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八年6月3日,是夏日中一个凉爽的好日子,当李世民在他的赏心园里与他的僚臣们商议如何应对玉泉宫的接风宴时,李渊正在张妃与尹妃的陪伴下,泛舟于南海池中。
雨后的池水,不象平时那么清澈,但因为突然涨了几寸高,轻舟漫游其间,倒是比平时多了一些刺激;池边的绿树红花,突然的鲜洁许多,让人眼里瞅着,也越加舒服;更有那湛兰的天空,分外新鲜的空气,等等这一切,都使李渊的精神好了许多。风景如诗如画,俩个妃子也是绝色佳人,李渊漫游其中,不时与俩个美人聊几句笑话,倒也是有如神仙般的快乐。只可惜,在他的心里面,还是放不下世民与建成、还有元吉这三兄弟的事情。
大业十三年,李渊攻占了长安,做了大唐帝国的皇帝。那年,他刚满52岁。那时虽说做了皇帝,国家却还没有真正的统一。李渊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外面还有几股可以与他抗衡的强大势力。大唐王朝的政治、经济、文化,都百废待新需要重新建立。可这时的李渊,精神饱满、浑身是劲,加上他超出常人的经验和智慧,使他能够胸有成竹地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事情。经过四年的努力,外面的强敌被一一消灭,国内的政治、经济、文化都已经走上正轨,他所建立的大唐王朝,在淹淹一息的隋末废墟上,开始有了生机。从此,李渊的大唐王朝,似乎可以一步步走向繁荣。然而,就在这时候,他发现了新的危机:
他的二郎,秦王李世民,正在觊觎他的帝位。作为前朝皇帝的亲戚,李渊亲眼目睹了他的表哥,隋炀帝杨广杀哥弑父,谋夺皇位的全部过程。没想到,这样可怕而又可悲的事情,竟有可能在他李氏的家族中又一次发生!这,不能不让李渊愤怒、苦恼而又害怕、担心。更可怕的是,他似乎没了往日里面对抗强敌的那份胆略和智慧,许多事情,他甚至不知道怎么来处理。他绞尽了脑汁,费尽了心机,都难得达到理想的佳境。也算是苍天有眼,突厥来侵,李建成主动请樱,接下来是调走李世民的三员虎将和三万精兵,又赶走了他两位最得力的谋臣。这一切,在李渊看来,似乎就是上天的旨意,自然而然地发生,顺理成章地进行。结果,太子的势力远远胜过秦王,太子的声威也逐渐地隆起。这一切,都是李渊希望而又无法做到的。
李渊终于松了一口气,正在高兴时,又听说太子西征突厥凯旋归来。李渊原本已经想好,一旦太子凯旋归来,自己就出面,大张旗鼓地去为太子接风祝贺。后来太子建议:希望由秦王出面,在玉泉宫为他与齐王接风。李渊听了,认为这样更好。可以让他们兄弟仨单独相处,融洽感情。如果,他兄弟俩从此真能平安相处,将是他李渊的大幸,也是大唐帝国的大幸。
李渊今年刚满60岁,已进入了花甲的年龄,他深感自己的身体大不如从前。精力不如,体力也不如。李渊很小的时候,就听人说过这样的顺口溜:人老三不才,屙尿打湿鞋,讲话滴口水,打屁屎出来。这些平常百姓中老人的三不才,李渊都在逐一地“享受”着。智商特高的人,总有些孤寂,有些离群,如果这个人又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这反应也就更加了强烈。大殿之上,当大臣们三呼万岁时,李渊有时竟会想起刚才的一泡尿,或是一个屁,由不得感到有些儿辛酸,也有些儿可笑。这些心中莫明地联想,有时会在老人的脸上流露出来。人们见了,便会说,年纪大了的人,有时会很怪,会象小孩般可笑。其时,到自己老时就会知道,之所以如此,原来老人比年轻人见过了更多的事情,又体会得更多更为透彻,却又不能为年轻人所理解,久而久之,就只能这么很怪和可笑。平常百姓如此,做了皇帝的李渊也好不了多少。做了皇帝后,臣子们说李渊是天命神授,说他是上天之子,似乎很有些神仙的味道。可李渊心里明白得很,他的帝位,全是趁乱昧了良心、凭了武力打下来的。如果他不昧了良心,他完全可以帮助他的表哥隋炀帝,平了隋末之乱,保住炀帝的皇位。李渊是性情中人,每每想起这些,心中还是有一点点愧意。然而当他想到在隋朝苦熬的四十多年,为的就是出人头地,结果又原谅了自己。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个赫赫有为的军事集团的后裔,好不容易遇到自己有做皇帝的机会,他怎能放弃?!李渊的心里明白了这些事情,说出来又没有什么人能够理解,为此,他也会露出一些莫明其妙的表情。更有甚者,他分明地感到自己的身体在走向衰老,臣子与百姓们却时时在他耳旁,三呼万岁。近年来,每每听到这万岁的呼声,他心里就会感到非常的滑稽。如没有控制好,就会露出莫明其妙的表情。
在这个世界上,老年人总是比年轻人更能理解对方。将心比心,李渊能理解李世民的那点想法,只是又绝不能容忍李世民夺了他大哥的太子之位。因为在李渊看来,李世民如果有一天夺了太子之位,自然也就会接着夺了他的皇帝之位。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他已经在皇位上坐了八年,身体上的衰老正在不断地摧残他曾经是那样热烈而勃勃向上的、不惜出生入死地去追求荣誉、追求权力、追求极尊与极贵的一颗心。现在,他已经得到了这一切,而能够享受的却寥寥无几,他越来越多地因为不能享受自己的占有而烦恼,这烦恼使他熄灭了追求的热情,人渐渐地变得庸懒,抓紧还可以的享受不放,甚至掉进了享受的巢穴里,不愿去做一个皇帝该做的事情。可是,这并不妨碍他还是在做一个皇帝,而且要拥有这皇帝的声誉,拥有这皇帝极尊极贵、欲所欲为的生活,直到龙御归天,驾鹤西去。李渊不愿放弃这拥有,他对这拥有已经一往深情,再也不愿放弃。李渊知道这拥有对人的诱惑力,总是非常警惕地防止他人的觊觎。如今,李渊已经看得很明白,他的拥有充满危机。问题的关键就是:李世民这犟小子,很难在太子面前服输。
张妃与尹妃,拥着他们的男人,拥着这大唐王朝的皇帝,在这风景如画的南海池中,泛舟漫游着。两个丽人,虽然总是面带微笑,心中却一直犯着嘀咕:美景美人怀中,这皇上却怎么总是一幅心不在焉的样子,莫非我们就没有吸引力了么?
