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军上下被莫、雄惨败,保定易帜的阴云所笼罩的当口,朝廷劳军中使——御用监少监王钺渡过滹沱河,进入真定城内。
王钺进城颇费了一番功夫。燕藩起事后,北平周围州县的士民为避战祸纷纷弃家南逃,各衙门的大小官吏们也作鸟兽散,而被燕军击溃、失去建制的原南军将士亦乱哄哄地溃亡,这三股人群汇集在一起,形成了蔚为壮观的南逃洪流,其中不少就奔向真定。真定虽是河北大城,仓促间也容纳不下这多溃兵流民,而且北伐开始后,此地大军云集,这就更使得城内混乱不堪。莫、雄惨败,保定易帜的消息传开后,人们立刻意识到,燕军或许要打真定,一时间整个真定城都乱了起来。不光原先的各路流民,就连不少真定居民也纷纷出城逃难。为避免将恐慌蔓延至中原,耿炳文下令,把滹沱河沿岸的渡口统统封锁,堵住了流民南逃之路,但这也使得真定更加动荡不安。就在王钺刚下渡船不久,便有一群约数百人的难民涌向渡口,欲寻船渡河,引得好一阵骚动。王钺见此情景,脸立时黑如煤球一般。耿炳文看得是心惊胆颤,忙又增派三百兵士过来维持秩序,这才将中使一行迎入城内。一路上,士民哭喊声、叫骂声不绝于耳,耿炳文听得,更是尴尬不已。他明白,今日这一切,都将通过王钺之口,传到皇上耳朵里。这对自己来说无疑不是什么好消息。而更让耿炳文没想到的是,就在围观中使的人群中,有一个身份特殊的妙龄女子,正对这位劳军中使打起了别样主意。而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魏国公家的四小姐——徐妙锦。
本来徐妙锦不应该出现在这里。那日与朱棣告别后,妙锦在狗儿、尹庆两个内官的保护下一路南下,准备经运河返回京师。只是方进入沧州,前方便传来了坏消息——河间府守将徐凯为从山东运粮,将河间与整个山东境内的漕船悉数征用!
没了漕船,这意味着要想南下必须骑马赶路。妙锦北上时已吃够了骑马的苦头,如今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再受这份罪了。主仆三人聚到一起商量,狗儿提了个建议,趁着真定方向尚未开战,三人不妨折而向西,从真定境内渡滹沱河南下,抵达开封,然后在那里寻艘商船顺黄河南下。在明初时,黄河乃夺淮入海,淮河又与直隶境内的运河相通,如果选此条路线的话,这一路下来就只需坐船,再不用受骑马之苦。且开封乃商贾聚集之地,多有京师来的大商船驻泊。反正妙锦他们这次带够了盘缠,到时候找艘大船搭乘,旅途也更加舒适。
计议已定,三人遂转向真定。谁知棋差一招,就当妙锦一行抵达真定城附近时,燕军已攻下莫州、雄县,耿炳文下令将滹沱河沿岸各渡口封锁。此时南下之路已堵死,狗儿二人无奈,便建议妙锦先返回北平,待打完仗后再行计较。谁知妙锦得知燕军大胜,一时大为兴奋,竟突发奇想,要见识一下大军攻城的场面。妙锦知道大姐夫不会允许自己上战场,便索性决定进入真定府,坐观燕军攻城。
见这位小姑奶奶这么敢想,狗儿二人差点没把尿吓出来。他们倒不怕打仗,但若妙锦出个三长两短,他们可怎么向燕王交差?不用问,二人立即激烈反对。可妙锦已拿定主意,又岂能听他们劝说?三人之中,妙锦是主、狗儿与尹庆是奴,眼下燕王又不在,两内官又哪犟得过她?只得苦着脸答应。昨日下午,三人进入了真定府,此时真定城内混乱不堪,三人费了半天功夫,才花高价找到了个小客栈住下。今日一早,得知朝中有中使前来,妙锦憋闷不住,便出来看看热闹。
待中使一行走过,人群纷纷散去。忽然,妙锦略微奇怪地对一旁的狗儿道:“咦!你看见无?这个中使好像是王钺哩!”
