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女子冷冷道:“萧公子,我还真是想不到,你竟会对我下药。这比账我必不会善罢甘休!”
萧亦清还未开口,只见在后山监视挖掘地下密室的明力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看见二人暧昧的动作忽地愣住了,而后急忙道:“两位门主,大事不好了!山庄要塌了!”
二人相视一眼,心下都一惊:不好,上当了!
夏紫萱忽然想起当日康溪行临死前的笑容,那分明是……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园中的假山便尽数崩塌,巨石入水发出巨大的声音。而湖中水则以令人惊异的速度下渗着,渐浅的水底赫然露出一道巨大的裂缝。
“快走!”萧亦清拉着她,和明力一起跃出窗户。
在惊天动地的撼动中,明远山庄这座百年庄园,瞬间被夷为平地。
从这场爆炸中存活下来的人都心有余悸,惊魂未定地看着这遍地的残垣断壁,仿佛从地狱中逃出一般。
的确,昔日辉煌瑰丽的明远山庄,在火药的无情吞噬下,变成了人间地狱。
两位门主立于废墟之上,竟无半点表情,倒是明力不停地吐着嘴里的灰,骂道:“门主,康溪行这小子真他娘的阴险,今日给我们说了一个火药库的地址。兄弟们一时反应不及,带去看时已启动了炸药的开关。幸亏兄弟们手脚快,要不早做了屈死鬼了。真他娘的晦气!”
“好了,你去清点一下人数,然后向我禀报。”萧亦清道。
“是,门主。”明力一边骂着一边去了。
“萧公子,你怎么看?”紫衣女子望着眼前的废墟,似也有些震惊。
“是我疏忽了。我没想到康溪行竟真的忍心将这百年基业毁于一旦。”萧亦清目光之中尽是惋惜,“我以为,在那般折腾后他会说真话。”
“而他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骗取了我们的信任。这山庄地下遍布霹雳堂的火药,想必是其先祖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宁愿将毕生心血付之东流,也不远其被奸人所占。这般苦心,着实不易。”夏紫萱面色虽不变,但心里早已热血翻涌。
当初,她又何尝不是这样,带着暗月阁的人马,亲自炸毁了神兵山庄早已废弃的庄园。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是父亲自小教于她的。
苍鹰之死,尚坠深潭,更何况是一生高傲的神兵山庄!
“其实,”萧亦清苦笑,“我从未想到,康溪行竟真的走了这一步。”
“是我们大意了,没看出他临死之前笑容里的端倪。”那笑容里,分明藏着心机。
“如今一切努力都已成空,阁主一月之期也已至,萱姑娘准备怎么办?”
“任务未完,紫萱自不会放弃。昨日之事,我知是阁主对我起了疑心。但请萧公子为我禀明阁主,紫萱定在一月之内将桃花落带回。若不能完成任务,紫萱愿以死谢罪。”夏紫萱目光坚毅。
“萱姑娘言重了。”萧亦清淡淡一笑,道,“姑娘对阁主一片忠心,阁主自是知晓。昨日之事,是在下的无心之失,还请姑娘不要多虑。姑娘昨日不胜酒力,酒后也未曾胡言乱语,我自会向阁主禀明。”
“如此便好。时候不早了,回阁之路有千里之遥,萧公子还是早些启程吧。”
听着她直截了当地下了逐客令,萧亦清也只能笑笑。将手指在嘴间吹了个口哨,一匹西域的追风驹便奔腾而来。他一跃上马,向她抱拳道:“既然萱姑娘有要事在身,在下也不便打扰,在阁中等候姑娘的好消息。告辞!”
追风驹一声长啸,带着主人飞奔而去,蹄下溅起无数雪花。
夏紫萱见他银衣红马,奔腾如风,犹有少年侠士行走江湖的豪迈。只是背后的衣袍被紫薇刀割破一块,咧开口露出肌肤。她忽然飞身而起,以马踏飞燕之功追了上去,扯下身上的披风,扔给他,道:“多谢!”
萧亦清抓过身后飞来的物体,转头对她一笑:“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想不到萱姑娘也会言谢……”话未说完,一个雪球便向他迎面砸来。
“萧公子,言多必失!”冷冷的话随风送来,却在他的脸上荡开一层笑意。
银衣少年很快便消失在大路尽头,只剩雪地里的一袭紫衣。手里的雪慢慢融化,雪水顺着她的指尖流下。她的脸上似乎有些迷离,是有多久,没有扔过雪球了?童年时的欢声笑语和一个少年温煦的脸,忽然如雪球般向她扔来,她木立当地,眼中是从未有过的苍凉。
怕是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孤傲决绝,终日如冰雪般落寞的暗月阁杀手,此刻的脸上竟是这种神情,脆弱,悲伤,自责,还有一种难以名状的黯然情愫。
所有不可能出现的情绪忽然包裹了她,像一个漩涡,将她狠狠拉下。
远处,两双眼睛正注视着她。而她竟毫不知情,一步步地走在雪里,清秀的身影万分孤独。
两人一人是鹰锐,另一人则是青木门风嫣的弟子,名叫狼山。
望着紫衣女子远去的身影,狼山道:“大哥,你说萧公子要你去查洛影楼之事意欲何为?”