曾经是何等聪明的李渊,何等善于揣摩人心的李渊,此时却没有精力,也没有心事来揣摩他的两位佳人在想些什么了。看看日头西落,李渊轻轻地问道:
“怎么还不掌灯?”
尹妃吩咐人点亮船上所有的灯,来到李渊面前,含情脉脉地问道:
“今晚不回宫里去?”
“你可以回去。”李渊冷冷地回答,用力地搂了搂张妃。尹妃有些儿伤心,美眸里似乎已含了泪,但很快就换成了笑脸,缓步走到李渊的身后,伸出白皙的玉手,轻揉李渊的肩胛。李渊闭目享受了一会,伸手将他拉到怀里。
李世民昂起高贵的头颅,离开秦王府,大步走向皇宫。一路上,他的心中充满凛然正气。可是,当他走进皇宫后,心里却莫名其妙地涌出一丝儿尴尬来,不由将头垂下,望着自己的鞋尖。一个做儿子的,竟然要去向父亲禀告这么个事情:他的兄长、弟弟,与父亲的爱妃有私情。
作为有着鲜卑族血液的李氏家族,乱伦似乎并不是多丑的事情。但如今是偷乱在皇室,是对至高无上皇上的侵犯,自然又当别论。只是这种事情,由他这个堂堂一表、功勋盖世、威振四海的秦王前去禀告,而且禀告的还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未免有些滑稽,有些让人啼笑皆非。可是,在这个世上,冠冕堂皇与丑陋龌龊,又有多大的距离呢?或许,这冠冕堂皇与丑陋龌龊,就是一个人的两个面罢了。也正因为如此,李世民稍稍地放缓步子,让自己定了定心,就很快抛却心中的那点尴尬,理由十足地安慰自己:
本王此举,是为大计。大丈夫在世,为谋大计,生命尚可不惜,何计其余?更何况,圣人有言曰:道正,事亦正。为谋大道,就是再肮脏的事情,也会变得干干净净,甚至光洁鲜亮。世事就是如此,我不必为此自责。这么想着,年轻的秦王又昂起高贵的头颅,心中充满凛然正气,大步走向父皇的内室。刘公公正在门前不安地站着,见他来了,奴颜地一笑,说:
“秦王可是要见皇上?”
“正是,快去为本王禀告一声。”
“皇上,还没回来。”刘公公又是奴颜地一笑。
“去哪儿了?”
“南海泛舟。”
“这么夜了,怎么?”李世民真急了,掉转身子,再不去看刘公公难看的笑脸,匆匆地往南海池赶去。
山光早已西落,冷月渐上东坡。若在往日,李世民该是在自己的书房里,展卷研读《吕氏春秋》或是战国的策赋;该是在暧屋衿被之中,怀抱佳人消魂痛快;该是在华屋酒楼,与几位臣僚把酒畅谈,评古论今……而现在,他却要去做那样龌龊的事情。唉,跟随父王太原起兵事,自己还不到十七岁,便做了将军。他东征西战,叱咤风云,虽说也苦,也险,也有失败的时候,可从来都是昂起高贵的头颅,显示出冲天的豪气,从未有过半点胆怯,更无半点退却之意。
现在,踏着朦胧的月色,行走在皇宫到南海池的路上,李世民真有点胆怯,想不去了。这种念头刚在脑海中闪出,他便倏地止住了脚步。他们,可都是我的亲兄弟啊!我这一去见了父皇,就再无回头的路可走了!他对自己说,仰头苍天,闭上了眼睛。他分明地看到一场撕杀,他与他的大哥,还有四弟,各人都挥舞着利剑,拼命地相互砍杀。之后,他的大哥,他的四弟,都倒在血泊里。我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他对自己说,但立刻又问自己:如果我不这么做,难道就让他们俩人,把利剑插进我的胸膛?!
