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知远在中原风雨飘摇之际,登上了山河破碎的中原皇位。刘知远这位汉高祖和一千多年前的汉高祖刘邦,有着天壤之别。人家是开创一片新基业,刘知远不过是收拾了一个烂摊子。
契丹被迫撤离中原,留下了短暂的政治真空。刘知远宽大的政策收到了实效。当初被杜重威挟持投降辽国,被辽国封为节度使的武官,此时纷纷回归,陆续向刘知远的新朝廷表达效忠。虽然中原未必是明主,但汉奸的滋味实在不好受,所以多数沦陷于辽国的文武官员通过多种方式南归。刘知远对他们一一接纳,既往不咎。刘知远接收的人中就有赵延寿的儿子赵匡赞。赵延寿北撤,赵匡赞留守中原藩镇。赵匡赞没来得及追随他爹就被刘知远的大军攻破了。赵匡赞不仅没有遭到刘知远怀疑,反倒继续做节度使,只是换了一个地方,由河中调到了晋州。天平节度使李守贞被从山东调往陕西,接替赵匡赞继任护国节度使。高行周被放到了河北重镇魏州,成为天雄节度使。而那位被耶律德光当猴子戏耍了一遭的驸马爷杜重威,被调往澶州任归德节度使。
早些年刘知远就看不起杜重威的无能。虽然刘知远有拥戴石敬瑭的大功劳,可是当时刘知远的职级实在太低,所以他晋升到省部级职务还是花了些时间。可人家杜重威由于是驸马爷,被当年的后晋皇帝石敬瑭很快就提拔到节度使的位子上。刘知远和杜重威的任命写在同一个文件里,两人同时宣布。由于刘知远看不上杜重威,觉得自己和杜重威混为一谈,倍觉耻辱。因此刘知远索性抗命不遵,拒绝接受皇帝下达的封官令。后来石敬瑭派特使去做刘知远的思想工作,刘知远这才勉强接受提干的决定。在克服了国恨和私怨的双重压力之后,刘知远对杜重威还真是给足了优待。
所谓做贼心虚。杜重威做了卖国贼,心更虚。
虽然刘知远出于政治目的,赦免了杜重威,可是在中原文武官员和老百姓的冷眼白眼之下,杜重威夜夜提心吊胆,日日寝食不安。他总觉得不踏实,总认为说不定哪一天脑袋就被刘知远切下来了。
比较来比较去,杜重威再次选择了相信契丹。尽管契丹把他当大傻蛋玩了一大圈。
后汉调整干部的任命书下达之后,杜重威认为这是刘知远借调整干部的机会干掉他。惶惶不安的杜重威实在忍不住了,突然决定抗命不遵,和后汉为敌。杜重威把儿子派到契丹留守恒州的大将麻荅那里做人质,请求麻荅派兵支援他。麻荅派出部将杨衮率领一千五百契丹兵去魏州支援杜重威。大家注意了,这个杨衮就是后来大宋朝精忠报国的大将杨继业的爹。
杜重威再次私通契丹反叛中原的消息传到了开封,刘知远勃然大怒,阴沉着紫黑色的脸骂道:“杜重威这个混账,不识好歹,我放他一马,他不感恩图报,反倒再次投靠契丹对抗朝廷。给我灭了他!”
刘知远派出候任天雄节度使高行周为招讨使、慕容彦超为副招讨使,统兵赴魏州讨伐杜重威。
高行周和慕容彦超这两人在前文书中都出现过。高行周行事谨慎,作战勇敢。慕容彦超也是一员悍将,但性情急躁。这两人在对待攻打魏州城的策略上发生了严重的分歧。
高行周主张围困为主,待到魏州城内弹尽粮绝,杜重威不攻自破。慕容彦超急性子,主张强攻硬打,速战速决。慕容彦超火爆脾气,天天找高行周理论辩论,还上书朝廷批评高行周胆小保守。高行周作为主帅为何不能制约慕容彦超呢?因为这里面还另有一层原委。高行周和杜重威是儿女亲家,高行周的女儿是杜重威的儿媳妇。如此一来,慕容彦超疑心丛生,他认为高行周有姑息迁就杜重威之嫌,甚至不排除和杜重威暗地勾结的可能。如果主帅暗通敌军,他这副帅不就成了冤大头了嘛!
