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翔
——香港供水百年
1.美国《国家地理》杂志曾经耗时两年,请一群游历世界的记者们评选出人一生要去的50个地方,分为城市风情、野外探险、人间天堂、阳光地带和世界奇观5个部分,擢英选秀,胜出而必去的10个百年老城,香港居然名列其中。这类评选,当然是见仁见智,既然纽约、伦敦、巴黎以及伊斯坦布尔这类城市榜上有名,国人无论如何也会想不通,中国内地若多名震遐迩的古城何以不能与香港一一比肩?!如果不以地下与地表的文物的多寡,作为老城风情评选的硬性指标,那么曾经有着百年殖民沧桑的香港,倒确实有不少可圈可点、令人刮目相看之处。
香港【包括香港岛、九龙、新界地区】位于中国大陆南部,全境面积为1075平方公里,其中香港岛面积【包括附近小岛】75.6平方公里,九龙半岛【包括昂船洲】面积11.1平方公里,新界【包括新界陆地及235个大小岛屿】面积975.1平方公里,另新填土地13.2平方公里。与幅员辽阔的中国内地相比,说依山走势、傍海而生的香港是一颗区区弹丸,并无不当。
香港、九龙和新界的地势,丘陵起伏,山丘大多从东北向南伸延,与中国福建省、广东省部分的丘陵排列方向相同。但是香港地区的山丘,在古代有一部分已经没于海里,形成很多山势陡斜的岛屿和海湾,亦成为从今而后重要的旅游资源,人所皆知的浅水湾即是一例。
放眼世界,海岛之城几乎都缺一样不可一日或缺的资源——水,当然是淡水而非咸水,更非时时涌入江河的咸潮。香港自1841年开埠以来,一直为寻找足够的水源而烦恼。这个人烟稠密的工商业中心,在过去165年的历史中,在几乎完全欠缺天然资源的情况下,大部分时间均饱受水源匮乏之苦。
地质因素是香港缺水的原因之一。山地似乎天然与水势不两立,香港恰是一个多山的丘陵地区,其地层主要由火成岩和花岗岩构成,这些岩石绵延层积,铿然作响,会是很好的台阶和柱础材料。岩石地貌的透水性差,难以储水,天然隔绝了潜流暗涌,因此不能提供大量的地下水。雨量的不均衡是香港缺水的另一个原因。香港因受气候和台风的影响,季节倏忽犹如孩童的脸,喜怒无常,天公或瓢泼如倾,或赤日踵接。根据天文台1875至1939年及1947至1990年的统计数据显示,在这百余年的阴晴雨晦轮替之中,香港年均降雨量为2206mm。虽然并不算干旱,但是每年的雨季只集中在5至9月的5个月内,汛期【5至9月】与旱期【10月至次年4月】降雨量的差异相当大。旱期不但长,而且降雨量与全年平均降雨量相差很大。在最少雨的月份,只有5mm,而在最多雨的月份,降雨量可高达590mm。夏秋之间出现台风时会带来雨水,但由于香港地区,大部分山脉连绵,巉岩林立,收集和储存雨水费时费力,常收事倍功半之效。家中无论大人孩子,均为日用水的不足而忧烦。
2.香港开埠之前,商业尚在萌芽状态,放眼皆是蛮荒,居民的食用水主要依赖住处附近的山涧溪流或开凿地下水源。当时为数仅数百人的英国贸易商队,在中区一带建立商贸基地,据说百步林【薄扶林】山涧的瀑布和鸭巴颠【香港仔】的山涧是他们取水的主要地点。原住民中有利用竹管从山涧引导溪流至住处或田间,以供日常生活及灌溉农田之用。法国画家波尔扎【AugusteBorget】在1838年游经香港时,或许当地居民的用水之难给他印象太深了,曾把当时竹制的引水管绘入画中,并作了有关村民用竹管从山涧引水入村的描述。欧洲移民则多在住处开凿水井。好在当时全岛居民不多,1841年英国为全香港岛进行人口统计,当时岛上只有村民约3650人,渔民约2000人。五六千之众,岂是当下六七百万的人头涌动可比,利用溪涧和井泉,就基本可以解决居民的日常用度。
开埠初期,政府的供水服务也非常有限。1848年政府档案中首次出现政府为其部门提供用水的资料。1851年政府在预算案中拨备了52英镑,准备开凿五口水井。上述预算实际只花了47英镑4先令,四两拨千斤,就堂而皇之地开凿了四口水井。在1860年以前,政府亦有在主要溪流上游兴建储水池,蓄水供市民饮用。
一切资源的紧张,都因人头的增加而显露。如上那些有限的措施随着港岛人口的与日俱增,马上如穷汉的钱囊——捉襟见肘。1851年太平天国起事,烽火燎天,难民卷席,不少华南商人迁往香港逃避战乱。1849年至1851年间在美洲西岸及澳洲两地相继发现金矿,西方国家需要大量的廉价劳动力,香港既为英国殖民地,不受中国法律管辖,又邻近华南地区,航运条件优良,成为华人劳工前往美国和澳洲等地的中转站。这使在香港暂时居住或过境的人口数字急剧增长。香港人口由1851年的33000多人,骤增至1865年的12万多人。人口的急剧膨胀,使供应稳定的食用水成为政府抓耳挠腮的当务之急。香港天然水源匮乏,可开发的土地又有限,苦无良策的政府悬赏1000英镑,征求开发水源的方案,并准备拨款25000英镑作为香港第一个大规模水务计划的经费。可以说,从此港岛为水资源的匮乏缠绕,历届港英政府煞费苦心却始终难得一劳永逸。
“待万世之利,在今日之胜”。惜乎就当时的政府财力和科技水平而言,收集雨水似乎是唯一可行之策。英国人罗宁【Rawling】建议于薄扶林谷地内兴建一个容量达3000万加仑的储水库。该水塘可利用因势就形,修建一个稍大的水坝拦截雨水。政府采纳了罗宁的建议,并于1860年7月10日正式通过法例,规定了政府除承担诸项主理之责,还有一个重要的担当——供应市民的食用水。