不行!这绝对不行!我还这么年轻,无论是智慧和功勋,都无人能及,我有责任把大唐帝国,带向欣欣向荣。罢了,只能这样,我别无选择。更何况,他们眼下的力量远远地超过我李世民,如果我败在他们手里,自然无怨无悔,他们败在我手里,更说明他们不及我行。那么,今后的皇位,自然该是我的。什么长幼有序?不对!天下应该是贤能者居之。倘若我比他们有能力,我比他们更行,就应该得到今后的皇位。
既然如此,李建成、李元吉,我们就来比一比,比一比谁更行,比一比谁的宝剑更锋利。这一切,或许都是命,是上天注定我们兄弟之间要比一比的。
这么想着,李世民睁开了眼睛,缓慢而冷冷地浏览着苍天,浏览着周边的山峦,目光终于落回了脚下的小径。
“我只能这么做,大哥、四弟,这一切都是命!不要怪我李世民!”秦王喃喃地自语着,迈开大步,朝南海池走去。
在皇帝的宝座上已经坐了八年的李渊,差不多完全淡化了普通百姓心中那个“家”的概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李渊的家,就是全天下。普天之下,处处都是他的家。哪里快乐惬意,就在哪里住下。久而久之,李渊已经习惯四海为家了。如今水中舟上快乐,李渊不想去皇宫中的后院鼾睡。是啊,无论到哪里,都是佳人美食相伴,可皇宫中的后院,哪里有在湖上的舟里新鲜的气息?李渊在舟上用过晚餐,由两个丽人扶着,走上船弦,凭栏眺望池中的景色,正开口想说句什么,有人来报:
“秦王求见!”
“秦王!”李渊有些儿吃惊,扭头看看两位佳人。
“这么夜了,让他明日来见?”尹妃问他。
“不,现在就让他来见朕。”
李世民走上船来,恭恭敬敬地给父皇行过大礼,说:“儿臣有事禀告父皇。”
“起来说。”李渊说完面带微笑,直瞅着秦王,那目光分明在催促说:“什么事,快说。”
李世民知道父皇目光里的意思,却把头低了下来,但很快又重新抬起,一双有些无奈的眼睛,望望父皇,又瞅瞅他的两个爱妃,分明是请求父皇让她们离开。李渊知道李世民的意思,但还是不吭声,面上的微笑淡了许多,双目还是瞅着秦王不放。
“儿臣有要事禀告父皇。”李世民重复着,只是加了个字,而且把加了的这个“要”字说得特别重。
李渊听了,心里不太高兴,可眼前是自己的儿子,又这么坚持,他也只能让步了,朝尹、张二妃一使眼色,俩丽人也不高兴地看一眼李世民,缓缓地离开。
“父皇,儿臣本来也准备休息,可宫中魏人来报告了一件很不好的事情,儿臣这才急忙赶来禀告父皇。”
“什么事情?”
“父皇听了,可不要生气。”
“快说!”
“魏人说张妃与尹妃同太子与齐王关系暧昧!”
“胡说!”
“儿臣当时听了也这么训斥魏人,可他说有凭有证,还可与他们当面对质。”
“他有凭有据?敢当面对质?”
“是,魏人是这么对儿臣说的。”
“这四个畜牲,他们竟敢做出这种事情?”李渊咬牙切齿地说。
“儿臣不愿意相信,所以来禀告父皇,一切由父皇定夺。”
“这事还有谁知道?”李渊压低声音问道。
“除了魏人,就是父皇与儿臣。”
“魏人没对任何人提起?”
“没有。”
“他现在何处?”
“被我留在府中。”
“好,明天一早,你就带魏人来宫中,朕令太子与齐王也来,让他们三人六面,当庭对质。”
“儿臣遵旨。只是玉泉宫接风一事……”
“让朕来替他们‘接风’好了。”
“儿臣知道了。”
“你去吧,我累了。”李渊疲惫地说。
“请父皇保重龙体,不要为他们气坏身体。”
“你去吧。”李渊说完闭上眼睛。李世民看了看他的父皇,转身匆匆离去。
昨日下过雨,今晨又下雨,只是比昨日的雨更猛更急。齐王府里华丽如画,飞起的檐角,结实气派的朱门,更有那精雕细刻的窗棂,都显示出主人的高贵与大气。
天还没有亮,李元吉就醒来了,他是被一个噩梦给惊醒的。他对准二哥李世民刺了一剑,眼睁睁地看着利剑深深地插进李世民的胸膛,却不见世民倒下,反而在哈哈大笑。李元吉惊疑不已,突然感到自己的心在痛,越来越痛,痛得胸口都裂开了,流出鲜红的血……李元吉捂着胸口醒来,大吃一惊:莫不是,这一次我又不能赢?!