慕容彦超寸步不让,极力主张攻打魏州,高行周则苦苦劝阻。主帅和副帅之间的矛盾越闹越大,一直把官司打到了皇帝刘知远那里。
刘知远觉得问题严重,主帅和副帅不和,这是兵家大忌,旦夕之间就可能爆发不测之变。于是,刘知远立即决定御驾亲征,避免前沿军事阵地上出现兵变和不测事件。
要说起来,在行军打仗方面,刘知远还是有水平的。他来到两军阵前,用实际行动表达了对高行周的支持。汉高祖刘知远下榻在高行周的大营,这是对高行周莫大的信任和鼓励。然后,刘知远还耐心听取了高行周关于军情的意见。高行周对于围困策略给出了三点理由:魏州城中杜重威军队拥有粮草,如果汉军强攻,只能付出大量伤亡的代价。即使强攻,也未必能确保成功。如果缓一缓,城中粮草断绝,杜重威的军队将会不攻自溃。
刘知远听完高行周的话,深深点头。
做领导的最重要本事就是要能够辨别是非曲直。
做领导的大忌是简单草率决策。
刘知远同意高行周的意见,同时否定了慕容彦超的意见。不仅如此,刘知远还单独召见慕容彦超,当面批评了慕容彦超的错误思想,并命令慕容彦超去向高行周道歉。除了亲自作深入细致的思想工作之外,汉高祖刘知远还派大臣出面对高行周和慕容彦超进行调解。可谓用心良苦。
刘知远之所以如此细心周到地对待将领,是因为高行、周慕容彦超这些人原本不是刘知远的班底和部属,对刘知远并非真心顺服,只是迫于刘知远做了皇帝这种名分,才不得不接受后汉朝廷的领导。如果利益和关系摆不平,这些刚刚表达归顺的将领不仅不会卖力卖命,说不定会成为第二个杜重威或者另立山头。
尽管汉高祖刘知远如此苦口婆心地调解高行周和慕容彦超,但慕容彦超还是固执己见、不买账。在围城一个月之后,魏州城内粮草日趋匮乏。城内军兵三三两两地开始逃出来向汉军投降。慕容彦超实在按捺不住了,认为魏州城内抵抗力量消耗得差不多了,于是向皇帝刘知远再次要求攻城。为了顾全大将颜面,刘知远勉强同意了慕容彦超的建议。
刘知远亲自督阵,调集汉军攻打魏州城。魏州城乃河北重镇,城墙高耸,壁垒坚固,城上杜重威军队居高临下负隅顽抗。足足打了一个时辰,汉军在城下扔下千具尸体,受伤万人,魏州城仍然屹立不动。
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回头。
慕容彦超见此情景终于知道自己错了,再也不敢叫嚣着强攻了,悄悄地到一边猫着去了。刘知远只好鸣金收兵,停止攻城,继续实施围困策略。
公元947年十一月底,经过三个月的围困,魏州城内终于粮草断绝,人马没吃没喝,饿死的士兵和战马占到了总数的七八成,剩下的也都已经皮包骨头,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饥饿这种东西任何生物都扛不住,一旦饿到极点,人也会发疯。实在坚持不下去了,杜重威走投无路,再次选择投降。
对于投降后的杜重威,在一般人看来,即使不砍头也要打入大牢。刘知远刚刚坐天下,为了稳住局面,后汉朝廷仍然保持了极大的克制,留下杜重威一条命,而且还将其封为太傅兼中书令、楚国公,但实职权力全部剥夺。
杜重威的命保住了,可是需要破财消灾。
在郭威建议下,后汉把杜重威家的钱财全部抄没,赏赐分配给了军队。杜重威十几年来搜刮军饷和民财十分有本事,他家富可敌国毫不夸张。这笔钱财对于穷得叮当响的朝廷来说,可谓是久旱逢甘露。