鹰锐道:“这我便不知了,像是对萱姑娘口中的雪辰感兴趣。风门主既然掌管阁中档案资料,此事还望兄弟费心了。”
“那是自然。要不是我拉大哥饮酒,大哥也不会耽误了行程,此事包在我身上。更何况萧公子与我家门主交好,自然同仇敌忾要对萱姑娘处之而后快。如此,咱们在暗月阁中也少一个对手。”
鹰锐皱眉道:“这些我倒没听公子说起过,不过在我们看来,公子倒和萱姑娘更合意一些,想必是兄弟误会了?”
狼山暗自摸上腰间弯刀,笑道:“事关重大,小弟怎敢谣传?只是我家门主早有此心,还望萧公子不要破坏便好!”语毕,他抽出刀,对着鹰锐的脖子狠狠砍下。
滚落的头颅尚未来得及做出任何表情,鲜血喷溅一地。
狼山站起来,冷笑道:“谁敢挡门主的路,便只有死!”他打了个口哨,一只秃鹫从枯树枝上落下,落在他的肩膀上。
他撕下衣服一角,用树枝蘸着鹰锐温热的鲜血写了些什么,然后将布条绑在秃鹫的腿上,道了声:“去!”
秃鹫阴鸷的眼睛亮了一下,展开翅膀在他的头顶飞了一圈,便飞向远方。
不日,打扮妖娆的红衣女子在修建花枝时见到了秃鹫,大喜,取下布条,上书:
找雪辰,除紫萱,防萧公子,完事可成。
红衣女子将布条放在火上烧掉,脸上露出满意的笑。
“咔嚓!”一声,一株紫薇花已被她拦腰剪断。
暗夜,万籁无声。在明远山庄的废墟旁,却已搭起了几座厚厚的帐篷,灯火通明。
紫衣女子独自憩在帐篷里,华贵的貂裘将她包裹,看不清表情,只有灯火明明灭灭地照在她的脸上。
尽管帐外滴水成冰,里面却是温暖如春。暗月阁发迹于北寒之地,自是知道保暖之术。只是她的神情冰冷,宛若天山上的雪莲花,令人心寒。
阁主给她一月之限来铲除明远山庄,寻得武林绝世神兵桃花落。如今只剩半月不足,山庄尽数毁掉,康溪行已死,所有的踪迹都再难寻觅。就算要将山庄彻底清查,仅凭她门下弟子之力半月也是万万不够的。若是平时,她办事不利,阁主也不会责骂。只是经萧亦清一试,她已知阁主疑心于她,不然也不会不询问她便将远在昆仑的萧亦清调过来,明为协助,暗为试探。
她自知阁主多疑,但从未对她有任何微词。只是经洛影楼一事后,阁主似乎发现了什么,对她不再如往常一般,还将有关此事的资料全部密封。究竟是自己泄露了什么?
这本是一段她今生都难以忘怀的故事,她自以为可以将它埋葬在心里,随着少年的离去再不触及。因为她怕自己回忆起来,便会拿不起手中的紫薇刀。
这把刀便是她的生命,她将所有的鲜血都凝结在上面,没有它,便不会有今日的紫萱,暗月阁的头号杀手。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这段锥心的血色记忆,终究是要被人揭开,露出鲜血淋漓的真相。而能揭开这道伤疤的,只有阁中之人。
她自八岁入阁,便深受阁主器重,随阁主并肩驰骋,南征北战,傲视群雄,在阁中地位超然,自然是要惹来他人的嫉妒。这看似严谨的暗月阁,其实则暗流涌动。
而她要做的,不过是推波助澜,给它以致命一击,然后看着它轰然倒塌。
想到此,夏紫萱用手抚摸紫薇刀身,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里。这样的感觉,倒像极了她永生难以忘怀的夜晚,寒风如刀。她弱小的身子跌倒在坚硬的土地上,紫薇刀就在她的手中哀鸣。
它要饮血,可她却拔不出这把刀。
神兵山庄的镇庄之宝,紫薇一出,谁敢漠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