近些年来,李元吉确实经历了太多的失败,但这并不说明他不行。其实,李元吉从小就非常勇敢、聪明而又肯努力,只不过他的两位哥哥都太杰出,以至于他只能淹没在他们的辉煌里。大哥李建成,比元吉大14岁,二哥李世民,比元吉大4岁。李渊太原起兵时,元吉才13岁。这样的年纪,又没有半点从政从军的经验,竟要他接受留守太原的重任。这重任对他来说,实在太重、太重。可这时的李渊,就只信他的儿子,政权、兵权当然也只能交给他的儿子。于是,元吉第一次主持军政大权,就吃了让人不耻的败仗。他看到强敌压城,自己又不想死,就留下老弱的士卒守城,自己则带着主力,悄悄地逃回长安。有了这一次耻辱,元吉再也抬不起头来。在以后唐帝国一系列统一全国的战争中,元吉参加了不少次战斗,可都是在他过于杰出的二哥李世民的影子下进行的。他独立指挥,仅仅只有几次的战斗,偏偏都以失败告终。或许是他确实比不上他的两位哥哥,或许是他年纪确实小了一些。太多的失败最能打击人的自信,特别是对于还是小青年的王子李元吉。这使得李元吉常常会怀疑自己,要做的事情是否能赢。因为那个梦,因为这份怀疑,李元吉幽灵般地在窗前站了很久很久。
雨点用力地敲打着王府里的高贵与大气,象发狂一般试图将这高贵与大气摧毁。李元吉心中有些惆怅,用手在胸前使劲地拍了拍。雨渐渐地停了,一切又归于宁静。李元吉透过窗棂,看到紧闭的朱门,看到侧面自己的书房顶上飞起的檐角。暴雨后的宁静抚慰着他的心,渐渐地,那些惆怅悄然离去。他轻轻地推开窗户,雨后的凉风窜了进来,吹着他宽阔的额头,吹在他俊秀的脸上,他闭上双眸,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感到自己的心中,在慢慢地升腾起一种快意,浑身变得清爽,自信正在复苏。
“我不能在他的影子里窝囊的生活,他给我的沉沦、忧伤太多。我要让我的生命独立精彩,受世人瞩目,我要有自己的荣誉快乐!要得到这些,就只有他死,我只能这样!我会赢的!”李元吉这么想着,最后一句,忍不住喊了出来。
他的王妃醒了,刚刚睁开一双美眸,便听到齐王的喊声,忙一骨碌爬起来,披衣走到齐王身旁。这是他的第三位王妃,姓杨名玉。杨玉天生丽质,又深懂男人的心,所以在几位妃子当中,最受齐王宠幸。
“大王!”杨玉轻抚着齐王厚实的肩膀,轻轻地呼唤着。
“没有你的事。”李元吉按住杨妃的玉指,稍微用力地揉了揉,安慰她说。
“臣妾替你去准备……”
“都不用,你去让刘伶把我的五个儿子都召到这里来。”
“承度也来?”杨妃问道。李元吉此时虽说仅有23岁,可已经是五个儿子、三个女儿的父亲。承度是他最小的儿子,如今还不到一岁。
“让庄妃抱他来。”李元吉轻轻地说。
杨妃望着他,目光里透出惊异,分明是困惑这是为什么。其实,李元吉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马上要去杀自己的亲哥哥,却又想见见自己的五个儿子,而且是在这大雨刚过的清晨。
不一会,五个儿子都来了。长子承业、二子承鸾、三子承奖、四子承裕、五子承度。
王子们一个比一个大一两岁,一个比一个高出半个头,一个比一个健康、结实、聪明、懂事,更让人喜爱。李元吉久久地注视着他们,蹲在他们面前,捏捏他们胖乎乎的圆脸,刮一下他们红嘟嘟的嘴唇,握一握他们幼稚的小手,然后一个个地询问几句,嘱咐几句。儿子们,一个个瞪大眼睛,看着他们的父王。他们虽然不知道父王是在做什么,却一个个都因为能得到父亲的宠爱而欢天喜地。只是最小的儿子承度,似乎还不能享受父爱,终于在庄妃的怀里,大声啼哭起来,任凭庄妃怎么哄他,他还是越哭越利害。李元吉见了,对儿子们挥了挥手说:
“你们都去吧。”
目送两个妃子领着儿子离开,李元吉在窗前又站了一会,这才走出门来。他的僚臣、兵勇早在门外等候多时,李元吉对他们却视而不见,走过他们的身前,匆匆地往太子的东宫赶去。
僚臣、兵勇们见了,相互看看,紧紧地跟在他们大王的后面。
李建成本来是生性豁达的人,平时里,黑亮的眸子里老闪烁着清澈的快乐。这天早晨,美丽聪明的陈妃却从他的双目中看到了忧郁。陈妃感觉得出来,太子忧郁的目光中,有一些害怕,有一些担心,也有一些愧疚之情。陈妃骇然,更为忧郁地望着太子,那目光分明在问:这是为什么?
在李渊的几个儿子中,太子算得上是坦诚的,特别是在他喜欢的陈妃面前,太子很少隐瞒什么。可这一次,他迎着陈妃的目光,本想淡淡地一笑,只是怎么也笑不出来。
当太子下定决心要诛杀李世民之后,就一直在大相经庭的两种理由之间挣扎。为了皇位,我必须除掉他。可他是我的亲弟弟,我怎能忍心?这两种不同的声音叨扰着他,使他的魂灵不得安宁,特别是昨晚,他要决定行动的前夕。这,是谁的过错?
