提醒。”
“就你这么个?身子骨，养都来?不及，这会还要?去外面东躲西藏，这如何吃得消啊。”莫大娘摇头?叹气。
距离典当?玉笛已经过去半月有?余，这么久了，没被曲念顺藤摸瓜的找过来?，实属走运。
这里不能?再留了，一天都不能?多留，必须马上离开。
寒夙起身。
莫大娘：“现在就要?走？”
寒夙点头?：“这段时间多谢莫大娘的照顾，我得离开了。”
吃蜜饯吃得正开心的莫小仟一听这话，猛的抬起头?，手上的蜜饯也不要?了，直接丢到一边。
“姐姐要?走？”莫小仟抓着寒夙的手。
莫大娘将人拉了过来?：“小仟听话，姐姐有?事情要?处理?，得离开一段时间。”
莫小仟委屈巴巴的看着寒夙：“那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哄一哄，说上一句过两个?月就回来?，很显然会更加省事简单，但?寒夙迎上她纯澈干净的目光，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寒夙没有?答话，莫大娘却接过了话头?：“就一个?月，等夏天到了，姐姐就会回来?了。”
莫小仟：“真的吗？”
莫大娘：“当?然是真的，娘亲还能?骗你吗。”
莫小仟看向寒夙，想要?得到她的肯定回答。
莫大娘给?寒夙使?眼色，示意她顺话说。
寒夙心中百转千回，嘴巴张了张，几次要?说夏天就回，可几次又没能?说出来?。
寒夙摸了摸她的头?，朝她笑了笑：“姐姐不想骗你，我也许不会再回来?了。”
莫大娘心一凉，怪怨的看了寒夙一眼，这姑娘心咋这么实诚，骗一下不就好?了，现在可好?，自己这傻女儿又得可劲的闹起来?了。
莫大娘都准备好?莫小仟要?闹了，结果出人意料，莫小仟不但?没闹还很安静，只是眼底的光暗了下去。
“知?道?了。”莫小仟低下头?，撇了撇嘴巴，一个?人走了。
寒夙望着她失落走远的背影，心中并未有?过多起伏，人聚人散而已，好?像也不值得难过。
收拾包袱时，莫小仟一直都待在院子里，不肯进来?同寒夙说话。
临走时，寒夙喊了她一声，她没有?应答。
寒夙笑着摇了摇头?，没再多说什么，同莫大娘再次告别，转身离开。
“不去送她？”莫大娘看向院子里背对着人，正在赌气的莫小仟。
莫小仟不说话，就蹲在地上玩石子。
“不送便不送吧，不送也好?。”莫大娘摇了摇头?，转身进屋。
莫大娘进屋的同时，莫小仟猛的站了起来?，她丢下手中石子，朝寒夙离开的方向追去。
莫大娘无?奈的笑了笑：“这傻丫头?。”
“姐姐！”莫小仟气喘吁吁，但?总归没迟，追上了，在远处喊她。
寒夙回头?：“你怎么跟出来?了。”
“姐姐要?照顾好?自己，小仟，小仟，”莫小仟眼眶红了一圈，哽咽道?：“小仟也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不回来?也没关系。”
莫小仟朝她挥手，挥得特别大力。
寒夙配合的也朝她挥了挥手，以作告别。
莫小仟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擦掉眼泪。
***
曲念赶来?时，寒夙早已走了。
曲念站在院子中央，扫视着四周环境，就四个?字来?形容，破破烂烂。
莫大娘抱着莫小仟，将她护在怀里，战战兢兢的看着这个?突然闯入的女子。
曲念目光落在莫大娘身上，来?回打量。
莫大娘背后生出冷汗，面前的女子明?明?很美，但?被她盯上感觉却并不舒服。
曲念：“我师尊去哪了？”
师尊？莫大娘皱眉，寒姑娘年纪轻轻的，怎么还收了个?年纪相?仿的徒弟？
曲念朝她笑了笑，语气柔和，但?说出来?的话可并不柔和：“最好?说实话，不然，你抱着的那个?人，我杀了她。”
莫大娘抱着莫小仟的手缩紧：“你要?找的人早走了。”
曲念：“她往哪走了，又要?去哪里。”
莫大娘摇头?：“我不知?道?，她什么也没说。”
曲念语气冷了一分：“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啊，那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曲念手微抬，“解决掉吧。”
黑衣人颔首：“是。”
系在腰间的长刀“唰”的一下拔出，长刀反光，照在人脸上寒光凛凛。
黑衣人举着长刀，朝莫大娘靠近。
莫小仟缩在莫大娘怀里，身体发抖：“娘亲，我怕。”
莫大娘抱紧莫小仟，在长刀即将落下时，高喊：“是我救了寒姑娘，我有?恩于她。”
长刀马上就要?落在莫大娘脖子上了，结果却被一股无?形力量打飞。
“什么意思？”曲念眼睛眯起：“说清楚了，什么叫你救了她，我师尊纵然修为尽失，那武功也绝对不算弱，哪用得着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村妇来?救。”
莫大娘望着跌落在脚边的长刀，后怕不已。
“我离开不久之后，定会有?一人来?此寻我，那人蛮不讲理?是个?恶狠之人，我恐她会伤到你们，她若真对你们出手了，你便告诉她，是你救了我，你有?恩于我，一定要?记得将这件事情告知?于她，她听后，便不会多做为难了。”这是寒夙离开时，对莫大娘交代的话。
本还不理?解寒姑娘为什么要?这么说，现在看来?，这句“我救了她”，还真救了自己一命。
“她受伤了？”曲念逼至眼前，眼中有?焦急。
莫大娘还没来?得说话，曲念的视线已经转至屋内，房门大开，木桌上放着一块手帕，帕子上沾了血渍，不多但?却刺目。
曲念眼神幽暗，那帕子上的血是师尊的。
她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