“管他王钺还是李钺,和咱们也扯不上关系!”狗儿耷拉着脸,没好气地回道。这小子天生嘴甜,几天下来已和同龄的妙锦混得十分熟稔,故而说话的胆子也大了不少。此时他正琢磨着燕王要是知道妙锦来真定,回去肯定会重罚自己,故而心情十分郁闷。
“咿呀!亏你也是内官,王钺你都不知?他可是炆哥哥身前的红人哩!”妙锦惊讶地看了狗儿一眼,又自言自语道,“我以前听四哥说过,像这种劳军的事,随便派个差不多的内官去念念旨,颁颁赏也就完了。这王钺甚得炆哥哥欢心,可以说是离了他几天就不舒坦,这种人怎么会大老远地跑这里来?”
狗儿立刻警觉起来。他脑子一向灵光,此时听妙锦这么一说,顿也琢磨出了点不对劲:“小姐说的是啊!前些年王爷出兵放马,前来劳军的中使也都是些普通角色,从没见先帝派个贴身心腹过来的!莫非这小皇爷和先帝爷不一样?”
“不对!”妙锦想了一想,又大摇其头道,“就算你说的有理,可这王钺也太奇怪了。你方才未瞧见么?一入城,耿老头便和王钺一同往驿馆方向去了!按理说,王钺应先至大将军行辕宣旨,然后再回驿馆,他怎么连这个规矩都忘了?就算他忘了,耿老头怎么也老老实实听他的?”妙锦出身簪缨世家,又常出入宫廷,对这些规矩其实是很了解的,只是自己平日里不怎么遵守罢了。
“会不会是这个王钺知道了莫州、雄县之败,要向耿炳文问罪?”尹庆犹犹豫豫地道。
“军中胜负与他何干?再说了,他一个劳军中使,又不是朝廷钦差,有什么资格间耿老头的罪?”妙锦当即又是一阵摇头。
三人俱是无语。过了好一阵,妙锦忽然娇哼一声道:“我看这里头肯定有玄机,咱们得找个机会去打探打探!”
妙锦话音一落,尹庆顿时大惊,忙劝道:“小姐不可!中使驻地,必定守备森严,这岂是能随便打探的?”妙锦来真定已够让他头痛了,他可不想再节外生枝。
“怕什么?”妙锦不屑地道,“不就是王钺么?以往在宫里,他没少被我使唤!”这倒不是妙锦自卖自夸,她要耍起性子,连建文都敢指派,一个王钺又算得了什么?
“小姐说的是在宫里!”尹庆忙道,“您现在可是在真定!若是让他知道您出现在这里,回去再告诉皇帝,那您可怎么解释?要知道,您可是偷跑出京的!”
“我就说我在京城呆闷了,出来看看打仗呗!”妙锦仍是满不在乎。
“小姐!”尹庆哭笑不得地道,“就算您真爱看打仗,可您看哪打仗不好,偏偏就来看河北的?若让皇帝晓得您在真定,他会不会据此猜测您来北平了?奴婢也听王爷说过,朝廷现在对您家猜疑着哩!一旦皇上起了疑心,那您家可就麻烦了!”
尹庆这话说的有道理,建文可是知道她袒护藩王的!想到这里,妙锦一下又没了主张。
妙锦不说话了,一旁的狗儿却忽然郑重道:“奴婢看小姐之言可行!这个中使浑身透着诡异,怕是皇帝又要对我燕藩耍什么心眼!此番咱们既然撞见,那就定要探个明白。”
“对对对!一定要探个明白,可不能让大姐夫吃亏!”妙锦小鸡啄米般点头。想到大姐夫,她的心立刻又坚定起来。
尹庆万没想到狗儿也会附和,一时心中大急,正要说话,狗儿却已接着道:“不过小姐与王钺相熟,其他随行内官中或也有认识的,所以万不可亲自出面。此事还是由我和尹庆去办才好。”
听了这话,尹庆方舒了口气,可妙锦却急急道:“那可不行!你二人去,一旦被抓,肯定会被杀掉!我去就不一样了,给他王钺十个胆子,也不敢动我一根汗毛!”
狗儿嘻嘻一笑,自信满满地道:“小姐放心。奴婢又不会去直闯驿馆,那不是自投罗网么?王钺随从众多,等他们随便哪个落单在外时,咱悄悄拿下不就完了?非是奴婢吹牛,以奴婢二人的本事,纵然失手,也没那么容易被擒!”
“那也不行!”妙锦仍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要帮大姐夫自就不必说了,劫官差这么刺激的事,怎么能少得了她徐妙锦呢?
见妙锦如此,狗儿似乎猜到了什么,遂涎着脸笑道:“小姐放心。奴婢劫住人后也不能在大街上审,肯定得事先找个犄角旮旯的地儿!到时候您去那候着就行!”