3.“任有大小,唯其所能”。为节省开支,这第一个水塘的兴建费用被屡次削减,水塘容量也从最初设计的3000万加仑缩减为200万加仑。由于库塘容量太小,该水塘被批评对缓解当时香港的饮水之难没有实际作用。据1863年的估计,全港居民每天用水量为50万加仑,薄扶林水塘的总水量不过支撑4天。因此水塘在建成后,便马上需要进行水坝加高等扩建工程,以备所需。
然而,比较小小蓄水池,这毕竟是一个新的诱人的开端。储水库的建设被证实为可行之策,政府又加紧兴建了第二个水塘,大潭水塘。这一供水系统工程庞大,单第一期建设耗资已较薄扶林水塘总支出高出一倍多,其容量也高出三倍多。这个水塘的淡水主要供应今日香港的心脏之地,中环、湾仔和铜锣湾一带,水波如镜,泱泱之泽,大大缓解了中区一带的商业用水困难。
政府终究不是万能,市场经济的发端就是从私人之利铺陈到天下之裕。除了政府兴建的水塘之外,在19世纪下半期还有4个私人企业兴建的水塘。3个属于太古洋行【Butterfield&SwireCo.】,一个由大成纸厂修建。这些水塘通常仅供业主使用,但在天旱期间,也曾协助政府提供食用水。大成纸厂水塘还与政府协定每天定量提供食用水。
政府之主职,与其说在建设,不如说更在管理,在督导,当然也在分配。当时政府除了组织兴建水塘,还负责食用水分配:将水塘的水输入管道,分流至各个街道,再在街道装置公共水龙头,定时向居民供水。1902年成立专责水务监督【waterauthority】执行水务工作,不再由工务局兼管。他们的主要工作是负责安置和维修供水设备、统筹各个水塘的储水与用水并且计收水费等。一时间,穿着特制工装的水工们,穿行在大街小巷。
4.食品质量的优劣,很为当下媒体关注,而饮用水的好坏,早就成为媒体发矢之的。毋庸置疑,如何控制食用水质量也是香港政府供水的一个至为头疼的问题。1894年,广州有数以万计的居民感染瘟疫去世,境内外媒体广有报道。同年5月香港首先在太平山区发现疫症,之后迅速蔓延。香港的商业活动大受影响,不少商行的东主纷纷携带雇员及家眷离港回粤,食品及日常用品供不应求,价格一路飙升。事后检点,卫生部门认为,此次瘟疫的发生,与人口密集,居住环境恶劣及居民缺乏卫生常识有关。而疫症发生后无法控制,主要是因为政府早期的供水系统及排污系统不完善。这是一个沉痛的教训,政府组织专家,逐步进行食用水过滤工作。最初沿用英国流行的沙溜过滤,过程相当缓慢,在雨季期间,雨水流量充沛,水塘收集到的雨水大多夹杂大量沙泥,由于滤水池容量有限,往往造成食用水混有泥土,腥膻难闻。政府于1924年购入较先进的英国设备,减少过滤时间并改善过滤质量。除此之外,政府开始定期抽取食用水样本化验,并向外公布水质化验结果。相关工作主要由英国皇家化验师执行,公告张贴于市廛,知识晓谕于里巷,顿时人心安定。时光荏苒,骎骎而至20世纪上半期,香港虽然发生数次旱灾,天象大炎,云霓遁影,可是市民因为公共食用水不卫生而感染传染病的个案依然屈指可数,瘟疫暴发的危险基本解除。
“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水塘建设是当时政府确保供水的唯一开源而卓有成效的选择。于是,大潭水塘之后又有九龙水塘、香港仔水塘、城门水塘等等,整个供水系统的开发基本反映了人口分布情况。因为发展得早,港岛的人口较九龙新界更为密集。1929年香港发生天旱,九龙区因为人口密度较低,耗水量较少,供水仍处于充裕状态。所以政府构想兴建连接港九两地的跨海输水管道,将九龙半岛及新界水塘收集到的雨水运至港岛缓解食用水压力。此乃一小型的“北水南调”工程,但在当时,也算一个不小的胆略与谋划。当年项目几经辗转,终获英国方面批准,霍然振衣,正式开工。十年间,当局共兴建了三条海底输水管,清水潜流,滋润本岛,居民为之雀跃,因为他们再不用像古人那样逐水而居了。
5.前期的水塘均是依山而建,就着山谷拦坝蓄水。在寸土寸金的香港,土地资源和水资源一样稀缺,“早作而夜思,勤力而劳心”,政府、专家与市民都需要跳出窠臼,另辟思路。1959年政府开始筹建一项无论在设计或投资上都是划时代的工程——船湾淡水湖。这一水塘选址不在山谷,而是在海边。当局利用新界大浦湾一带半月形的海湾,于大尾笃半岛兴建一条长约1.25里的水坝,横越海峡,连接大浦海岸对开半岛白沙头洲,改变原有的海岸线,使之成为一个长3里半,宽1里,面积达2950英亩的海滨之湖,再将湖内海水抽干,储存淡水。工程相当浩大复杂,除大型水坝外,还需修建配套的抽水站及配水库,历时7年方才完工。“灯火万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建成后水库容量达373亿加仑,是为当时全港水塘总容量的3倍。
