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能大捷与三卫归附的消息相继传到北平,燕王府内的朱棣顿时大喜,他拿着朱能的报捷露布和三卫降表,对一众文武子婿乐呵呵地笑道:“士弘武勇无敌,才能堪比冠军侯!”
朱棣高兴,文武官员也是十分开心,张玉当即笑道:“末将与朱能同为侍卫之长,却未曾发现他有如此才能,实让老臣汗颜!”
“老将军过谦了!”朱棣笑道,“老将军才能犹在士弘之上。只是此次安抚城内军心,尚需你这老将坐镇,方让他去拣了个便宜。以后战事不少,岂能少得了你?”一语道毕,朱棣啜了口茶,又道,“此番朱能大胜,还让本王又发现一大才。张辅昔日久在府内侍卫,本王只知他武艺颇佳,倒不曾想也是个带兵的料子。真是虎父无犬子啊!”说完又哈哈一笑。
张玉见燕王夸张辅,忙又起身说了一堆谦词,心中却为儿子此番出息得意不已。
待众人庆贺过了,朱棣方敛色道:“士弘连捷,北平以东暂安,如今我等所忧,便是宋忠、余瑱。此二人占怀来,居庸,扼我咽喉,非除不可。如今城内粗定,朝廷大军尚未赶来,正可谓时不我待,当速发兵西征,铲除二镇。”
“大王说的是。”朱棣话音方落,张玉便禀道,“依末将看来,宋忠、余瑱名为二镇,实则一体。怀来与居庸关相距不过数十里,旦夕可至。余瑱守居庸,隔断北平、怀来,实为宋忠预防我军所设。居庸关一旦有变,宋忠便会率大军驰援,因此居庸只可智取,不可力拔。”
朱棣轻蔑一笑道:“宋忠身为总兵官,率三万大军,却不敢攻我北平,反而倚险以求自保,实是庸碌之人!”宋忠一听北平失守,便于怀来驻足不前,这几日朱能东征,他也毫无动静。朱棣此番羞辱倒也没说错。
“宋忠是废物不假,但他拥着三万人马,却也不好对付!”说话的是已被任命为燕府纪善的金忠。只见他嘿了一声,便接着轻声道,“况且宋忠还带走了我燕山三护卫数千精锐,此乃大王的虎狼之师,岂能为此等奸贼所用!”
一提起这护卫精锐,朱棣心中便升起一股怒火。燕山三护卫乃其亲军,这数千精锐更是朱棣精心挑选的勇士,个个矫健。如今自己兴师靖难,正是用兵的时候,这等心腹强兵却被宋忠卷走,还反过来对付自己,这如何不让他愤怒?眼下他朝思暮想的,便是要将这些军士尽数收还归来。自己在他们身上下足了血本,岂能就此轻易放弃?
金忠见朱棣脸色,知其心中怒极,自己却仍是不紧不慢道:“余瑱勇而无谋,宋忠锦衣缇帅出身,带兵非其所长,此二人要破不难,只是这护卫军士,实乃我靖难之一大助力,此次必须完璧归赵。”
“世忠所言甚是!”朱棣眼中一亮,急声道,“不知先生有何良策,既可破宋忠奸计,又可保我护卫平安归附?”
金忠淡淡一笑道:“护卫精锐自然是要收回,不过此事需从长计议。眼下要紧的便是攻下居庸关。居庸不下,怀来隔险自固,王爷又如何招抚旧部?”
金忠说完,朱棣已猜到他是不愿于大庭广众之下明说,以免人多口杂。这也正合朱棣心意,他便不再多问,而是对众人高声道:“居庸关势在必得,哪位将军愿带兵前往?”
“我去!”
“我去!”
“某也要去,此次也该轮到某立功了!”
朱棣话音方落,已有三人应征,朱棣一看,却是指挥徐安、钟祥和千户徐祥。朱棣笑道:“一句话问出三位将军,倒让本王不知派谁去好了!”