妙锦这才动了心。她也明白,自己确实不太方便出面。不过虽不能效那捕快当街拿人,但至少可以做做提刑,倒也不枉自己想出这点子。
“那好!你二人去抓,不过抓回来定要由我来审!”想到能帮大姐夫一个大忙,妙锦心中喜滋滋的。
“奴婢明白!”狗儿爽快应诺。尹庆略一思忖,也重重点了点头。
狗儿这人平时嘻嘻哈哈,办起正事来却一点儿也不含糊。三日后的一个夜晚,他便与尹庆扛着一个大麻袋,来到了城南一座废弃的小破宅子前。轻声唤了几下后,妙锦打开门放他们进屋。
为了避免与所擒之人相识,妙锦今日用黑纱遮着面部。狗儿两个一进屋,妙锦便埋怨道:“你二个选的什么破地方?这屋子四处漏风,呆着难受的紧!”
“请小姐体谅!”狗儿将麻袋扔到地上,嘿嘿一笑道,“眼下真定到处都是人,能寻到这里已很不易了。这还是我装了两晚上的厉鬼,将住里面的流民们全唬走才寻到的!”
“莫再吹了,知道你鬼点子多!”妙锦展颜一笑,旋望着那麻袋道,“就是这个人么?”
“就是他!”狗儿哼哼道,“这小子,刀架在脖子上还不老实,一张口就要乱叫,幸亏奴婢反应快,一掌将他打晕,这才扛了回来”说着,他抬起脚,隔着麻袋便对里面的人死力一踹道,“装甚个死哩!醒来了!”
麻袋里的人被踢醒,又是一阵挣扎,尹庆上前将绑住麻袋口的绳子解开,一个年约十八九岁,身着火者服饰的小内官冒了出来。见着眼前三个黑衣人,小内官先是一惊,随即一双乌溜溜的小眼睛便瞪向了蒙着面的妙锦。
“瞪什么瞪!”狗儿照着内官胸部便是一拳,“我家小姐问你话,不老实的话小心你的狗命!”
小内官吃痛,当即一呲牙,不过马上又嬉皮笑脸道:“这位兄弟莫这大力,要把小的打背了气,可就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这小内官身处险境还能这般从容,妙锦瞧着不由大奇。见狗儿又举拳要打,妙锦忙阻止了他,凑上前弯下身子对小内官道:“你莫要怕,我们就问你些事情,你老实说了,我们便放你回去!”
之前小内官一直在昏厥中,此时首次听得妙锦出声,身子不由一震。不过他马上又回过神来,对着妙锦嘻嘻一笑道:“不知小姐要问什么?”
“你告诉我,王钺来真定做什么?”
小内官又是一抖,随即反应过来,失声叫道:“原来你们是燕藩的人!”
“臭小子,谁让你这么大声!”狗儿急忙上前扼住他的喉咙。
“兄弟莫要这样,小的小些声就是了!”见狗儿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小内官顿有些发憷。待狗儿松了松手,他方喘了喘气道:“几位不知道么?皇上专程派中使来劳军的!”
“放屁!”狗儿冷笑道,“给姓耿的颁道圣旨送点财货,也用得着皇帝跟前的头号红人出马?”
“呀!”小内官惊讶一叫,这才发现这几个人不简单。稍微一顿,他哭丧着脸道,“几位爷爷奶奶也太高看我了。我就是一个随行侍候的小火者,哪知道中使的事?就算皇爷还有别的旨意,他也不能透露给我呀!”风遗尘整理校对。
小内官满脸委屈,狗儿却不吃他这一套,当即又扼住他喉咙,做出一副狰狞之态道:“少跟爷打马虎眼!小爷盯了好几日了,每次中使出入驿馆,你小子都在他身前侍候。如此看来,你就是那个鸟中使的亲信了。他与耿老头谈了什么,你就一点不知?”
“中使与耿帅都是闭门详谈,小的又如何知晓?”
狗儿与尹庆对望一眼,遂对小内官冷冷道:“实话给你说,你要不老实交待,今日便别想出这个大门!”
见狗儿满脸阴沉,小内官先是一惊,不过旋又恢复了镇定。思索一番,小内官也是一冷笑道:“你也莫再吓唬我。你当我是傻子么?我既然被擒,不管说不说实话,都逃不过一死。就算我老实说了,你又能容我安然返回么?既然横竖都是死,我为何要你等好过?不说,好歹也算为朝廷尽忠,总比落个叛逆名声要强!”