尽管水塘与库湖陆续兴建起来,但因为岛内河流短小,缺乏兴建大型水库的自然条件,形势比人强,现有水塘的规模供应总是赶不上急剧增长的人口需要。1931年起,九龙半岛人口上升至全港人口的30%,城市从一个核心增至两个。“北水南调”渐渐失去了意义,现出式微之态。早年的国内义和团运动及之后频仍的战乱,难民流离,裹挟南下客家之移民人头汹涌,大量进入香港,如同音乐节奏,一段之后又是一段,人口膨胀导致多次水荒。
6.香港天文台由1884年开始记录香港雨量,根据记录,1895年降水量为45.83寸。当年全港人口约为24.8万,全年降雨量较正常年景少了一半。政府为节省用水,在4月至6月、10月至12月实施限时供水措施,每天只供应3到4小时。而且因为1894年开始的瘟疫,政府将部分被污染的水井关闭,两害相权取其轻之意,但这样一来,原本食用水短缺的情况,只会是更趋严重。
1929年是一个令全世界经济学家望而生畏的年份,经济大萧条,大崩盘,香港则是大水荒,香港全年雨量只有69.82mm,而人口接近80万,造成历史上罕见的旷日持久的严重水荒。据记载,同年4月,香港大旱,开始实行七级制水,6月,大旱持续,6个水塘,有5个泥浆龟裂,干涸见底。白鹭翔于浅滩,雀鸟噪于淡荫。当局组成食用水供应委员会应付水荒,宣布紧急措施:楼宇水喉全部停止供水,居民须在食用水供应站领水使用。全港80万居民只靠街上306个水龙头,每天供水两小时。7月初到8月底,港九处在极度水荒中,全港各团体纷纷集会,请求当局改善水塘设备及供应。当局采取应急措施,将广九火车的车厢全都改成水箱——这是何等壮观又何等惨烈的一幕,到深圳河吸水运来供应,同时派船队到珠江吸取淡水,运来供应居民。据《深港关系史话》记载,水价一路飙升,势不可挡,当年叉烧饭每碗才5分钱,但每小桶水可卖到2角,市民因忍受不了干渴之苦,这一年约有20万人离开香港,返回故土与星流海外的比比皆是。直到9月5日之后,天气变动,雨水始降,水荒威胁才渐告解除。
20世纪60年代初,香港耗水量增长迅速。根据香港政府年报报道,1962年的平均小时耗水量较1961年同期有63%的增幅。1963年,开埠以来罕见的旱灾,河塘干枯,田园龟裂,水库积蓄仅够43天食用。当局租用油轮每日奔赴珠江汲取淡水。港英政府施行严厉制水措施,每4天供水一次,每次只有4个小时。该措施实施长达一年,全港上下一片恐慌。不仅饮用备受煎熬,不可一日离水的渔农业更是损失惨重,制造业也因为水荒减产停工,尤其是耗水大户比如饮料制造、染布、洗衣、建筑等行业,关停并转。有些酒楼为节省用水,向茶客派发冲茶用的水筹,论枚计价,规定顾客最多可冲热开水3次,另外停止向顾客供应毛巾,桌布改用塑料,免去洗涤之费。茶餐厅则不再免费奉送清茶,按盏收钱。理发店也因无法储存足够用水,被迫削减营业额。制水期间分秒必争,一家人停工、停学轮流排队取水的场景日日如话剧一般上演着,只不过这种上演的剧目,谁都不愿看到,做饭、洗澡、洗衣都是一本难念的经,锅碗盆瓢只要能装水都派上用场。“月光光,照香港,山塘无水地无粮,阿姐担水去,阿妈上佛堂,GFEA9知几时没水荒”的歌谣不胫而走,诵之祷之,不由额头频蹙,泪水承睫。
7.“高树多悲风,海水扬其波”。若问一片愁云惨雾之中,还有谁受益吗?答曰,唯一受益的就是水桶生产商了。各行各业及一般家庭都要购买水桶储水,水桶销路倍增。50加仑装的铁质大桶最受市民欢迎。粗略估计,1963年全港有300万个改装水桶,排起来比太平山还高1913倍!这是何等兴隆的市场,这是何等壮阔的场面。搬运食用水也成了一门新兴行业,不少新界乡民乘机抽运井水售予市民,一些渔船前往大屿山和离岛一带,寻找山涧清泉出售。但得汩汩一线流,眷顾家有嗷嗷哺。1963年5月前天然水售价大约每担1角,5月实施制水后上涨到5角一担,市区甚至高到5元一桶。时人所谓,珠薪米贵,此之谓,滴水贵过油。
1963至1964年的水荒后,港英政府开始寻求其他开源思路。人多水少,众人方意识到只有海水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当时并非偏居南中国海一隅的香港才有用水之难,缺水是遍布全球的问题,世界上已有多个国家和地区陆续开展了海水淡化工作。美国政府早在50年代成立盐水局【OfficeofSalineWater】,进行淡化技术应用研究,1974年后转为资源技术局,不断推进水资源和脱盐技术的进步。日本也于1968年建造了第一座民用海淡厂,到2001年,日本已有369座500吨以上的海水淡化厂,日供应量达777967吨淡化水。
海水淡化工程的优点,在于生产数量及时间可以完全掌握在政府手中,予思予得,且取材非常方便,但提炼海水所需成本十分高昂——这几乎是一道迄今仍然无法从容逾越的障碍。港英政府先于1970年修建了一座海水淡化试验场,每日只生产淡水5万加仑,制成品纯粹做试验用途,不供市民饮用。吸取海水淡化试验场的研究经验后,1973年港府正式筹建当时全世界最大规模的海水淡化厂——青山乐安排海水淡化厂。该计划斥资4.6亿,于1975年建成并投产。当时建厂的政治背景是内地如火如荼的“文化大革命”,香港政府不知这场燎原到何时的“革命”的来龙去脉,虽是隔岸观火,亦未必没有殃及池鱼的担心,内地政情会对东江供水产生直接的浓浓阴影,使得一届当政的高鼻深目的西人,岂敢对内地水源的长久不断做奇思妙想。