三人见朱棣如此说,忙欲相争,朱棣大手一摆,阻了三人道:“本王便也和次稀泥,徐安为主将,钟祥为副,徐祥也跟着一起,尔三人一同出征,不可让本王失望!”
“遵旨!”三人抱拳应诺。
待众人散后,朱棣将金忠引往寝宫,不多时,燕山中护卫千户火真也应召入见。三人在后宫中密谋了大半个时辰,末了金忠才告退从端礼门出来。而火真则从遵义门出了王府,回营收拾一番,便急匆匆出了西直门,向西奔去。
七月十一日,徐安等人西出北平,兵发居庸关。余瑱在燕王夺城之日实力大损。退往居庸关后,他不断招纳败卒,并向怀来宋忠求救。出乎朱棣所料,宋忠此刻已被吓破了胆,只想着聚众自保,竟一个兵也不给。居庸关虽然险要,可余瑱就两千人,还都是残兵败将,这又如何守得?无奈之下,他只好四处强拉百姓充数。可饶是如此,关城里仍是兵力不足。而已被燕军打怕了的溃兵和惊恐万分的百姓凑在一起,更是让好好一座雄关混乱不堪,余瑱也无法调度。徐安等人到后督军猛攻,余瑱草草抵挡一阵,见援兵不至,无奈之下只得弃关而逃,一路奔至怀来依附宋忠。
当居庸关拿下的军报传到朱棣手中后,这位燕王对侍立一旁的金忠和道衍微微一笑道:“也该本王出马,亲自会会这位宋缇帅了!”
当朱棣亲率大军从北平出发时,怀来已是风声鹤唳。自从余瑱率残兵进入怀来,宋忠便处于高度戒备之中。这位总兵官屡下军令,怀来三万大军均已枕戈待旦,准备迎接燕军的进攻。饶是如此,宋忠仍不放心。连日来,他带着余瑱以及庄得、彭聚、孙泰等一干下属昼夜巡视,生怕大战在即,己军先生乱子,而那些昔日的燕山护卫则更是众人重点监视的目标。但百密终有一疏,宋忠等人做梦也没想到,如此严防死守之下,城内还是混进了一位燕军的细作——火真。
火真那日得了燕王密令,当天便乔装打扮到了居庸关,余瑱败退怀来时,他也混在败兵中跟了过去。当时居庸失守,怀来大营一片恐慌,众人根本就没留意到这个不起眼的中年汉子。当晚,他便成功摸进了昔日燕山护卫鞑兵所在的城西军营。
先前宋忠将燕山护卫精锐收为己用后,便将其中一众汉兵打散,分布于各军之内,其目的就是怕他们合起来造反。但对于鞑兵,宋忠就没有办法了。鞑子性格暴虐,又与汉人语言不通,风俗迥异,且相互间还存着隔阂。宋忠不敢强行拆散他们,唯恐因此生了祸端。何况在他看来,鞑子素来反复无常,不知礼仪,只要自己好吃好喝将这帮人供着,他们便不可能再效忠燕王,于是也便由着这帮人聚在一起。正是这一时疏忽,给了火真可乘之机。
火真不是汉人,而是如假包换的归化鞑子,且他久在燕山护卫军中供职,与其中的鞑军将士交往甚密,在鞑兵中威望仅次于已被调到京师的观童。宋忠打散汉兵的消息朱棣早已知晓,因此有意派火真这个蒙古人前往怀来,对鞑兵进行策反。
“将军!”火真刚将几块粗饼咽下肚,一个身穿总旗服饰的小校便掀帘进来。火真一瞧,正是自己昔日的亲兵吴帖木儿。
“情况如何?”不待吴帖木儿坐下,火真便急急发问。他知燕王业已发兵,自己这边的策反之事亦需加紧步伐。
吴帖木儿正拿起桌上的水壶欲饮,见火真发问,忙又放下答道:“我鞑军自无问题。自从将军前日密会众将,他们便愿重附燕王。小的这几日观察,也未见人有反悔之意。估计只要使长一到,他们便会向南军发难。”
火真听鞑军真心归附,心中也十分高兴。原来鞑子虽然反复无常,但素敬强者,且重情义。燕王雄踞北疆多年,威名赫赫,哪个北虏不惧?而他待下属又一向大方,这十几年下来,护卫鞑军早就被喂了个饱,又岂会因宋忠些许小惠而改换门庭?先前燕王不说倒也罢了,如今老上司火真亲至,又带来燕王令旨,众人哪能不从?自是痛快应承下来。
“鞑军愿附,尔功劳不小,将来使长必有重赏!”火真脸带微笑,对吴帖木儿夸道。这几日火真虽在鞑军营中,但他毕竟是燕山护卫千户,认识的人多,因此不敢胡乱走动,这一应联系之事都是托吴帖木儿这个老部下办理。此时见他办事妥帖,火真自也不吝封赏之诺。
蒙古人向来豪爽。吴帖木儿见火真如此说,也不推辞,顿干净利落地磕了个头道:“谢大人提拔!”