所有的人都知道,普通百姓的一生确实不易。为了生存下去的基本物质,奔波挣扎,流汗洒泪,一生不得安宁。可谁又知道,象李建成这样的皇亲国戚,为了更大的荣耀和权力,同样一生不得安宁。应该说,李建成算是幸运的。父亲李渊,目光犀利,能力超群,瞅准了时机,在农民起义将大隋的江山捣鼓的摇摇欲坠时,突然变脸,不顾表哥表弟的情谊,更不屑于君臣的忠义,起兵反隋。李渊密召李建成至太原,不久便授他左领军大都督的职位,封陇西郡公。李渊攻占长安以后,立隋炀帝孙代王侑为恭帝,改元义宁。恭帝封李渊为唐王,李渊封建成为唐王世子,准以开府自置官属。不久,李渊即位,理所当然地立建成为皇太子。以后,建成长期追随在李渊的身边,在京辅佐李渊,确立唐初的大政方针。毫无疑问,李建成就该是皇帝天然的接班人!可是二弟,你为什么要来争?!想到这些,李建成长长地叹了口气。
“罢、罢、罢!二弟,你既然有觊觎之心,也就休怪你大哥我出手无情!”李建成在心里对自己说,抬头望望窗外。不知为什么,一向性急的四弟元吉,这时候怎么还没有来。正要派人去催,突然见刘公公进来。
“皇上有旨,请太子与齐王速去宫中,有要事商议。”李公公客客气气地说。
“秦王在玉泉宫摆了宴席,为本太子与齐王接风,这是父皇知道的。在这种时候,父王……”太子目光审视地罩住李公公。
“奴才实在是不清楚,只是奉旨来请太子与齐王速速进宫。”
“好,你先去复命,本太子与齐王即刻就来。”
眼瞅着李公公离去,太子即刻来到议事厅。魏征、薛万彻、冯立等文武僚臣,早在那里候着,听太子说了刚刚发生的情况,大家一时都议论纷纷。
“事出突然,其中必有蹊跷。”魏征说:“依臣之见,殿下应该称病不去,赶快布置兵马,直捣秦王府,杀了秦王,以绝无穷后患,然后再去向皇上请罪。”
正在这时候,李元吉带了随从,匆匆赶来,听了魏征的话,大声说:“本王认为魏先生所言甚是。大哥,事不迟疑,就这么办吧,我这就回去召集军队。”
李建成听了,半响不语。良久,反问李元吉:
“你没有得到父皇的旨意?”
“得到了,途中遇上李公公,是他告诉我的。”
“既如此,我们又怎能违抗父命?”
“我担心这其中有诈。让秦王在玉泉宫为我们接风,是父皇安排的。父皇明明安排了这事,为何又急召我们进宫?是不是李世民又玩了什么把戏?”
“一定是。”魏征接过齐王元吉的话说:“一定是秦王的诡计,太子殿下与齐王进宫,必有险情。”
“本太子与齐王进宫,何险情之有?难道父皇还会杀了我们?”
“皇上深爱太子,断然不会加害,可是秦王,就难说了。”
“本太子与齐王进宫,就算秦王意欲加害,又奈我何?”
“太子殿下!”魏征大呼一声,跪在太子面前:“此去绝对凶险,请太子殿下与齐王不要去!”
“我们若不去,怎么向父皇交待。再说,皇宫内外,都是听命于我的卫队,秦王又能怎样?”
“太子……”
“先生不要再说。”太子大声地打断魏征的话,然后又放低声音说:“先生的好意,本太子心领。此事,先生不要过于担心,本太子自有主张。”言罢,凑近齐王身边,悄声地问道:
“四弟,这次你为何来得这么迟?”
“临出门之前,不知为何,我想到了自己的儿子,便把他们五个,都召来见了见。”
“四弟真是父子情深,经你这么说,我倒也想看看我的六个儿子。”李建成说完,仰面朝天,紧闭双目,脑海里一一闪过他的六个儿子:长子承宗,虽然早卒,李建成还是记得他可爱的样子,虎头虎脑的,还有一双大眼睛;二子承道,似乎就跟长子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三子承德,最好看的是那对招风耳,又大又厚实,他突出的是嘴唇厚实,说起话来,常常脸红;四子承训,从小就瘦弱,头发却比女人的还黑还亮;五子承明,讲起话来总是滔滔不绝,小时见了李建成,就往他怀里钻;六子承义小小年纪,就能射下天上的飞鹰……
“儿子,父亲要去做一件大事情,你们可愿为父亲祝福?”李建成在心里问自己的儿子。
李渊的居所,为之禁城,位于长安的中心、太极宫北面。要去见李渊,仅北门一处要道可以进去。北门高大雄伟,地势险峻,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又叫玄武门。因是通往禁城的要道,皇宫的卫队,都驻守在玄武门的附近,捍卫着宫里的皇上、皇妃、太监、宫女们的安危。
天还没有亮,李世民亲率他的十六名将军,八百勇士,悄然地分头部置在玄武门内。大家一个个屏息凝目,提剑握枪,严严实实地隐蔽着,悄悄静静地等待着,就象一群经验丰富的野狼,在等待着猎物进入他们的伏击圈内。到时候,只要他们的头狼一声命令,就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将进入玄武门里的猎物咬杀干净。
本该守卫玄武门的卫队,突然接到常何的命令,都纷纷地后撤了两里。常何拿了李世民的重金,又不知道事情将是怎样一个结局,于是就做了一个自以为是非常聪明的决定:把卫兵撤回,两边都不得罪。常何认为,这样一来,兄弟仨谁赢了,都不会与他过意不去。这,是李建成和李元吉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也正因为这想不到,所以他们都没有听从魏征的建议。尽管如此,太子与齐王还是做得非常小心,挑了千余精锐,由薛万彻与冯立两将军带领,护送他们到禁宫去。
雨后的道路有些泥泞,沿途的景物却更加地明媚温馨。天比往日里更蓝,鸟儿的鸣叫也更加婉转动听;远山近树,红花绿草,都象刚有人认认真真地洗过一般,洁净明亮得让人眼目一新;更有空气中飘荡的有些潮湿的清香,让人陶醉不已。这大自然的景物,真让人不想这么快就离去!或许,是留恋这沿途的美景,或许,是还有别样的心情,高头大马上的太子,这回走得非常缓慢。在泥泞的道上,太子放眼翠绿清新的树木,凝目身边萦绕着的芳香花卉,深深地、深深地吸一口气,仿佛是陶醉了心脾,竟然闭上了眼睛!李元吉见了,问道:
“大哥,你怎么啦?”
“你看,这雨后的夏景,真美!”