失势之后的杜重威虽然保住了性命,可丧失了钱财。不仅破了财,老杜还丧失了面子。他就像过街的老鼠,只要出现在世人面前,老百姓呼啦啦围上来,向他投石块、鸡蛋、沙子,唾弃谩骂指责铺天盖地而来。老杜沦为了毫无社会地位和尊严人格的“高官显贵”,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老杜心里懊悔,每当此刻他就想还不如死了算了。可是他又缺乏自杀的勇气。
即便魏州城被汉军攻下,可高行周迟迟不愿意入驻做天雄节度使。原因是他和慕容彦超的嫌隙已经很深,而慕容彦超接替杜重威做了归德节度使,封地在魏州以南不远的澶州。为避免横生枝节,谨慎低调的高行周不想和慕容彦超做邻居。最后,朝廷从安定团结出发,把忠武节度使史弘肇从徐州调来澶州任归德节度使兼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把皇太弟刘信调往徐州任忠武节度使兼侍卫马步军副都指挥使,把慕容彦超调往郓州任天平节度使并加同平章事待遇。
杜重威魏州之乱历经三个多月终于平定。
和杜重威一样做贼心虚的还大有人在。
一旦做贼,从良很难啊。
赵延寿的儿子晋昌节度使赵匡赞虽然得到了后汉刘知远的优容,可总觉得心里不踏实。特别是有个如此有名头的“汉奸爸爸”,家庭出身很不清白。赵匡赞惶惶之际,选择了暗中勾结蜀国,希望能够靠外援以自保。
刘知远在对待赵匡赞的问题上,采取了另外一套策略。自后晋以来,中原离丧,西部藩镇陆续脱离中原统治投靠了蜀国,这对中原朝廷是个极大的威胁。如果像对待杜重威一样讨伐赵匡赞,那么很可能会立即逼反了赵匡赞以及其他藩镇,或者会引来蜀国的大举入侵。
因此,汉高祖刘知远很慎重。
凑巧的是,地处西北的回鹘早已衰落,为了制衡契丹的压迫,回鹘不远千里向中原朝廷进贡示好,寻求结盟。可是回鹘的使者贡品都被横在中间的西夏党项阻挡掠夺了去。
公元947年十月隆冬,刘知远派出了右卫大将军王景崇率领禁军三千人出师西北,去扫荡党项等为非作乱的部落。
王景崇临行前,刘知远秘密向他交代,在巡逻西北边防的时候,注意观察赵匡赞的动向。如果他放弃投蜀,乖乖入朝,则罢了,如果他一意孤行,你可以便宜行事。何谓便宜行事?就是看着办,全权处理,可以招抚、讨伐,甚至要他的命。
后来,在做从汉、投蜀、自立等选择题时,赵匡赞经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迟迟犹豫未决。此时的蜀国认为大展身手,甚至一统天下的机会来了,乐呵呵地派来了接应军队。没想到,无论是赵匡赞还是蜀军,都是豆腐渣,被王景崇率领的凤翔、陇、邠、泾、鄜、坊等州城的汉军,打得一败涂地。王景崇很顺利地就收服了晋昌藩镇。
后汉之所以能够顺利收降杜重威等契丹降将及沦陷藩镇,主要原因是契丹无心恋战,仓促撤军北去。
耶律阮在恒州被契丹贵族拥立为辽国新国君,其实是一次宫廷政变,并非按照正常程序继承皇位。耶律阮和契丹贵族摆平赵延寿和晋朝官员不难,更难的问题是如何回归契丹面对述律皇太后。因为,已故辽国皇帝耶律德光有儿子。耶律德光的儿子才是继承皇位的第一继承人。耶律德光的儿子年纪尚小,没有跟随耶律德光来中原,此时在上京临潢府。