火真满意地点了点头,便又问道:“汉兵那边如何,还是联系不上吗?”
火真一语问闭,吴帖木儿便面显难色:“没办法,汉兵早就被打散了,眼下要找熟人太难。何况就是找到,也无法传话给其他人。就单凭寥寥数人,散落在数万人马中间,也成不了什么事!”
火真神色顿时一黯,方才的兴奋劲头顿时无影无踪。他并没有怪罪吴帖木儿办事不利,毕竟这些话说的都是实情,而且自己对汉兵之困也已有所预料。过了良久,火真方心犹不甘地问道:“就真没办法了吗?”
“眼下要策反怕是不行了。不过小的打听到些汉兵的情况,不知对使长有没有用。”
“什么消息?尽管道来!”火真眼光一亮,忙又问道。毕竟情报是越多越好。至于有没有用,那自有金忠等一干谋士去判断,不劳他火真费心。
“居庸关破后,宋忠便在汉兵中造谣,说燕王恨诸护卫将士反叛,已将他们在北平城内的家属屠戮殆尽。”
“他娘的宋忠,往日在锦衣卫阴人惯了,如今到了军中还是这般,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火真狠狠骂道。宋忠编此莫须有之言,无非是要激起燕山护卫对燕王的仇恨之心,这点他岂能不知?
“那汉军将士反应如何?”火真此刻最关心的便是护卫汉兵的态度,要真被姓宋的蒙住可就糟了。
“有些信,有些不信,大多数人还是将信将疑。”吴帖木儿答道。
这个情报十分重要,火真牢牢记下,方对吴帖木儿道:“我来的也够久了,再呆下去恐被发现,你去安排一下,连夜送我出城。”
“大人这就走了?”吴帖木儿有些意外,他以为火真会一直混在鞑军之中,临阵时率众反戈。
“尔方才之言很是要紧,估计燕王还不知道,我必须马上回去禀告!鞑军反举之事也已妥当,尔只需居间联络,待我军到后,依计而行即可。”
听火真如此说,吴帖木儿遂不再劝,忙行了个礼便出帐安排。
当晚子时,城内军民已进入梦乡。火真装扮成个胡商,在吴帖木儿的引领下,悄悄爬上怀来西墙。趁着值夜军士不在,火真让吴帖木儿用根绳子将自己吊下城墙,旋即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居庸关离怀来不过几十里,若是有马,一个多时辰便到。但火真是翻墙出的城,此时三更半夜,却又到哪去寻马来?无奈之下,他只得靠一双腿狂奔。偏偏方才为了安全,火真选择了离鞑营近的西城出门,而居庸关在怀来东面,一绕又是一大圈,这一下可把火真给整了个苦,足足跑了三个时辰,方赶到八达岭附近。八达岭再往东十来里便是居庸关,此时火真已是筋疲力尽,再也跑不动了。反正这里与居庸关近在咫尺,他便寻块平坦地儿坐下,掏出腰间水壶便一阵猛灌。
“什么人?”就在一壶水快要饮尽时,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喝问。火真吓了一跳,忙扭头一瞅,当即大惊失色:来的竟是两个南军哨骑!