由于港英政府一直未能改变依赖高价燃油的生产方法,其间海水淡化厂曾一度关闭。1981年香港再度出现水荒,政府计划重开淡化厂。可油价因为中东局势紧张,用量与储量轮番格斗,迅速飙升了3倍,1981年海水淡化的成本较1974年年初相比,足足翻了几个跟头,增加了8倍。政府必须增加水费及其他税收,方能平衡收支。因此重启海水淡化计划,受到各界人士尤其是工业界的激烈反对,社会舆论大都认为要求广东省增加供应才是开源良策。1982年,淡化厂关门大吉,1992年被彻底爆破拆除。
8.“金百炼以为鉴,而万物不能遁其形”。时隔30年,科技进步一日千里,日趋成熟,海水淡化成本已大大低于当年。毗邻的新加坡在这一方面发展得更快。素有花园国家之美誉的岛国新加坡,虽然才有647平方公里,比香港的一半略大,却处处树木葱茏,浓荫如盖,鸟语花香,暖风熏得游人醉。“全年皆是夏,一雨便成秋”的新加坡,由于自然水资源短缺,一半以上的水源来自马来西亚西部地区。他们也是从20世纪70年代就着手研究海水淡化科技,但同样因为成本太高,直到90年代初期,新加坡公共事业委员会才开始规划由民间企业供应淡化水项目,决定以BOO方式【建设—拥有—运营】兴建一座日产13.6万吨的海水淡化厂。因为承包商是私人企业,政府会对初期投资给予支持并在合同中确定工厂生产后由政府保证的最低购买量,以降低投资者的风险。
2003年6月,新加坡斥资两亿新元兴建首座海水淡化厂新泉【SingSpring】。该厂采用反向逆渗透薄膜技术,从2005年9月开始供水,可满足新加坡10%的用水需求。反向逆渗透薄膜技术是一项仿生学成就,美国在诸科学领域,向来执全球之牛耳,这方面自然不甘落在人后。1950年,美国科学家DR.S.Sourirajan有一回观察到海鸥在海上飞行时从海面啜起一大口海水,隔了几秒后吐出一小口的海水。他产生疑问,因为陆地上由肺呼吸的动物是绝对无法饮用高盐分的海水的。经过解剖发现海鸥体内有一层薄膜,该薄膜非常精密,海水经由海鸥吸入体内后加压,再经由压力作用将水分子贯穿渗透过薄膜转化为淡水,而含有杂质及高浓缩盐分的海水则吐出嘴外。此即往后逆渗透法【REVERSEOSMOSIS】的基本理论架构。这项技术最早使用于美国航天员将尿液回收为纯水使用,医学界还以反渗透法的技术用来洗肾【血液透析】,美国海军则应用此技术将海水变为淡水。如今,这项技术已大规模运用于海水淡化和污水处理。
时至今日,香港屯门和鸭脷洲都正在进行用“逆渗透技术”做海水淡化的可行性研究。虽然海水淡化成本因之大降,每吨的处理费用大约是7元,但从东江购入不到5元。虽是区区2元高下,但量大日久,累计费用之巨不可估量。香港百年的工商情境,无论是企业家还是升斗小民,对投入产出之比锱铢必较,即使生活用度也决不纵情恣意。况且民间环保人士目光炯然,他们理由言之凿凿,掷地有声:在东江能持续提供优质水源的前提下,较之淡化的海水,含有天然矿物质的自然水较净化水对人体更为有益。
9.另外“再生水”也被香港水务署看做最具经济效益的新水源,国际正趋向扩大再造水的应用范围,除灌溉和工业用途外,甚至间接做饮用用途。
用水之利,讲节约,讲开源,还讲循环。港府正研究把来自洗濯或冲厕的生活污水循环再利用,此举类似内地常说的中水利用。在大屿山的昂坪360旅游景区及北区石湖墟,经过三级处理【即最高水平的污水处理程序,结合物理、化学和生物原理,以除去污水中的营养物和任何余下悬浮固体】的“污水”被用作冲厕、花木灌溉以及其他非饮用性用途。香港问题是农业不多、工业北移、又采用海水冲厕,因此政府正探讨再造水的应用范围,可用于清洗街道及车辆、灌溉公园及运动场、冲厕、救火及工业用途。
昂坪三级污水处理厂是全港首个再造水使用试验计划,经处理之污水清澈无味,达到极高的卫生标准,证实安全有利且有效,已辟作多项非饮用用途。在试验计划的一再推进之下,再造水会输往吊车站及其相关旅游设施内做冲厕用途,部分再造水则移至污水处理厂内,翻然而为养殖观赏鱼及有监控的灌溉用途。北区也推行为期两年的再造水使用计划,把再造水提供予参与的住宅、学校等。
“东风洒雨露,会入天地春”。研究人士甚至认为,污水经过微过滤或逆渗透技术净化成为再造水后,甚至可以饮用。公众对再造水使用或存心理障碍,人们难以接受一池脏水摇身一变而可饮用,虽然在电视里我们都见过类似的实验画面,但一时接受还有难度。科学胜于雄辩,确实无误的是,再造水已达到极高的卫生标准,适宜日常使用。
但把污水处理至再造水,成本难免提高。污水排放大多已经过二级处理,撇除二级处理成本,价格还须上调,污水循环再造至灌溉用途要每立方米额外增加5元,比海水淡化负担的成本要高不少,另外还有民众的心理承受问题。但从环保的角度看,污水循环再利用可达到零排放,既解决供水又保护环境,可谓一举两得。
10.香港最值得骄傲的海水利用当属海水冲厕系统,不要小看一个冲厕,日日踵接,费水无算。1957年,水务署建议在九龙新发展地区,如石硖尾、李郑屋村等人口稠密的迁徙安置区域,设立海水冲厕系统。计划于次年开始实施。1961—1962财政年度,政府共拨款1400万港元发展海水冲厕设备,建立海水抽水站及储水池,铺设防海水腐蚀性水管等等。虽然政府做出不少努力,但利用海水在60年代还是未成气候,取缔旧式排污方法非一朝一夕之功。1965年政府颁布新例,规定新建成楼宇或重建的旧楼宇,须设有适合海水冲厕系统的供水通道。香港现有80%的楼宅铺设了咸水冲厕系统,形成一套与食用水系统完全独立的管网。另外20%尚未覆盖的地区,主要是出于水管铺设成本效益考虑。