经过南院大王、北院大王及其他契丹贵族首领的商议,他们认为最难的问题还不是面对耶律德光的儿子,而是面对述律皇太后。那个女人杀伐决断毫不留情,说不定又要借题发挥,弄出什么腥风血雨来呢。
在极度恐惧之下,中原的契丹军队和贵族决定以铁血手段,拥戴耶律阮为君主,一起杀回临潢府,共同面对可能的各种危难局面。
危难时刻,安全第一。
若求安全,抱团第一。
辽世宗耶律阮把安国节度使麻荅封为中京留守,继续驻扎在恒州。其他契丹贵族和辽世宗一起率领几万人马回契丹。由于嫌弃这些晋朝文武官员碍手碍脚不中用,耶律阮把他们中的大部分人留在了恒州,只带着翰林学士徐台符、李澣以及一大堆宫女、太监、戏班子演员同行。对于那位想自立为帝的赵延寿,耶律阮没有太难为他,至少没有腾出手来立即干掉他,而是带着他一路北归。一年之后,在精神和肉体双重折磨之下,赵延寿在抑郁之中客死契丹。
公元947年六月,辽国舅萧翰从开封逃到了恒州,和麻荅会合。
萧翰素来与张砺不和。张砺在耶律德光朝中得势的时候,屡屡抑制顶撞契丹贵族。现在耶律德光死了,张砺也不受耶律阮重用,萧翰报复的时机来了。萧翰带着张牙舞爪的契丹铁骑把张砺家包围起来,挥舞着兵刃大呼小叫,打砸抢,把张砺大肆羞辱一番,差一点当场要了张砺的命。麻荅认为张砺毕竟是辽国大臣,萧翰不能擅自诛杀大臣,极力劝阻了萧翰动手。不过,即使萧翰不动手,张砺也没有活过当天晚上。张砺又气又病又恼又悔,脑溢血心脏病突发,死于家中。
奉辽世宗耶律阮之命镇守恒州的麻荅,虽然是一员猛将,可是性情贪婪、狡猾、凶残、好色。辽国皇帝耶律阮把契丹大军带回草原,给麻荅留下两千多人马。可是麻荅却申请了一万四千人的粮饷,多出来的钱财全部被麻荅据为己有。侵吞军饷之外,麻荅还肆无忌惮地到处搜刮民财,抢掠貌美民女。对看不顺眼的村民,麻荅随随便便就抓捕起来,污蔑为盗贼,施以酷刑。这些酷刑匪夷所思,令人发指,包括扒掉面皮、挖出眼珠、砍断手、烙铁烧,以此吓唬中原反抗的民众。在麻荅居住办公的房子里,到处悬挂着人肝、人胆、断手、断脚等,这家伙出出进进,神情自若,熟视无睹,毫无愧色,毫无惧色,毫无人性。
麻荅手底下只有区区两千契丹兵马,哪里够用,在中原四处烽烟冒火的情况下,他根本无力扑灭此起彼伏的反抗契丹活动。尽管还有上万人的汉人军队归麻荅指挥,可是麻荅对汉人具有很深的成见,既蔑视汉人士兵,又不信任汉军。他对这万名汉人军队克扣军饷、裁撤装备、不抓操练,汉人士兵低人一等的感受与日俱增。汉人军队军心动摇,众怨沸腾,思归中原的情绪迅速蔓延。这支军队面临瓦解。
驻守恒州的汉人军队,在几个低级军官的策动下,趁杨衮出兵在外城内空虚之际,举兵哗变,展开了驱逐契丹的反抗活动。一时之间,恒州城内喊杀声四起,驱逐契丹的口号震彻四门,到处都是汉人军民手持长短武器,冲入官衙府库,见到契丹人就打,见到契丹人就杀。
麻荅被这突如其来的兵变民变吓坏了,不敢阻止镇压,其实他手上也没有力量可用,不得不匆匆收拾了几大车金银财宝向北逃走。
可是汉人军兵和市民造反缺乏统领,更缺乏严明的纪律,把契丹赶出城后,这些人变成了彻头彻尾的乱军和暴民,四处烧杀抢掠,趁火打劫,和土匪没有差别,完全放弃了追击和驱逐契丹的初始目标。