原来居庸关离怀来太近,宋忠怕燕军搞突袭,便广布侦骑于两地之间,直至居庸关下方止。先前天色漆黑,火真又是独行,目标较小,故几拨哨骑均被他躲了过去。可此时已是黎明时分,曙光初现,因此正巧被这两个南军瞧见!
火真虽是胡商打扮,但此时天色尚早,他一人行于荒郊野外,本就很不寻常;何况怀来居庸之间已是战区,连老百姓都跑光了,哪又会有什么客商?火真自知暴露,忙起身便跑,此地离居庸关近,只要拖延一下,没准儿能碰到燕军哨骑,那他就有救了。
可是很快火真便失望了。尽管这是山路,骑兵行驶不便,但自己连奔三个时辰,早已气消力竭。跑了不远,他便觉得双腿发软,脚丫子钻心的疼,步伐也不听使唤地慢了下来。
火真一慢,南军哨骑便趁机逼近。打头的是一名小旗军官。他见火真逃跑,很是恼火,张弓便是一箭,只见火真“啊”的一声,一骨碌便扑到在地。
“射中了!”小旗见火真倒下,一声欢呼,忙催马上前,准备搜身。
当他来到火真尸前,不由一呆:自己的箭只是射在他的屁股上!就在小旗一愣神间,火真突然翻身而起,他左手撑地,右手一支匕首凌空掷出,正中他的心口!小旗惨叫一声,落马气绝。
后面跟着的哨骑见长官落马,大吃一惊,当即催马向前,抽出马刀弯身便照火真头上划过。
火真是蒙古健儿,对马刀再熟悉不过,如何应对自也很有经验。只见他一个后仰的姿势倒在地上,刚刚避过刀锋。就在哨马即将过去之时,火真忽然拔出佩刀,照着马后蹄就是一划。马失后蹄,当即倒地,马上哨骑也被抖落下来,顿时昏了过去。
火真脱险,忙起身拣起马刀,一把将昏厥骑兵的头颅割下,方吐口唾沫,狠狠骂道:“臭汉儿,就这两把刷子,也敢跟老子玩马刀!”
此时天色已亮,又经此一番惊险,火真再累也不敢休息了。小旗的马还在一边,可他屁股上挨了一箭,实在是坐不上去,只得捂着臀部,一蹦一跳地向居庸关全力跑去。
火真进关时,朱棣大军正好到达。见火真受伤,朱棣忙将他扶到塌上趴下。火真呲牙咧嘴,将鞑军归附,以及宋忠蛊惑汉军之事一一奏上。朱棣听完半天做不得声,末了方恨恨道:“真不愧是锦衣酷吏,竟出如此毒计!”
金忠也跟随朱棣前来。待朱棣发火毕,金忠一哂道:“宋忠毒则毒尔,论心智终究只是末流。他用此低劣妖言蛊惑我护卫将士,王爷何不将计就计,反过来要他宋忠之命?”
“哦?”朱棣眼中一亮,忙问道,“世忠有何妙策?”
金忠又是一笑,从容将心中想法说了。朱棣听罢,大笑道:“好!正可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宋忠想让我燕军将士自相残杀,本王偏要他弄巧成拙,自食恶果!”
在居庸关休整一日,第二天一大早,八千马步燕军便在朱棣率领下杀向怀来。宋忠探知朱棣兵至,早早将三万大军拉出城外,准备决战。
燕军见南军严阵以待,便也远远先排兵布阵,后方整步前进。待两军相近,南军阵中忽然出现一阵骚动:
“咦!对面的是我家二狗子!”
“我爹也在那边!”
“不是说家属都死了吗?俺哥怎么还好好的在燕军阵中?”
宋忠、余瑱等人顿时大惊。原来明代兵制,军户都是世世相袭,代代为兵。宋忠虽带走护卫精锐,但这些人的父子、兄弟却仍在燕山三护卫中效力。金忠知得宋忠行诈,便让朱棣将这些被调离护卫的亲属悉数派到阵前,有意让那些护卫精锐瞧见,这样一来宋忠的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果然,燕山护卫在一阵惊愕之后,马上明白过来,南军阵中顿时暴出声声怒吼:
“我们被宋总兵骗了!”
