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在这里?,找你很久了,”曲念从远处小跑过来,“烧饼都快要凉了。”
说话间,她已经走到了跟前,手上拿着一个用布纸包好的烧饼,“这是?我刚刚寻了厨房自?己做的,起火揉面,耽误了些时间,但你之前吃过且说好吃,我寻思着就给你做了一个。”
她扬了扬手中的烧饼,桃花眼上扬,笑意盈盈,颇有些讨表扬的意味。
寒夙望着她,秀眉微皱,神色逐渐凝重。
修为以?至却不愿飞升,费力的找到自?己,费力的接近自?己,费力的讨好自?己,曲念所求究竟是?什么?
寒夙已避其锋芒躲她千年,竭尽所能的划开这最后一点缘分,对?她早已仁至义尽。
寒夙自?问对?她无愧,幼时收留她,培养照顾,他人反对?自?己收她为徒,自?己力排众议,从始至终都未亏待过她。
最重的责罚,也不过是?让她跪在树底下让她饿上一天,饿过之后还会心?疼不忍,事?事?为她着想,甚至千年前赔了一条命给她,她所求所愿皆已得?偿所愿,她还有什么可怨的?
该怨的难道不是?我吗?
但寒夙并不怨,她从不怨任何人,她活的太久了,久到她的情绪中很难再出现过度的怨怼悲伤或开心?。
但,她刺来那一剑时,多年未起伏过的情绪,在那一刻起伏了。
或许,她是?伤心?过的,很强烈的一种情绪,强烈到她曾一度觉得?不可思议,像是?被人剜心?,像是?曾珍视的东西被摔碎,有难过但更多的是?失望。
那种感觉至今记忆犹新?,且每每回?忆都一阵心?悸。
她这一生过于顺遂,出身名门天赋卓绝,人人都仰视于她,从小便是?上位者,顺风顺水,没有栽过跟头,也没有机会去栽跟头,曲念算是?她的头一遭。
曲念于自?己而言有所不同吗,当?然不同,但现在这份不同她早已厌倦,现下连再见一面都觉多余。
曲念将烧饼递到面前:“我特意加了蜂蜜,你应该会喜欢,赶紧吃吧,不是?说饿了吗。”
寒夙望向烧饼,然后冷淡的收回?目光,“劳烦你了,但是?我现下又不饿了,你自?己吃吧。”
寒夙从她身侧走过,径自?离开,自?始至终都没有和她进行过多的眼神交流,不怒亦不喜,平淡到似是?毫无情绪起伏。
“可是?这烧饼我做了很久,做烧饼很累的,你真?的不吃吗,一口都不吃?”曲念对?着已走远的人喊了一声,语气甚是?委屈。
寒夙脚步停了一下,复而继续往前走。
寒夙自?嘲一笑,她有什么可委屈的?她的委屈现下看来都有些可笑。
曲念望着那逐渐消失的背影,抿唇,握烧饼的手紧了紧,委屈的同时又觉不安。
曲念低头看了看手中烧饼,许是?师尊口味变了,不喜欢吃这甜甜的烧饼了。
没关系,下次给她做其他的。
一小孩从假山后面冒出头来,是?个五六岁的小娃娃,也不知是?谁家?孩子,长得?粉嫩嫩胖嘟嘟。
她小跑到曲念身边,又蹦又跳,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曲念手中的烧饼。
“姐姐,我想吃,你手上的烧饼好香啊,我可以?吃一点点吗?”小女娃伸手,很乖巧,弱弱询问。
曲念瞥了她一眼,神情冷淡:“不可以?。”
说罢,转身欲走,小女娃当?即“哇哇”大哭起来。
曲念本就心?烦,现在被吵得?更烦了。
她眉心?一皱,望向小女娃的眼睛微微眯起,带着危险。
小女娃被她这眼神吓得?立时噤声,憋不住时还打了个哭嗝。
曲念没再搭理她,大步流星的走了,走至拐角处时,随手将烧饼往草堆里?一扔。
师尊既是?不吃那留着也没用了,但特意给师尊做的东西,哪怕师尊不要,扔了也绝不给旁人。
***
食堂里?人声鼎沸,众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桌吃饭,寒夙寻了个偏僻处坐下,曲念紧跟在后。
曲念不吃食堂里?的饭菜,另备了一个食盒,她将食盒打开,一一摆开。
五味蒸鸡、胡椒醋鲜虾、肉片炖白菜、羊肉粉汤……各色菜系,摆了整整一桌子,菜香扑鼻,这些菜不光卖相好想必味道也是?极佳的。
郁竹门食堂伙食极差,清汤寡水,常年连个肉末星子都瞧不见,门内弟子早就抱怨多年,但一直没得?到改善,偏偏伙食差还不许人下山去吃好吃的,把人折磨得?不轻。
常年吃清汤寡水的众人,见到那么一大桌子好吃的,个个都投来艳羡的目光,有甚者直接吞咽起口水
寒夙看着曲念将菜摆好,看着曲念将一双筷子放到手边,又看着她舀了一碗汤放在跟前。
寒夙拿起筷子,目不斜视,只吃食堂原本准备的菜,不吃曲念准备的那些。