“你,还有这般闲情逸致。”李元吉不满地嘀咕着。
李建成虽然在聆听夏日雨后清丽的笑声,却还是听到了齐王不满的嘀咕。他一提神,夹了夹马肚,那马便奋蹄狂奔起来,李元吉见了,心中高兴,喊一声“大家紧跟上来!”也飞驰而去。刹时,这支千余人的太子卫队,象条巨蟒,在泥泞的道路上腾腾向前,直搅得飞泥四浅,花木摇头。
玄武门到了,李建成勒住僵绳,回头看看,李元吉率领他的卫队,正疾风般的狂奔而来,不由得微微一笑。他缓缓地抬起头来,望望高大的城楼,望望四周。一切,都安安静静的,并无半点异样的情形。李建成冷冷地笑了:看来,是魏征多疑,秦王怎敢在此来加害本太子!正这么想着,李元吉到了跟前,问道:“怎么样?”
“你自己看看,能有什么事情?”
李元吉又四处打量了一下,对李建成说:“大哥,你在此等一会,待四弟先进去看看,你再前行。”
“这是我的辖地,用得着这样小心?”李建成瞪了元吉一眼,转身吩咐刚赶来的薛万彻与冯立说:
“你二人带了卫队,就留在门外,等我们出来。”
薛万彻听了,看看冯立,坚持说:“殿下,还是让我二人随去保护。”
李建成听了,抬起头来,指指城墙上的卫兵,说:“看看,这些都是我的人,将军今日怎么也……”说到这里,李建成摇了摇头,这才接着开口道:“再说,玄武门内,怎容得将军带兵刃进去?安心在这里等待,等本太子出来。”说完对李元吉一使眼神,俩人策马进了玄武门。
这皇宫的外院,青石铺路,再无外面的泥泞,除了兄弟俩马蹄踏地的声音,周围更是安安静静。只是安静得有些过份,引起了李元吉的怀疑。
“大哥,怎么不见常何出来迎接?”李元吉问。
“对,这常何……”李建成勒了勒僵绳,让马放慢脚步。
天空还是这么湛蓝,周围还是这么安静,李建成一时想不出是什么原因,常何不象往日那样,满面含笑、恭恭敬敬地前来迎接:“等见过父皇,再传他到府上问话。”李建成想了想说。完了夹夹马肚,让马飞驶起来。李元吉见了,也象大哥那样:一夹马肚,急追上去。
李建成与李元吉兄弟俩一阵飞驰,转眼到了临湖殿,再往里去,便是禁宫了。兄弟俩同时拉紧僵绳,两匹宝马,似乎闻到了什么险情,很响地打着喷嚏,昂头刨蹄,嘿、嘿长鸣。鸣声惊起殿前古树上的乌鸦,哇哇地嘶叫着,扑腾腾地一只只飞起。李建成与李元吉看了,心里都有些儿吃惊。李建成正要跳下马来,只听元吉一声惊呼:“大哥,不对!”
李建成重新在马上坐好,低声地问道:“你发现什么?”
“你看。”李元吉指着临湖殿前的卫兵。
李建成仔细一瞧,果然都不熟悉。这些卫兵,他都亲自接见过,经常来来往往的,都很面熟,可现在他看到的,竟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我们不要进去。”李建成掉转马头,对李元吉说:“冲出玄武门去。”
李元吉点点头,兄弟俩就要策马回奔,只见侧面浓树后面,秦王策马奔来,远远地大声喊道:
“太子、齐王,为什么不进去面见父皇?”
随着喊声,李世民已到太子身前。太子这时才发现,李世民的身后,还有尉迟敬德、秦叔宝等大将。心中大吃一惊,厉声喝道:
“你们要做什么?”
李世民也不搭话,拔剑朝李建成刺来。李元吉就在太子身旁,早将这一切看得清楚,利剑早握在手上,见世民的一剑来得猛烈,忙策马向前,横恒在李世民与太子的中间,手上的宝剑,狠狠地向下劈去。李元吉虽不如李世民的谋略经验,剑法也不如李世民的精湛,但他的个头与蛮力都比李世民大,加上为护太子,情急之下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劈下去的一剑,竟将李世民刺来的剑劈得剑尖着地。若不是李世民也颇有臂力,这剑肯定早离手去。李世民不愧久经沙场,一身的好武艺。经元吉这一劈,虽然剑尖点地,却能顺势扬起,又朝李元吉刺来。李元吉挥剑抵住李世民,大声喊道:
“太子拔剑。”
太子闻言,这才“唰”地一声,抽出剑来,厉声喝道:“常何,常何快来!”连喝三声,均不见半点反应。李建成愤怒起来,大声骂道:
“常何小人,安敢叛我。”骂罢,举剑与元吉一道夹攻李世民。
这时候,尉迟敬德、秦叔宝早将他们兄弟仨人团团围住,只是他们仨人来来往往的,一时不便下手。
“秦王快出来。”尉迟敬德大声呼唤。李世民也本想出来,只是太子与元吉双剑咬得太紧,一时脱不了身。尉迟敬德见了,只得不顾自家性命,策马对建成冲去。秦叔宝见了,也策马冲向李元吉。李世民这才脱得身来,还没来得喘一口气,就有勇士来报:
太子的随从,已攻进玄武门来。刚听完报告,李世民就隐约地听到了玄武门那边传来喊杀的声音。
原来,留在门外的薛万彻、冯立两位将军,很快发现玄武门的守卫是秦王府的人。一试探,便发现了问题。于是率领长林军,进攻玄武门。长林军人多,不久便打败李世民安排的守卫,杀进玄武门来。李世民问清情况,不由得大吃一惊。看看眼前,尉迟敬德与秦叔宝,同太子与李元吉,正杀得难解难分。
情急之下,李世民从腰间解下长弓,从背上抽出长羽铁箭,弯弓搭箭,瞧到了时机,对准李建成的后背,一箭射去。
随着一声惨叫,李建成倒下马来。??