“天杀的宋忠,竟让俺杀自己亲爹!”
“反他娘的,回燕王那边去!”
“姓宋的不得好死!”
……
在得知上当后,南军阵中的数千燕山护卫当场倒戈,一个个挤出阵列,欢呼雀跃地向燕军阵前奔去。
宋忠目瞪口呆!本来他施此毒计,便是想骗得护卫为自己卖命;却不料被朱棣当场戳穿。自己作茧自缚,不但没让燕人自相残杀,反倒乱了自家阵脚,扰了南军军心!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右侧传来。宋忠远远一瞧,自己的副将、都指挥彭聚已倒在了血泊之中。一名鞑军总旗挥舞长弓,用鞑语叽里呱啦叫了一阵,上千鞑军马上掉转枪口,狠狠杀进南军阵中!
射杀彭聚的正是吴帖木儿。他受火真之命,于南军惊惶之际当场发难。此时因护卫倒戈,南军阵势已是松动,军士更是一片恐慌,右翼副将彭聚又被他杀死,鞑军士气顿时大振。不多时,南军右翼便尸横遍野。
朱棣遥见得南军大乱,一阵狂笑,当即抽出宝剑,大声喊道:“天命归我,众将士随我杀敌啊!”说完双腿猛夹马腹,胯下龙驹马奔驰而出,八千将士也是气势大盛,个个奋力向前,一起向南军大阵冲去。
南军此时已是一片混乱,右翼经鞑军一搅,现已土崩瓦解,士兵非死即逃,再无战力。中军和左翼也是十分不堪,早已没有原先严阵以待的架势。燕军主力一到,南军草草抵抗一番,便惊惧大喊,四散逃命。
宋忠与余瑱、孙泰、庄得等人各带着一部亲兵,拼死抵抗,希望迟滞燕军攻势,让大军退回城内。可是以燕军之强悍,又岂是已丧了胆的一众南军抵挡得了的?很快,余瑱、孙泰便兵败被俘,宋忠见势不妙,拨马便向城内逃去。跟随燕王出征的徐祥当即拍马赶上,长枪一扫,竟生生将宋忠挡下马来,后面赶来的燕军步卒旋即将其绑了个严严实实,南军全军覆没。
都指挥庄得方才一直在燕军阵中来回奔杀。此时见宋忠被捉,他知道败局已定,再不逃便晚了。庄得马上将四周军士聚到一起,拼命向南杀去。燕军人少,此时大都又在抓俘虏和攻打怀来城,因此并没有大部兵马阻截庄得。一番厮杀,这位都指挥使终于成功逃出战圈。
庄得脱险后回头一看,三万大军业已灰飞烟灭,怀来城上的大旗也换成了“燕”字号,他心中一悲,几乎落下泪来。正巧,吴帖木儿正将彭聚之头别在马上,带着几个鞑兵喜气洋洋地准备从南门进城请赏。庄得瞅见自己好友的头颅,既悲且怒,又见这个鞑子官得意洋洋之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当即抽出腰间匕首,对准马臀狠狠一刺,战马受痛,一声悲鸣,向前怒奔过去。
吴帖木儿见庄得忽然逼近,顿时大愕。庄得一言不发,提起大槊飞速扑上,只听得吴帖木儿惨叫一声,竟活生生地被挑在槊上,顿时丧命。庄得拨马回转,将吴帖木尔马上的彭聚头颅一把拽过,全身而退。待其他鞑军反应过来时,他已率残兵向真定方向飞驰而去。
经过并不激烈的巷战,怀来城已完全被燕军占领。此时燕王朱棣正坐在原宋忠行辕大堂的虎皮帅椅上,听金忠报告战果。
“殿下,怀来一战,我军大获全胜。除燕山护卫重归殿下麾下,另得战马八千有奇,各类粮草辎重堆积如山,不可胜计!”金忠此时说话的声音已微微颤抖,显是内心十分兴奋。怀来南军是齐泰为除燕所布置的一支主力。此部不仅人数众多,军备也是十分充足。如今这些已全归燕军所有,这对缺乏持续补给的燕军当然意义非凡。
略微平复了下心情,金忠又恭敬问道:“怀来一战,俘虏南军过万。这些人如何处置,还请王爷示下?”