“物格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无论是从环境保护还是经济效益角度看,海水冲厕优势明显。水源充足,最大的费用支出就是管道铺设成本。所以在建设初期,海水还是按用量收费,1972年后改为免费。海水处理过程非常简单,先由隔网除掉较大杂质,然后用氯气和次氯酸盐消毒,经过两次处理的海水便能输往配水库供用户使用。目前,香港已经是世界上海水冲厕覆盖率最高的城市。而且根据《水务设施规例》第十二条规定:“如未经水务监督书面许可,而在任何处所内使用来自水务设施的淡水冲洗水厕、厕所或尿厕,则该处所的占用人及业主均属犯罪。”这恐怕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冲厕”犯罪条例,水之珍贵,在香港可见。
政府就本地淡水资源开发的多项努力在百年供水史上功不可没,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淡水资源匮乏始终掣肘香港城市发展。或许,想要根本上解决香港用水问题,从大陆“北水南调”才是一劳永逸之策。购买广东省淡水的想法源于1929年,时光荏苒,一直难以梦圆。50年代末,香港著名的爱国企业家利铭泽曾力促时任港督葛量洪,从东江引水来香港。直到1960年,港府才首度与广东省达成协议,每年由深圳水库向香港提供50亿加仑食用水。
11.“莫取金汤固,长令宇宙新”。1955年宝安县严重春旱,建设深圳水库于是被提上议事日程。左顾右盼,香港饱受水患之苦,也是重要议题之一。根据当时广东省委第一书记陶铸的建议,深圳水库不仅要满足宝安县日供之需,还要承担给香港供水的任务。1959年9月5日,广东省政府批准兴建深圳水库计划。1959年11月15日,深圳水库正式动工修建。鼙鼓声声,旌旗猎猎,当时全县10个人民公社共抽调了25000人,同时还有部队的一个团来修建水库。最多的一天有近4万人同时施工,平常也有1万人劳动。那时候设备落后,基本是肩挑手搬,由于人多得没法转身,工人就一件一件地把工具传至工地。由于这一工程的特殊意义,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陈毅元帅还亲临工地视察,给民工们鼓劲。
1960年11月15日,宝安县政府代表曹若茗与香港政府代表巴悌签署了供水协议,每年由深圳水库向香港供水2270万立方米。次年,深圳水库的水即输入香港。中方象征性地每吨水收费0.022元,直到1978年双方协议,每吨水收费才定为0.15元【后又作出几次调整】,仅收回部分成本费用。
1963年双方政府达成共识,兴建东深供水工程。1964年4月,双方正式签订协议,同意自1965年3月起,广东省每年向港方出售不少于150亿加仑的食用水,售价为1.06港元1000加仑。
但计划受到1963年大旱的延误,直到次年2月工程才正式上马。东深供水工程,引东江水南流至深圳市,须将其中一条原本由南向北流入东江的支流——石马河变成一条人工运河,逆流而上,工程浩大,任务艰巨。工程经八级提水,将水位提高到46米后,注入雁田水库,再由库尾开挖3公里人工渠道,注水至深圳水库。之后经两条跨越深圳河的水管,输入位于边境木湖的接收水池,再供应香港市区。这堪称是一条人工运河,自广东东莞市起,逶迤南来,全长83公里,于1965年完工。
12.迄今宝安、龙岗几十万原住民对“深圳是一个小渔村”的历史描述,还颇为不满,如果说原来的深圳隶属宝安管辖,此话并无不妥,若是将当今的宝安反过来已然隶属深圳,依然说深圳原本是小渔村,则原住民的抱怨或情有可原。事实上,鸦片战争前后的香港又何尝不是一个小渔村,当今千余平方公里的全港,且多半为丘陵山岭,休养生息着700万人口之众,无论白领蓝领都来自世界各地,珠薪米贵,生活水准拔世界头筹,饮用洗涤,日夜汩汩流淌的水之耗费,是个不小的数字。香港现今80%食用水从142公里外的东江太园取水口获得,与深圳一脉相承。另外20%是自给,是水库、河塘不择细流,蓄积了来自港区1/3陆地面积的郊野公园的雨水。香港早已非1841年开埠之初只有7000人口的小渔村了,那时候单靠溪涧、井水、水塘,人们的生活用水就绰绰有余。1965年,香港人口增至359万。正是这一年,东深供水工程竣工,一条83公里长的深圳—香港敞开式水道,让香港市民告别“4天只供一次水”的制水之苦。1982年,香港告别了最后一次制水。譬如当下北京等地谈论水价的升迁抑或阶梯式水价,其原因盖在于水资源也如同石油、煤炭,越来越稀缺,其紧俏程度,越来越向非再生性资源看齐。随着气候的变化,其稀缺的程度,只会趋紧,不会趋松。
东深供水工程之后进行了三期扩建,前后16年,耗资20亿圆人民币。有人曾估算,开挖的土石方总量可以筑起一道从深圳到北京10米宽、1米高的道路。