逃出恒州城的契丹军队在获得回援军队的支持后,重整旗鼓,折回头杀入城中。这时候一盘散沙的汉人军队失去了战斗力,面临一触即溃、被契丹歼灭的危险。在此生死存亡之际,有人把冯道、李崧、何凝等晋大臣请出来主持大局,冯道对着乱军喊了几嗓子,号召大家团结起来一致抗敌。有了主心骨,汉人军队振奋精神,重新聚集在一起,和契丹军队展开血战。大战一天之后,终于将麻荅等人打跑,并一路赶出长城。
驱逐了契丹之后,恒州城内的汉军推举冯道做节度使,继续领导他们。可是冯道摆了摆手说道:“我只不过是一个书生,哪里会带兵打仗,你们应该选举一员武将做代理节度使”。
冯道果然油滑且有自知之明,他见好就收,以保全自身安全为第一。他知道恒州是个烂摊子,这些趁乱崛起的军民不好管辖,于是冯道知难而退,早早逃离了恒州,避免在这个乱局中越陷越深。
杨衮听说麻荅已经逃回契丹,他也不敢恋战,急忙撤军北去。自此,中原因晋辽战争而沦陷的地区基本全部脱离了契丹的占领。
麻荅这家伙逃回契丹之后,因失守恒州而受到辽世宗耶律阮的谴责。可是麻荅不服,竟然将责任推脱到了辽国朝廷身上,他认为是辽国朝廷征调了大批汉人随行才导致这次祸乱。辽世宗被麻荅的强词夺理气坏了,秘密派人给麻荅送去毒酒,把麻荅毒死。麻荅恶有恶报,罪恶的一生就此结束。
恒州之乱安定下来之后,冯道、李崧、和凝这几个后晋大臣,屁颠颠地从恒州跑来开封汴梁,向汉高祖刘知远表达效忠归顺。这些人对于谁做皇帝根本不在乎,所谓“有奶的就是娘”,对他们来说“有权的就是爹”。刘知远为笼络人心,以李崧为太子太傅,何凝为太子太保,以冯道为太师,这几人都位列三公,享受了封建社会最高的荣誉待遇。
刘知远在做皇帝初期,除了通过极其宽大的怀柔政策笼络了一批后晋的文武旧臣,初步建立了对中原各州镇的统治,还采取了一些政治策略。裁剪赋税,给老百姓休养生息的空间。对因社会连年动乱而日益严重的盗贼、土匪甚至民变,采取了高压态势,砍头下狱株连等毫不手软。
刘知远的皇位还没坐热乎,一个意外事件终止了他的帝国生涯。
在刘知远亲征魏州攻打杜重威的时候,刘知远把儿子刘承训留在京城主持工作。刘承训德智体美劳样样优秀,是个好苗子,受到刘知远的器重和喜爱。刘知远有意将这个儿子培养为后汉王朝的接班人。可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刘承训竟然在留守开封汴梁的时候,于公元947年底暴病身亡,时年只有二十六岁。
长子夭亡对汉高祖刘知远构成了巨大打击,因悲伤过度,刘知远的身体健康状况迅速恶化。没多久即卧病不起。
公元948年正月。
刘知远明显感觉自己不行了,留在人世间的日子不多了。他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抓紧安排后事。
在长子刘承训死后,按顺序有继承皇位资格的人是刘知远的次子刘承祐。可是刘承祐还年轻,只有十八岁,时任大内都点检。这个职务大体相当于皇宫警卫局局长,在以前朝代似乎没有出现过,可是这个职务在后来朝代的历次宫廷政变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刘承祐年纪轻,资格浅,没有业绩军功,缺乏威望。在那个有枪就是草头王,危机四伏的动荡年月,尽管拥有合法继承人的外衣,但如果缺乏必要的实力,皇位不仅有可能夺不到,即使夺到手,也很可能得而复失。
刘知远深知这个道理。
为了给幼子刘承祐登基铺平道路,汉高祖刘知远做了精密的准备工作。