李元吉虽然力大勇猛,但与武艺高强的秦叔宝对抗,还是稍稍逊色。眼看剑法零乱,渐渐不能支撑,忽听得太子一声惨叫,心头一惊,被秦叔宝抓住这一瞬间,一剑刺中心脏,登时毙命,倒下马来。
李世民见太子、齐王已死,耳旁的喊杀声越来越近,立即举剑一指,大声喊道:
“都跟我来!”喊罢,策马向玄武门方向奔去。尉迟敬德、秦叔宝几员骁将,紧紧地跟在后面。
薛万彻是京兆咸阳人,隋朝原来的幽州守备,后来投降唐军,授车骑将军。李渊赞其忠勇可佳,令他到太子府里听用。薛万彻不负所望,得知秦王在玄武门换了卫队,欲对太子、齐王下手,便令冯立速回东宫将长林军全部带来,自己则率领一千长林军拼死进攻玄武门。
李世民的八百勇士,虽然一个个骁勇善战,太子府的长林军也都非等闲之辈。更主要的是,薛万彻是个非常有威望的将军。平时里他待士兵们亲如兄弟,打起仗来他又带头冲锋陷阵,更难得的是,他非常善于鼓动士兵的战斗勇气。
“我们这一次,不是打赢立功,而是保住我们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如果不救出太子与齐王,我们都将死无葬身之地。”进攻玄武门之前,薛万彻大声地对长林军的勇士们说:“他们就八百人,冯将军马上还会带来两千,我们一定能攻进去,我们一定能赢!”说罢,薛万彻策马冲在最前面。
李世民的十多位将军,还有他的八百兵勇,都是一等一的英雄猛士,在一般的情况下,完全能够阻挡得住一千人的攻击。可是这一次,他们遭到了从未遇到过的、最凶猛、最亡命的攻击。长林军们一个个似乎都把脑袋撇在裤腰袋上,雄狮般地怒吼着,发狂地冲向玄武门。前面的不断地倒下,后面的又紧跟了上来。他们,终于从正门打开缺口,把李世民安置在那儿的勇士全部杀尽。殷开山、侯君集、程知节见长林军攻进玄武门,立刻指挥他们的勇士,迅速向这里聚集。可是,冲进来的长林军毫不畏惧,反而越战越勇,把李世民的属下,逼得节节败退。正在这时候,李世民领着尉迟敬德、秦叔宝几位大将赶来。殷开山见了,对长林军大声喊道:“秦王来了,还不快快投降!”
一时间,李世民的属下,都跟着喊起来。长林军象是挨了一闷棍,战斗能力一下子丧失许多。殷开山、程知节等一边继续高喊,一边指挥兵勇进行有力的反击。突然,听到薛万彻一声哈哈大笑,毕了,嘹开嗓子大骂:
“叛贼的人马全来了,就这么些,我们怕他做甚?杀了他们,救出太子来!”
好一员猛将!尽管李世民手下的大将都围了上来,薛万彻还是一边骂着,一边挥刀直取程知节。长林军见了,一个个又振奋起来,挥刀舞枪,勇猛地砍杀。玄武门内,此时两边的势力不相上下。一时战马嘶鸣,喊杀声四起,刀枪辉映着,新一轮的激烈搏杀,又在进行。
薛万彻心念太子,越战越勇,一连斩了李世民的几个兵勇。尉迟敬德见了,对李世民说:
“待末将去杀了这个狂贼。”
“慢,待本王去会会他。”李世民拦住尉迟敬德,策马挥剑,直取薛万彻。
“来得正好!你这个叛贼。还不放太子殿下出来。”薛万彻怒吼着,挥剑策马,迎战李世民。
尉迟敬德见薛万彻武艺高强,怕伤了秦王,也尾追秦王身后,挥剑刺向薛万彻。论武艺而言,薛万彻抵李世民且难,更何况还有尉迟敬德这样的骁勇将军来相助。没几个回合,薛万彻便被逼杀得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李世民见了,厉声喝道:
“还不下马投降,本王免你一死。”
“你这个叛贼,快放了太子出来!”薛万彻架起李世民的剑说:“不然,冯将军来了,定不饶你们。”
李世民听薛万彻说起冯立,不由心中一惊。倘若冯立再带两千人来,后果不堪设想。想到这里,李世民对着薛万彻连刺三剑,将他逼退,然后举剑高呼:
“本王命令你们赶快投降,不然全部杀死。”
这一声高呼,中气鼎沸,气壮山河。尉迟敬德、殷开山、秦叔宝等大将听了,都跟着大喊起来。一时,喊叫声叠起,长林军士气大减。秦王手下的勇士们,却一个个精神大振,大肆杀戮。转眼间,原本气势如虹的长林军,一个个倒在血泊里,眼看就要全部被屠杀怠尽。玄武门外,传来急骤而风狂的马蹄声。
薛万彻遭李世民连刺三剑,又被尉迟敬德连连逼杀,浑身已是伤痕累累,血流不止。更见李世民的属下,自秦王来后,越战越勇,自己的长林军,惨遭杀戮,心中遗憾又愤怒,抱了一死的决心,拼了全力抵挡李世民与尉迟敬德的进攻。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玄武门处的马蹄声。