13.香港用水在东深工程之后基本得到稳定供应,1981年香港实施了20世纪最后一次的制水措施。近年来人口增长较预期减少,香港工业北移,而且香港水塘因气候转变而变得水头充足,竟出现水塘满溢的情况。而港府仍基于合约规定,每年必须购买最少约8亿立方米东江水,花费财政支出逾24亿元。在1998年至2003年期间,已把约值30亿港元的东江水排入大海,引起一片哗然。传媒大篇幅报道,称此举为“倒钱下海“。如今,港府已与广东省签订弹性供水协议,避免浪费淡水资源。
“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知困,然后能自强也”。从不足到过剩,百余年来,港人的水之情结可谓深厚。早期的水务设施建筑,如今多数仍在运作,部分已被列为法定古迹,成为历史地标,沧桑几度,咏叹三拍。如今,政府也很重视对水塘周边地段的生态环境的规划,水塘区成为风景优美的郊野公园。
14.问题总在不经意之间浮现,近些年来,随着东江水源污染问题日趋严重,香港供水又现危机。自大陆改革开放后,东江沿岸的工业发展及城镇人口增长迅速,广东省政府对污染工业及生活污水排放的预计与管理不足,沿江市民环保意识薄弱,以至东江河水水质不断下降。港府过滤东江原水的过程变得复杂,成本亦不断攀升。政府在过滤过程中,为中和氨氮含量而添加的氯气所产生的氯化物,更被市民怀疑会引起癌症,港媒之揣度分析,亦未曾止息。
1998年广东省政府建议兴建一条封闭管道,自东莞桥头镇直达深圳水库,将供水系统与污染日益严重的石马河分离,双方希望工程能使输港的东江水维持在Ⅱ类的原水标准。
2004年,当密封管道落成一年后,环保组织绿色和平于3月18日至19日,分别在密封水管的入口地带抽取32个样本,在源头水样本中,大肠杆菌超标3200倍、部分样本发现重金属如水银等,报章报道“污染程度犹如粪水”。
但水务署强烈反驳该份报告,重申本港食用水可安全饮用,并质疑环保团体的抽水位置。根据水务署化验报告,自密封水管2003年6月启用后,他们在7月起至2004年3月,在位于香港边境的木湖抽水站抽样,发现大肠杆菌每升水含量降低31.7%;氨氮含量更大跌84.6%,反映本港水质显著改善。
港府与绿色和平组织的数据差距被认为有季节因素影响,冬季枯水期的污染物较全年平均水平偏高。但绿色和平组织人士忧虑,即使水质只属季节性恶化,但是港府为清理食用水,将要采用更多化学物料进行消毒。而且自密封管道启用后,邻近东江、受严重污染的石马河,水量急降,每遇潮水涨退,更可能倒流至东江中游,污染东江源头。广东水利厅亦承认石马河污染极严重,计划整顿污染。
15.2006年,港府再次重申密封管道启用后,输港东江水水质在各方面都有显著改善。港府与广东省政府设立紧急通报机制,透过电话及传真就可能影响东江水水质的重大事故尽早通知对方,以便适时采取适当的控制措施和相应行动,确保供水安全。然而2006年以来,为发展经济作物,东江中上游不少原生态灌木林带被砍伐,大力发展种植尾叶桉,大量原生态森林被毁,变成单一桉树,导致物种多样性消失,生态破坏严重。若情况继续,东江水源很可能遭遇断流危机。
百年供水的新难题,不仅影响到香港未来的发展,更是广东省政府乃至中国的发展瓶颈。污染的影响是其一;内地工业的发展,用水量激增是其二,广东可用水资源也日渐捉襟见肘,中央一再保证对港供水,但香港也要未雨绸缪,多自躬省,不能肯定,日后香港制水是否卷土重来。因此港府在配合和督促广东省政府治理污染的同时,自己也在研究探讨其他供水方法,包括再造水、海水淡化及本地收集雨水等,避免畸轻畸重,过度依赖东江水。
16.地是恒数,人是变数,香港地少人多,增加集水区并不可行。而扩大现有集水区,如加高堤坝,每立方米水价急增至9元,较目前购买和处理东江水的成本高出一倍。而且扩大集水区会淹没毗邻郊野生态环境,同时也会减少有限的可发展土地。
再造水则成本高昂,市民亦未必接受。而海水淡化目前成本虽高,但有下降趋势,如配合可再生能源如太阳能使用,有助降低营运成本,可能是未来最有希望的水源。
节流方面,水务署制定了一个涉及方方面面的“全面水资源管理计划”,包括用水器具标签计划、15年的水管修复更换防渗计划、海水冲厕和集雨区扩展计划以及提升市民的环保意识计划等。
17.“暮景萧萧雨霁,云淡天高风细”。香港每年耗水约9亿多立方米,由于水管年久失修,严重老化,其中将近四分之一是在输水过程中汩汩潜行,在地底悄悄溜走,一算吓一跳,足足等于9万个标准泳池容量。过去测漏水管要在夜间进行,将水管网络内的水掣逐一关掉,监察流量及水压的变化,从而找出漏水范围。水务署自2001年采用先进的探测仪器,将大量有如成年人拳头大小的记录仪,置于水管网络的水掣上,这些仪器会自行于夜间启动,如发现附近一带有水管渗漏,水务署就会派员驾车巡查,以无线接收器接收信号,找出渗漏的一段水管,然后以声纳仪器收窄范围,最后由富有经验的水管测漏人员监听音棒或电子测漏仪,在地面进行听声检查,确定实际位置。此法好处是减低对交通影响,检测期间亦无须停止供水。单是过去5年,估计累计节水2.6亿立方米,相当于8.5亿元的食用水。节约是富余之母,能不慎乎俭乎!