刘知远秘密授意枢密使杨邠提出建议,将侍卫马步军副都指挥使、忠武节度使刘信调往徐州赴任。其实刘信是刘知远的弟弟,在帮助刘知远打天下的过程中,发挥了核心亲信的作用。从刘信担任的职务上也可以看出他的重要性,他有权指挥皇城的羽林禁卫军。刘知远立即同意了杨邠的建议。刘知远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刘信虽然兼任忠武节度使,可一直留在京城,没有去徐州赴任。刘信是刘承祐登基的最大威胁。刘信既手握兵权,又拥有皇太弟的身份,身边聚集了一批力量。在亲儿子和亲弟弟之间,刘知远还是选择了亲儿子。当然刘信这家伙也不是当皇帝的料,吃喝玩乐,贪污腐败,脑笨胆小。
刘信被调出京城之后,大将史弘肇被调回京城,主持侍卫马步都指挥使工作。史弘肇是刘知远的心腹大将,深受刘知远重用。
调离刘信之后,刘知远在病榻之上指定了四名顾命辅政大臣。辅政大臣的职责就是帮助没有经验的年轻皇帝处理朝政,实际是起到传帮带的作用,让小皇帝在干中学,边学边干。这四个人分别是首席宰相门下侍郎苏逢吉、枢密使杨邠、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史弘肇、枢密副使郭威,都是当朝重量级人物。
刘知远气息奄奄,拼出全身力气聚拢元神,强撑着病体向四位大臣交代后事:“承祐还小,身边也没什么力量,他登基即位及将来执政的事情,都托付给你们了”。
四位顾命大臣一起磕头,感谢皇帝的信任,表示一定办好皇帝交代的事情。
刘知远歇了一会儿,大口喘着粗气,又说道:“善防重威。”刘知远骨子里对杜重威并不信任,更不放心。他知道杜重威此人毫无原则,反复无常,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出来,因此叮嘱顾命大臣要时刻小心提防杜重威,不要被杜重威咸鱼翻身反咬一口。
做好一系列周密安排之后,刘知远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或许刘知远不做这个弱势政府的弱势皇帝,他还能多活几年。看来他是知道这种皇帝不好做,在称帝之前三推四让未必全是假的。
为了把后续工作做得更加细致稳妥,四位顾命大臣周密筹划,制定了严密的行动计划。
刘知远死后,顾命大臣并没有立即对外宣布消息,而是完全封锁了皇帝驾崩的消息。他们仍以皇帝刘知远的名义发布了一道诏书,指称杜重威父子趁皇帝得病的时候,谣言惑众,图谋不轨,下令将杜重威及其所有的儿子砍头。皇命即下,杜重威被碎尸万段于闹市。老百姓终于等到了杜重威的末日,纷纷赶来争抢杜重威的骨肉,煎炒烹炸炖以解多年来的憎恨。
又隔了几天,进入二月。
顾命大臣再次以皇帝刘知远的名义发布一道诏书,提拔皇子刘承祐为周王、同平章事。这么做的目的是尊崇刘承祐的地位,为他继承皇位制造声势,铺平道路。
一个时辰之后,后汉朝廷才对天下正式发布通告,宣布了皇帝刘知远的死讯。
按照老皇帝刘知远的遗命,顾命大臣辅佐周王刘承祐继承皇位。
刘承祐的登基过程可谓天衣无缝、滴水不漏。可是登基成功只是取得了形式上的名分,能不能坐得住坐得久可是个大大的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