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屋外传来雨水击打屋檐的声音。
下雨了?,寒夙侧头看向窗外,春日的雨好?像总是特别多,这场雨已经连着下了?好?几天了?,断断续续的,没个消停。
寒夙拄着拐杖,走到门口,听着窸窸窣窣的雨声,闻着雨落时特有的泥土芬芳。
“咳咳咳……”寒夙忙用手帕捂嘴。
咳过后,手帕上沾了?刺目的血。
嘴角残余的血渍,让她惨白不似活人的脸,难得的有了?一点气色。
莫小仟小跑过来,搀扶住寒夙,她看到了?手帕上的血渍,当即嘴巴一撇,眼眶一红,有要哭的架势。
寒夙拍了?拍她的头:“好?了?,我?没事,你也不用总陪着我?,玩去吧。”
莫小仟摇头,执拗道:“姐姐不舒服,我?陪着姐姐。”
寒夙笑了?笑,随她去了?。
莫大娘从里屋走出来,她手上拿着小锄头,头顶带草帽,身上穿蓑衣,后背背草箩筐。
瞧这装扮,应该是要上山采草药。
寒夙:“今日风雨交加,山路难行,莫大娘不休息一天?”
莫大娘紧了?紧身上的蓑衣:“下雨而已,我?冬日下大雪都照样上山,这算不得什?么。”
说?话间,寒夙捂嘴又?咳了?起来。
莫大娘面露担忧:“寒姑娘身子一日比一日虚弱,要不然,我?去给你请个大夫来看看?”
寒夙摇头:“不用了?。”
她的病,可不是普通大夫能够看好?的。
寒夙拒绝了?莫大娘请大夫的提议,但临近傍晚的时候,莫大娘还是将?大夫请了?过来。
寒夙无奈,但也明白莫大娘是好?意,大夫来都来了?,寒夙只好?配合一二。
大夫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留着长胡须,身上背着一个木箱子。
大夫伸出两根手指,轻搭在寒夙手腕处,双目微闭。
在一旁的莫大娘和莫小仟皆是放缓了?呼吸,生怕吵到大夫诊脉。
寒夙有些感慨,明明是素不相识萍水相逢的人,她们却如此的交心,收留照顾还帮请大夫,见多了?心怀叵测各自只为?己之人,这种纯粹心善的人,倒是难见的很。
大夫微微侧头,眉头也跟着蹙起。
“怎么样?”莫大娘问?。
大夫睁开眼,收回了?诊脉的手,摇头叹了?口气。
寒夙早有预料,表情淡淡。
莫小仟懵懵懂懂的眨巴着眼睛。
大夫不好?当着寒夙的面说?,示意莫大娘往外走。
到了?外面,大夫叹息一声:“从脉象上看,这姑娘已是油尽灯枯状,赎老夫没法治,容我?直言,就是把神仙请过来也救不了?,她这病如果是娘胎里带下来的,按理?说?,都活不到这么大,总而言之,活不了?多久,顶多一年,我?估计一年都熬不过。”
莫大娘表情微怔。
趴在门边偷听的莫小仟,听的一脸认真,虽然不太明白其中含义,但一听到寒夙活不过一年这句话,顿时就把她惹急了?。
死是什?么,她弄不太明白,但她知道,这不是一个好?字,人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就像父亲那样。
她很想念父亲,但娘亲说?过,死了?的人就永远死了?,再也回不了?了?。
她很喜欢姐姐,她不想姐姐死。
一想到姐姐很有可能也会像父亲那样,会死、会再也不回来,她就急得团团转。
“我?不要,”向来安静的莫小仟,突兀的大喊大叫起来:“我?不要姐姐死,我?不要,不要!”
喊着喊着,她跑过去,伸手就要打那大夫,好?在莫大娘眼疾手快,及时拦了?下来。
“你是个坏人,姐姐才不会死呢,你这坏东西,我?打死你。”莫小仟瞪着眼睛鼓着嘴巴,张牙舞爪的试图挣脱钳制。
大夫微微皱眉,面有不悦。
莫大娘一边钳制着莫小仟,一边抽空歉意的看了?大夫一眼:“失礼了?。”
“听话,别吵了?。”莫大娘试图安抚她。
但这显然是没有用的,听着莫小仟聒噪的叫喊声,吵得人一个头两个大。
寒夙听到外面的动静,杵着拐杖,走了?出来。
寒夙一出来,莫小仟吵闹的声音明显小了?一些。
寒夙站定?在莫小仟跟前?,揉了?揉她头顶:“小仟乖,别闹了?。”
莫小仟抽咽着,叫喊声逐渐停了?下来。
莫大娘一脸惊诧,莫小仟是她女儿,她最是了?解,自己这女儿不闹的时候乖得不得了?,说?什?么听什?么,可一闹起来吧,没几个时辰压根收不了?场。
她一激动,通常是又?哭又?闹,往往是哭喊得嗓子哑了?,累的昏过去都不肯消停,谁劝都不好?使。
莫大娘为?此苦恼过很多次,但又?拿她没办法,一个失了?智的孩子,又?不可能和她讲道理?,每次都只能一边心疼又?一边无奈,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闹到精疲力尽昏过去为?止。
可偏偏,就在刚刚,寒夙就说?了?一句话,和自己安抚她的话语没什?么区别,可就是这一句话,竟神奇般的让莫小仟安静了?下来。
简直不可思议。
莫小仟从莫大娘怀里挣脱出来,一把扎进寒夙怀中,寒夙被她撞得往后退了?几步,扶住拐杖才避免了?摔倒。
莫小仟抱着寒夙的腰,埋在她怀中,抽抽噎噎:“姐姐不许死。”
寒夙嗯了?一声:“我?不死。”
莫小仟不确定?的抬头:“真的?”