“冯将军来啦,我们的人来啦!”他扯开嘶哑的嗓音,拼命地喊起来。“杀死他们,救出太子!”薛万彻一边喊,一边亡命猛烈地反击。浑身是伤的薛万彻,也不知从哪里来这么大的力气,直刺得李世民与尉迟敬德,连连后退。
冯立终于来了,带了两千长林军。玄武门内,本来奄奄一息的长林军,犹如久旱的禾苗遇了甘露般,又蓬蓬勃勃的抬起头来,一颗颗有了希望的心,很快复苏了疲惫的、伤残斑斑的身子,即便就剩了一只手,也握起剑来刺向敌人。冯立率领的长林军,飞卷残云般地扑过来。李世民,这位神勇无比的统帅,连同他那些骁勇善战的将军,还有那些强悍的勇士,在虎虎生气冲来的长林军面前,都显得软弱无力。
薛万彻在拼死地反击,冯立在步步紧逼,李世民与他的部下,只能且战且退。
“放回太子、齐王,饶你不死。”冯立高举长剑,厉声地对李世民说。
“太子、齐王都已经死了。你们归顺本王吧。”李世民神情严肃地回答。
冯立听了一惊,手上的宝剑抖了一下,但立刻被他握得更紧。
“狠!你敢害死太子、齐王,皇上能饶得了你。快放他们,饶你不死。”冯立说着,策马冲向李世民。尉迟敬德见了,策马冲到李世民跟前,大声说:
“秦王快走,待末将来对付这些叛逆。”
“尉迟敬德,快去将太子和齐王的脑袋割来。”李世民轻声地嘱咐尉迟敬德,然后大声说:“你去吧,这里有本王在,看谁敢先冲过来。”说罢,挥剑截住冯立,撕杀起来。冯立自然不是李世民的对手,没两回合,剑就乱了起来。可是他人多,上百的长林军,一下围住了李世民。秦叔宝要来救,又被成百的长林军围住。尉迟敬德跑出几步,回头一看,心如刀绞,一咬牙,催马朝临湖殿方向奔去。
李建成被李世民一箭射中跌下马来,只是昏死过去,待李世民带人走后,他渐渐清醒过来。李世民不愧得了李渊的真传,箭射得很有力,从李建成的后背,穿透到他的前胸。李建成醒来后,便感到胸膛里象灌满了铅,难受极了,伸手去握住带血的箭头,脸上露出惨烈的痛楚。他使劲地睁开眼来,看到了眼睛瞪瞪的齐王。
“四弟,四弟!”快来救我,李建成凄惨地叫唤。齐王却丝毫也没有动弹。李建成闭上眼,定了定神,再睁开眼来,才发觉齐王已经死了。
“为什么?”李建成仰头望着湛蓝色的天,哀哀地说。就在这时候,他似乎听到了急骤的马蹄声,费力地偏过头去一看,见是尉迟敬德飞快地奔来。尉迟敬德到了李元吉的面前,飞身下马,手起剑落,将李元吉的头割了下来,拎在手上,又朝绝望的李建成走过来。
“为什么!”李建成大喊一声,又昏死过去。尉迟敬德稍一迟疑,两步走到太子跟前,同样是手起剑落,割下太子的头,飞身上马,往玄武门飞驰。
在薛万彻与冯立拼死的追杀下,李世民的十六位将军,已死了七人;八百勇士,剩下的还不到一百人。死了的躺在血泊里,活着的也是疲惫不堪、伤痕累累。李世民被冯立与上百名长林军围着,眼看身处绝境,只见尉迟敬德飞马冲了进来,手上的两颗人头,一齐向薛万彻砸去,大声喊道:
“还你们太子、齐王。”
薛万彻与冯立,一前一后夹攻秦王。趁了秦王接冯立剑时,薛万彻正要挥剑要劈秦王,听了尉迟敬德的喊声,目光转向扔到眼前的两颗人头。一见果然是太子,薛万彻砍下去的剑不但收了回来,还远远地扔了,跳下马来,双手抱起太子的头,“嘤嘤”地哭起来。尉迟敬德见了,拔剑就要去刺他,被李世民一剑拦住。
冯立听到薛万彻的哭声,又见了太子与齐王的人头,手一时软了,再举不起剑来。李世民见此,大声高喝:
“太子、齐王谋逆,已被本王所杀。你们还不快快投降。”
长林军听了,又闻主将在哭泣,一个个都无心再战,四散逃去。冯立策马来到薛万彻跟前,大声说:
“将军快走!”
薛万彻听了,这才翻身上马,与冯立一道,往玄武门外奔去。尉迟敬德、秦叔宝等将军要去追赶,被李世民大声喝住。
“待他们去吧。”李世民说:“各为其主,他们也是忠勇之士。”正说着,只见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等策马奔来。李世民翻身下马,对他们挥了挥手说:
“都来吧。”说完又对尉迟敬德、秦叔宝、程知节等招招手。待大家都围在他身边,李世民开口缓缓地说道:
“皇天有眼,本王总算是险胜了。如今太子、齐王已死,这才做完了第一步,现在如何收拾残局,房玄龄和杜如晦俩人快作安排。本王现在要回去休息一下了。”
“遵命。”房玄龄与杜如晦齐声说。
李世民看看他俩,又看看他的将军和远处的士兵,疲倦地说:
“你们就再坚持一会。一切,按商议好的进行。”说罢,策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