朱棣含笑听金忠说完,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后说:“愿效忠本王者便遣将收编,不愿者悉数放了。”
“放了!”金忠见朱棣如此处置,顿时吃了一惊,当即急声劝道,“王爷不可啊!这些人总数过万,怎能就这么放了?何况他们都是军户,一旦放归,仍将被其他南军收编,到时候不又成我军之敌?”在金忠看来,这些人就算不杀,也得收押起来,万不可就此放走。
朱棣见金忠一脸焦急之态,不由微微一笑道:“世忠所说虽有道理,但除了放,我军却无他法!”见金忠仍是不解,朱棣便接着耐心解释道:“这些南军原非北平军户,大都是从各地抽调过来。我若强行将其收编麾下,他们必然心中不愿。将来遇到战事,这些南军便会像今日之燕山护卫一样,心怀旧主,反戈一击!且本王奉天靖难,本是为清除奸臣,匡扶大明。这些俘虏亦是我大明军士,我身为大明亲王,自不可能将其杀掉,否则我燕军与胡虏何异?而不杀不收,则只能监押。可世忠你也知道,北平又哪有这许多粮食,来养这上万吃闲饭的囚徒呢?所以,除了释放他们,别无他途!”
朱棣侃侃道来,说的十分在理,金忠无法置驳,但他仍心有不甘,怔了半晌方低头喃喃道:“只是就这般放他们回去,将来朝廷北伐之时,他们又会与我为敌,如此岂不是放虎归山?”
朱棣挺身而起,走到金忠身旁,亲切地拍了拍他后背道:“世忠多虑了。就这等弱卒,又岂是我燕军对手?何况怀来一战,他们已肝胆俱裂;本王此次义释俘虏,众人自又会心生感激,将来岂还能真心和本王作对?朝廷不用他们也就罢了,若仍驱使他们攻我,恐怕到时候头一个投降的,便是今日释放之徒。如此还能乱了南军军心,岂不正好?兵在精不在多,若南军尽存二心,其纵有百万之众,本王又何足俱哉!”说完,他又豪气冲天地一阵大笑。
金忠终于明白了朱棣的用心,暗自对这位燕王的高超心智赞叹不已。而朱棣的豪气又让金忠大受感染,他当即跪下道:“王爷实乃无双英主,臣此番真佩服的五体投地。”
朱棣笑着将金忠扶起,旋又问道:“怀来诸将情况如何?他们可愿归降?”
见问起正事,金忠忙正容答道:“宋忠以下,被俘将校共计一百余人。除了少数几个,其他均都誓死不降。宋忠与余瑱、孙泰等人还骂不绝口,对王爷大肆诋毁。”
“哦?没想到姓宋的虽是庸才,骨头倒还很硬!”朱棣听得宋忠等人如此态度,多少有些意外。
“无知庸人,何足挂齿!”金忠附和一声,旋又问道,“敢问王爷,这些将校也一并放了么?”
“放?”朱棣鼻子里哼的一声,冷冷说道,“此辈身为大明官员,却不知天命、党附奸臣,本就罪该万死;如今被执,仍满口胡言,不杀不足以警戒来者!”略微一顿,朱棣眼中闪出一道寒光,阴声说道,“传本王令旨,宋忠以下百余将校均缚至城外,当着所有降军之面,悉数斩首!宋忠首级悬于怀来城头三日,然后丢到野外喂狗!”
同为不降南军,为将者与普通士卒待遇却有天壤之别,金忠琢磨内中深意,后背不由一阵发凉。他一抬头,见朱棣已下完谕旨,正望着自己,这位谋士心中顿是一紧,忙躬身答道:“谨遵使长谕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