“东风好作阳和使,逢草逢花报发生”。香港百年供水的过程,生聚教训,困厄颠踬,恰如奔流到海的大江,回环九曲,慷慨悲歌,然而终于在祖国的怀抱里,在港人治港的奋进中,得到涌泉之报。
——香港治水百年
1.“云散月明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保障供水,固然是当今全世界各大城市一大难题;治理污水如同保障供水一样,同样是经济发展迅捷城市的一个令人头疼的肯綮。
香港最早的环保措施可追溯到百年之前的雨污分流系统。百年沧桑,一路跋涉。1894年,香港暴发的大规模瘟疫,首宗病例,患者是一名国家医院的庶务员,由刚从广州视察疫情返港的国家医院署理院长娄逊医生【Dr.Lowson】发现的。5月10日,香港宣布成为疫埠。是年,全港人口最稠密及环境卫生恶劣的上环太平山区成了疫症重灾区;控制疫情,就成为当年港督的首要任务。之后30年,香港市民仍然不断与鼠疫搏斗。媒体一片哗然,也直接引起港英政府对香港华人生活区的公共卫生状况的重视,1902年,已经开始有新建住宅规划成雨污分流系统,即雨水和污水用两套独立渠道进行收集和排放。上世纪20年代,港府在港岛东西侧填海并将人口分流,同时较大规模地在住宅区铺设管网系统,且一开始就用雨污分流。高处的雨水被拦截送到水塘作为20%食用水来源;剩下的则通过管道排出,因地势低洼而排不及的,不少地区会形成“水浸街”。那时候的香港人,尤其是日常采买的家庭主妇,穿着木屐,摄裙蹚水,莫不以为苦哉!采用此套系统,主要的考虑还是收集雨水,供应短缺的用水。
工业发展初期,万事蛰伏,炊烟霭霭,当时污水只需顺着管道直排维港,每天数万次的海水潮汐足以将它们净化。然而到上世纪70年代,随着香港工业的起飞,污水直排对海水水质影响越来越大。深水埗的雨水渠把未经处理的污水垃圾和油迹全部流入“坑渠口”。发展蓬勃的屯门一带海域满目油污、荃湾工业废水直排维港。维多利亚港的水质被长年忽视,当时政府没有任何措施监控工厂排出的污水,香港每天向维多利亚港排放约150万立方米筛滤后的污水,其中有不少含有毒物质及重金属的废料未经处理,便直接排放到维港,沉积在维港海底的污泥中。
2.“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直到1980年政府才实施《水污染管制条例》,明文管制废水污染海洋及河溪环境。1989年,全港人口产生的污水,仍有超过50%未经处理而直接排入大海或内陆水域,泛泛之波,清流变浊,伤痛隐隐的岂止是媒体,又岂止是环保绿色和平组织。当人们发现,本港只有不到四分之一的经收集所得的污水曾做较高级别处理,其余一概散入大海,遽然知晓生存环境之劣,未必要等到子孙后代来品尝风侵雨蚀之痛。上个世纪90年代初,政府在各方吁请的压力下,下决心制定了16个“污水收集整体计划”,为本港所需的污水收集基本设施制定一本发展蓝图,要义便是收集集水区内的污水。轻重缓急,一一展列之后,政府更知自己的首要工作峻切迫急,那便是清理维多利亚港的海水。
维多利亚港湾一线逶迤多姿,大厦接云,山峰似列,鸥鹭翻飞,汽笛悠扬,更有客轮、货轮、游艇和快艇驰骋其间,斩浪劈波,弧线如梭。从太平山头眺望维港,从来都是八方云游而来的客人的愉目之景,岂可或缺!但这一线又是香港最密集的人口生活区,每天排放近185万吨污水,超过全港总排污量的60%。维港水质极为恶劣,每天有足以注满1000个奥运规格泳池的170万立方米污水,这些泛着扑鼻臭味的污水,只在沿岸的初级处理厂略经隔筛及隔滤砂砾的简单处理之后便排入港湾。受水质污染影响,不少鱼类及其他海洋生物遭受灭顶之灾。老一辈人在海边随便用桶盆即可舀到鱼虾的记忆,美好而不可复现。虽然之后一直仍有不少人在维港两岸垂钓,或有垂钓之乐而无口腹之福,因为人们担心污水残留的有害物质,鱼虾难以幸免,于是通令维港中的海产品已不宜食用。一方面是鱼虾不可食,另一方面,因维港污染问题严重,海水能见度下降,加之海面交通繁忙使得封闭海港困难,以往常见的泳装男女,竞相竞姿的泅渡活动渐趋式微。至今忆起,那些肌腱发达的“老运动员”们犹自惋叹不已。
3.似乎没有哪个住户能够对自家门口一天天恶化下去的海水景况无动于衷,人们在奔走呼号,媒体在激扬文字,政府在反躬自问。
“繁枝容易纷纷落,嫩蕊商量细细开”。非一日之寒的冰冻,须得慢慢来融解,但是必须行动。政府开始推行策略性污水收集及处理系统,又名“净化海港计划”及“海港污水处理计划”,并于1995年展开第一阶段的建设工程。好的计划然后行动,便是成功开始发酵。在这项计划下,政府改良了现有的初级处理厂;在深海挖通总长度达23.6公里的污水收集隧道,把九龙市区、青衣、葵涌、将军澳和港岛东北部的污水,引进新建成的污水处理厂处理;该计划下第一阶段的污水处理厂亦已在昂船洲建成。现时已处理的污水,可通过扩散式排水口排进维港以西的水域。海水固然有自净能力,但是污水的集中排放是自净的大敌,分而治之净之,这要有一个科学的估量。
4.追根溯源,香港策略性排放计划是于上个世纪80年代后期开始实施的,解决维多利亚港日益严重的污水问题肇其始。策略性污水排放计划第Ⅰ期的目的是将来自九龙市区及香港岛东北端的污水截流,利用地下排污隧道将污水输送到昂船洲的化学辅助初级厂集中处理,经处理后的污水由维多利亚港西面的海底竖井排水扩散器排放。昂船洲污水处理厂于1997年5月落成以来,每天处理300000立方米污水。只经过初级处理后便排入海港的污水量,已减少20%。第一阶段的污水处理系统在2001年下半年启用后,只经过初级处理便排放入海港的污水量,减少了70%至75%。市民站在维港两岸再闻不到异味,海水中溶氧量、大肠杆菌以及海水清晰度等多项卫生和环保部门关切的指数,均有不同程度的改善。