寒夙点头。
莫小仟眼睛亮了?,开心的咧嘴笑。
寒夙用衣袖帮她擦了?擦眼泪,“好?了?,去给人大夫道个歉,刚刚那样是不对的。”
莫小仟松开了?寒夙,走到大夫跟前?,垂着头,重重给大夫鞠了?一躬,憨憨呆呆道:“小仟不对,不该凶你,对不起。”
大夫尴尬的笑了?笑:“没事没事。”
之后大夫开了?几服药,都是些调养身体?的方子,他叮嘱寒夙按时按量吃,寒夙虽知道这药无用,但还是很配合的应了?好?。
大夫临走时,一个劲的摇头,嘴上低低自语的说?着:“可惜了?可惜了?,红颜多薄命啊。”
大夫开了?药,便?要煎药,莫大娘整日忙碌,没有时间,寒夙咳疾严重,闻不得柴火气味,这煎药的重担,自然而然就落在了?莫小仟身上。
别看她呆呆傻傻的,但生火煎药却一点不含糊,寒夙本?还担心她会把厨房给点了?,但现在看来,这些担心显然是多余的。
一副药需得慢熬,过程长达三?个时辰,莫小仟一步不挪,坐在小板凳上,守着炉子,拿着扇子煽火。
她昏昏欲睡,头一点一点的,尽管如此,也还是尽职尽责的拿着扇子在那煽。
莫大娘看着这一幕,有些感慨:“这小丫头片子,看来是真挺喜欢你,我?瞧她平时对我?都没这么好?。”
寒夙笑了?笑:“莫大娘说?笑了?,小仟本?就是个心善懂事的孩子,对谁都很好?。”
莫大娘叹息一声:“她这么喜欢你,你日后要是离开了?,她定?是要难过的。”
寒夙默了?默,“小孩子忘性大,难过也难过不了?多久,很快就会忘了?。”
“你的身体?……”莫大娘欲言又?止。
寒夙接过话头:“我?的身体?我?知道,人生在世,能过好?当下就很是不易了?,现下我?还能吃能走,倒也不觉有什?么。”
莫大娘担忧的看着她:“要不然,你干脆就留下来吧,我?看你好?像也没什?么去处,不如就留在这,我?们这里虽然穷,但是山清水秀,适合养病。”
寒夙摇头:“我?也不瞒您,不是我?不想留,而是我?不能在一个地方待太久。”
莫大娘面露疑惑:“寒姑娘这话为?何意?”
寒夙笑而不语,没再深谈。
莫大娘虽是农家妇人,但做事很有礼有度,寒夙不说?,她也不会过多追问?。
***
曲念眼神不善的盯着九渊道人:“约定?好?的半月早已到期,你一日拖一日,究竟是什?么意思。”
九渊道人额头冒汗:“快了?快了?,你莫要着急,这种事情急不来,再给我?一日时间,一日就好?。”
曲念歪头眯眼,“这已经是第三?个一日了?,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说?话?”
九渊道人吞咽一下:“我?……”
“我?也算是看明白了?,你是诚心在耍我?玩,”曲念深吸一口气,耐心耗尽,眼中露出狠色,“你想死,我?成全,你想拖着郁竹门所有弟子一起死,我?也成全。”
总归都是些蝼蚁,捏死便?捏死了?。
曲念缓步朝他逼近。
九渊道人不停往后退,眼睛剧烈眨动。
这半月时间,九渊道人并不是没有想到对策,相反,他找到了?解决的法子。
只是该到的人还没有到,得再等等,在这之前?必须稳住曲念,不然谁也没法保证这疯子不发狂。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闪至曲念身侧。
那人身着黑袍,头带黑帽,隐去了?外貌。
黑衣人朝曲念拱手行礼:“谷主?。”
曲念瞥了?他一眼:“说?。”
黑衣人从衣袖中掏出白玉笛,双手递至曲念跟前?。
曲念瞳孔放大,一把夺过白玉笛,急切问?:“在哪找到的?”
黑衣人态度恭敬,回道:“离水村,典当铺发现的。”
黑衣人话音刚落,曲念便?化成一道红光,消失了?,黑衣人紧跟而去。
人走了?,九渊道人腿一软,瘫倒在地。
缓了?好?一会,他扶着墙,从地上爬起来。
冷静下来后,九渊道人眉头紧皱,这寒夙可真够可以的,居然堂而皇之的去典当很有可能会暴露行踪的东西,她是生怕曲念找不到她吗???
也对,她出身卓越,从小就活在温室里,自然不懂逃命之时该注意什?么。
但愿曲念能找到她,如此曲念也就不会再来寻麻烦了?。
这个想法虽然卑劣,但人都是为?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