曲念在一旁看着,眼看人师尊都快吃饱了,也没见人动一筷子自?己做的菜,有些坐不住了:“你尝尝这些菜啊,都是?我做的,味道很好的,你尝一尝就知道了。”
寒夙嗯了一声,但仍旧没有去吃她做的菜。
曲念眼中的期待慢慢转化成失落。
“我吃饱了,你慢慢吃。”寒夙胃口小,半碗饭下肚便饱了,放下碗筷,用手帕在嘴角轻点两?下。
“你还在生我的气?关于修为之事?我不是?有意隐瞒的。”曲念试图解释,她不喜欢寒夙这个样子,这种表面无事?发生实则疏离至极的态度。
寒夙摇头:“我没有生气,你慢吃,我先走了。”
说罢,寒夙起身离开。
曲念呆坐着,望着一桌子未动过的菜,耷拉着头。
这些菜原本都是?师尊最爱吃的,她起了个清早,忙乎了很久,就是?为了做这些,结果她竟一口都不吃。
在那之后,曲念又尝试了几次,做她喜欢吃的,但无一例外,全都没吃。
几次下来,曲念也觉出了不对?劲之处,以?往寒夙虽对?自?己也存了提防之心?,但那种提防到底稚嫩浅显,只需自?己稍稍露出一分好意,她便会轻易的放下提防,天真?又好骗。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对?自?己的疏远不再是?稚嫩浅显的了,原本存在的天真?好骗好像也不复存在了。
是?因为隐藏了修为?是?因为伤了金千眉?亦或者……
曲念黑色的眸子暗了暗,原本被否决的猜测再次涌上来。
***
几日过去,虎子这几日过的不踏实,心?里?总埋着些事?,每每看到寒夙都下意识躲避。
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再怎么躲也还是?迎面遇上了几次。
虎子不敢看她,寒夙倒是?没什么特别反应,每次遇上了还会礼貌点头微笑,好似个没事?人,好像之前把她丢妖兽嘴底下的事?情不存在一样。
正?常人不都应该过来质问谩骂吗,她怎么毫无反应。
她越是?这样,虎子心?里?就越是?不安,他被这份愧疚感折磨得?好几晚都没睡个好觉了。
思前想后,虎子还是?下定了决心?,他寻了个机会,跑到寒夙跟前,想要跟她道个歉。
他在她跟前憋了半天,脸都憋红了大半,也没能将对?不起这三个字说出来。
这种事?情哪里?是?道歉可以?解决的,寒夙危机关头出手相救,而自?己却因贪生怕死?,弃她于不顾,太不是?个东西了。
可是?当?时那种情况,他也不是?有意的啊,他只是?害怕了,不想死?。
寒夙静静看着他,等着他的话,并没有不耐之色。
虎子咬牙,终是?一口气把话给说完了:“前几日,是?我对?不住你,我知道道歉并没有用,但是?,但是?……我还是?想同你说声对?不起,对?不起。”
虎子埋着头,不敢去看她,他头一次做这种不义之事?,虽人之常情却难免愧疚。
寒夙等他说完后,才回?复道:“无妨。”
虎子愣了愣,猛的抬头,不可思议道:“你原谅我了?”
“并无原谅与否这一说,”寒夙笑了笑:“贪生本是?人之常情,危机时害怕也实属正?常,你无需过度介怀。”
说完,寒夙朝他颔首,告辞离开了。
虎子眨巴了两?下眼睛,然后挠了挠头,愣在原地,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预想的鄙夷斥责没有出现,反倒还被她安慰了一句?
***
“你这人脾气倒是?好的很,你救他,他丢下你不管,你这都不生气,就算不生气骂两?句也是?他该受的吧,”金千眉白她一眼:“你倒好,当?个烂好人,当?烂好人日子会过得?很不舒坦的。”
寒夙语气淡淡:“我只是?并不在意他,无关好与坏。”
金千眉哼了一声,但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而道:“回?天草我服下了,伤好了大半,此事?还要多谢你,我这人不太爱说那些虚头巴脑的谢,总之你这个恩情我记下了。”
金千眉说话间,将手搭在了寒夙肩膀上,一副我们?是?好姐妹的样子。
此时,曲念迎面走来,目光准确的落在了金千眉的手上,眸色微沉。
寒夙察觉到,及时拉开距离,让金千眉的手脱离自?己的肩膀。
她太了解曲念了,了解她那种接近变态的独占欲。
这份独占欲不会伤害寒夙,但却会伤害到接近寒夙的任何人,寒夙不想连累金千眉再次受难。
有时寒夙也会觉得?心?力交瘁,但咬咬牙又觉得?能撑过去,再等等,再等等,寻到机会后甩开她,隐姓埋名,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