小内官一语道毕,狗儿与尹庆都是一愣:这小子还真有几分见识,竟然能想到这一层!正如小内官所料,不管他说不说,狗儿他们都没打算让他活着回去。
“小姐,您看怎么办?”狗儿转而征询妙锦的意见。
妙锦一阵默然。其实一开始她并未想到最后会杀人,狗儿他们也有意不提这茬。但此时小内官一语点破,她顿也恍然:确实,要就这么放此人回去,那耿炳文必会全城大捕,自己三人很有可能被擒。就算真探得什么有用消息,也会因为耿炳文得知情况后的改弦更张而变得一文不值。
“呵呵呵呵……”就在三人彷徨无计之时,小内官笑了起来。狗儿他们正莫名其妙,小内官忽然敛了笑声道,“也罢,我说就是了!”
“什么?”这一下妙锦他们目瞪口呆。就在方才自己还拿这个内官毫无办法,怎么这么快他就又要坦言相告了?
狗儿最先反应过来,当即嘻嘻一笑道:“这就是了,你痛快些说,我也就给你个痛快,保证你不遭什么罪!”他还以为小内官是因怕受刑,方才转变心思。
“小爷当年连割屌的疼都忍了过来,还怕你上刑?”小内官轻蔑地哼了一声,又头一扬道:“不过我只和这位小姐说,你二个都得出去!”
狗儿他们又是一愣:这又是何意?难不成他想劫持徐妙锦?
似乎看出了狗儿他们的疑惑,小内官不屑道:“你们放心。我被你们绑得这么牢实,还能对这位小姐怎么样不成?”
“本姑娘还怕你不成!”狗儿他们尚未说话,妙锦却先一哼道,“就依你,我一人和你说。不过你也放心。只要你如实说来,我必不伤你性命!”
“放不放我自由小姐说了算,不过还请二位不相干的先出去!”小内官镇定自若地道。
狗儿与尹庆对望一眼,又瞅了瞅妙锦,见她一脸坚决,便也不再言声。待把绑小内官的绳子仔细检查一遍,确认没有差错后,他们两个轻轻退出门外。
“好了,他二人都退下了,你说吧!”妙锦找了把椅子坐下道。
小内官望了妙锦一眼,忽然噗通一下直直栽伏于地,坚声道:“奴婢见过徐四小姐!”
“咿呀!”妙锦嗖的一下从椅子上窜起,惊讶地道,“你说什么来着?”
“奴婢见过徐四小姐!”小内官字正腔圆地又复述了一遍。
这下妙锦听清了。确认无误后,她更加惊慌,忙问道:“你怎知我的身份?”
小内官微微一笑道:“奴婢以前在宫中当差,曾跟着皇爷见过小姐几次。今日小姐虽遮了面部,但声调总是变不了的。您一出声,奴婢便觉得耳熟,且您又是一副江南口音,奴婢心中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再加上您与那两人都问燕藩之事,奴婢思索之下,更判定您是徐四小姐无疑!”
小内官解释的甚是详细,妙锦听了却心慌不已:自己身份甚为敏感,一旦暴露,必然酿成大祸!
“小姐勿惊!”就在妙锦心神不宁时,小内官又说话了,“小姐可知我身份?我是马骐!”
“马骐?”妙锦又是一惊,“你就是马云的那个弟弟,乾清宫的小答应?”
“不错,奴婢正是马骐,承小姐相助,现在弹子房当火者!”
乾清宫答应一大堆,妙锦以前从未注意过马骐这号小人物;后来虽有出手相救,但那也是承马云之请,事后也未见过马骐本人。此时见他这么说,妙锦遂上前两步,借着昏暗的烛光一瞧,果与马云颇为相像。当下她心中再无疑惑,随即问道:“你既在弹子房,怎现又来了真定?”
“回小姐话,弹子房归御用监管,王钺公公见我还算恭谨,便时常交待些事情,奴婢也都办的妥妥帖帖,甚得他的欢心。此番他出使真定,便把我带了出来。”
“原来如此!”妙锦点了点头,遂把脸上轻纱揭了,问道,“你果真是王钺亲信?”
“亲信谈不上。只不过奴婢还算机灵,他此番出行,要找个火者在身边侍候,便想到了奴婢,也不过是为使得顺手罢了!”马骐三言两语,便将自己和王钺的关系撇了个清楚。
在搞清楚马骐身份后,妙锦顿生几分亲切之感。不过很快,她又想起此次劫他的本意,忙又问道:“你既侍候王钺,那你可知道他来真定所为何事?”
马骐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待妙锦问完,马骐思索一番,轻声道:“回小姐话,王公公前来所为何事,其实奴婢本也不知晓!不过这劳军中使一开始却非是王公公!他是待原先的中使北上后,才受得皇命,带着我前来接任的,”见妙锦惊讶,马骐又接着道,“进真定后,他与耿帅还有暴大人他们密议了好几次,每次我都在门外候着,其间听得一些,像是皇上要他催耿帅赶紧发兵,争取早日平燕,而耿帅和暴大人又不赞同。”
“那结果如何?”妙锦迫不及待的追问道。
马骐苦笑一声道:“奴才都是偷听,哪知道的那么详细?不过到昨日下午那次,耿帅与暴大人从屋里出来时已是满脸笑容,与前几日愁眉苦脸大不相同!我后来听王公公不经意间说,真定形势复杂,平燕或还多花些时日。交待我收拾行李,后天就要出城!”
“出城?”妙锦一怔道,“王钺要回去了?”
“是的!”马骐点点头道,“后天辰时三刻,奴婢一行出西门南返!”
“西门?你们南返金陵,从东面的李村渡过河不是更方便?”
“小姐不知道么?”马骐望了妙锦一眼道,“据报,眼下燕王大军已到了无极,离东门不过三四十里地。王公公怕从东门出城,被燕王派人给截了,所以改走西门,也安全些。”
原来是这样!听马骐这么一说,妙锦心中大概明白了:王钺八成是受炆哥哥之命,催耿老头进军。耿老头他们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居然把这位中使大人糊弄了过去。恐怕短期内真定大营是不会大举出兵了!
搞清楚了内幕,妙锦顿时心中大急:马骐所说,大姐夫肯定还不知道,必须要尽快让他知得详情!想到这里,妙锦恨不得立刻赶到燕军大营。正可谓军情如火,这可是一刻也耽搁不得的!
“小姐,小姐!”就在妙锦想着给大姐夫报信时,马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妙锦抬头一瞧,马骐正满怀期冀地望着自己,她顿时反应过来:这马骐该如何处置?
想了一想,妙锦对马骐道:“你今日之言,可为我保密不?”
“当然,奴婢绝不泄露半字!”马骐大喜,当即痛快应诺。自打认出妙锦身份的那一刻起,马骐便想到了脱身之法。他之所以将狗儿他们支开,并表明自己身份,再主动坦白,这一切都是为了要打动妙锦。与老实本分的马云不同,马骐是个精明人,他一看架势就明白,若是向狗儿他们求情,那肯定是对牛弹琴,这两个武艺高强的燕藩奴才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留下隐患的。但妙锦不同,从她曾仗义助自己一节可知,这位小姐绝对是个一等一的善性人,只要打动了她,自己就有活命希望。而从眼下看,自己的判断果然没错!
“那好,我放你回去。不过你回去后,万不可跟别人提起!”妙锦下定决心道。
“小姐不可!”突然,狗儿和尹庆推开门,大步流星走了进来。原来他们二人顾忌妙锦安危,一直躲在门口偷听,马骐的话也被他们一字不漏收入耳中。本来见马骐坦白,他二人顿时大喜。但听得妙锦要放人,两人立时又大惊失色,连忙闯了进来。
“小姐。此人放不得。若他是蒙我们的可怎么办?一旦他回去后向王钺告发,那后果岂堪设想?”狗儿神情急切地劝道。
“我于他有救命之恩,他此番又坦诚相告。既如此,我等岂能害其性命?”
“可是小姐……”
“不用说了!”妙锦面色坚毅地道,“这事就按我说的去办!若他真向王钺告密,那也是我瞎了眼,救了只白眼狼。到时候我一力承当也就是了!”
事情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狗儿心中暗自嘀咕。不过妙锦是主,他二人是奴,她既已决定,那二人也不好说什么。想了一想,狗儿抽出短刀,架到马骐脖子上,狠狠道:“若你敢泄露半字,小爷我定将你大卸八块!”
先前马骐强自镇定,是因为胸有定计,此刻既已脱险,那他自也再无强横的底气了。瞧着明晃晃的钢刀,马骐心惊胆颤,忙不迭地点头道:“小的明白,小的绝敢不出卖小姐……”
待放走马骐,妙锦三个也即刻离开荒宅。第二日一大早,他们便赶紧出城,直向燕军营地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