“参横斗转欲三更,苦雨终风也解晴”。一番科学治理,众人劳心劳力,维港中东部水质如今已大为改善,在维港绝迹了近30年的珊瑚群正渐渐发育成形,如颜色鲜艳的海葵、柳珊瑚已率先在海底摇曳生发,争妍斗艳。香港海洋保护组织指出,只要不把维港做“厕盆”,来日可期,这批珊瑚群便会伴随市民的美好期盼,一起盛开、成长。
香港海洋环境保护协会派出潜水人员在维港7个海域进行珊瑚普查工作,当中包括将军澳、北角、启德、中环皇后码头及昂船洲等。普查结果非常令人鼓舞,在这些海域均看到灿烂夺目的珊瑚簇,如在歌连臣角看到海胆、海葵及石头鱼;在昂船洲看到海马、柳珊瑚、软体珊瑚等;在将军澳看到星珊瑚、鱿鱼卵、狮子鱼;在启德看到海葵及珊瑚丛等。能否设想,不远之将来,内地和世界游客,香港游又多了一个海底观秀的项目,那就是我们香港市民和绿色环保人士共同爱护家园的可喜收获。
这些海洋生物过往只能在西贡和东坪洲的海岸公园看到,如今,在维港都可以看到,虽然规模并不算多,只要政府进一步落实改善维港的水质,这些海洋生物便会与市民一起成长。珊瑚都是刚刚生长出来,只有一岁左右,非常幼嫩,从长远看,还需多多护佑。
环保人士建议当局可以仿效早年在海岸公园进行的人工鱼礁,尝试在维港一至两个水域内安装人工鱼礁,以便在海底营造一个聚集鱼类及珊瑚群的地方,相信可以加速鱼类及珊瑚群的生长速度。
5.但针对“净化海港计划”,时至今日仍有质疑之声。当年供职于环保署的香港公开大学教授何建宗仍认为这条深海污水隧道“不是最优方案,只是基于当年港英政府一意孤行而为之”。早在1995年该工程施工之初,何建宗和另外62名香港学术界及科技界学者就联署一份长达6000字的意见书公开反对。
“昂船洲现在处理香港一半的污水,万一‘死机’了怎么办?”何建宗说,深海排污工程缺乏弹性,由于排污管道又深又远,发生意外时处理起来很困难,“我们怎么可以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他和多名专家当时建议做分散型的污水处理厂:将军澳一个,观塘一个,北角一个,摩星岭一个。“全世界都没有一个污水处理厂如此大型,一口气处理140万吨废水!其实分散成几个20万至40万吨的污水处理厂,有如战场降敌,分而治之,既省钱又高效。”
渠务署回应当初不采取“分散设厂”,主要是因为市区难以找到政府满意而市民又无异议的场地。而“净化海港计划”一期工程自2001年底竣工投入运营以来,成效很明显,从未试过“死机”。昂船洲污水处理厂有两套“中央处理器”电脑系统,完全电脑化控制的排污流程并不惧怕“死机”;即使因停电等因素“彻底死机”,厂方也早已制定后备方案:在各个收集污水的隔晒厂进行初步处理后通过深海渠排放,排污原理与未用深海污水隧道时一样。
6.“利莫大于治,害莫大于乱”。头痛的问题层出不穷,23.6公里的深海隧道每天将140万吨近一半香港人排出的污水收集到昂船洲,经处理后在西面通过海底排放管排入维港,这直接导致荃湾至少4个泳滩关闭。原因是荃湾一带水域受到污染,经过“一级半”化学强化处理的污水集中排放,会令海水大肠杆菌严重超标。人泳其间,安危难保。
“环保界的同行都说,这是香港典型的先污染后治理例子。”专家至今坚持认为,净化海港计划是一个“反面教材”,完全是由于“洗湿了头没有办法不继续”。
而香港渠务署在已经进行的净化海港二期甲工程中加入污水消毒项目,主要针对超标排放的大肠杆菌。完成后的消毒设施,对昂船洲每天处理的140万吨污水全部进行消毒之后再排放,维港水质将得到显著改善,预计海港主要区域的细菌含量可减少90%。为早日改善维港西部的水质,政府计划在两年内提前完成兴建污水处理消毒设施,使得部分已关闭的荃湾区泳滩可早日重开。渠务署官员乐观地表示,等2014年二期所有工程投入使用时维港水质将得到更大改善,停止36年的“渡海泳”年度盛事极可能旌旗翻飞,重新举办。另外在“净化海港计划”第二期甲的基础上,政府将进一步采用更高级别的污水处理技术,即开展“净化海港计划”第二期乙,增设生物处理设施,从而提高除污率,以应对集水区内的人口增长。
7.“一溪烟柳万丝垂,无因系得兰舟住”。目前全港共划分为10个水质管制区,每区按该区水体的用途和性质订立具体的水质指标。蓝图所列,一一规范,处理废水的要求和排放的地点均视受纳水体的同化能力而定。这项能力受潮汐、珠江口水流和海洋水流的影响,也受个别地区具体环境需要的限制。比如在半封闭的海域,如吐露港,或者河流,水流更新缓,只能将少量的经过高级处理的污水排放进入这些水体。
大部分污水通过统一系统辖制,被送往香港各区污水处理厂进行处理。而像新界的个别村庄和港岛南区的一些偏远地方,则因为管网铺设成本太高,通过自家屋苑的化粪池和楼宇污水处理设备,进行基本的隔晒处理或一级处理。目前,约275座遍布全港的污水处理厂和泵房由渠务署负责,同时维修总长超过1600公里的污水渠网络,整个香港污水收集率达93%【约270万吨】。
治污环保,乃千秋之业,香港率先为天下范,个中甘苦,个中教训,可为内地各城市引为镜鉴。
——香港填海造地
1.“苞物众者,莫大于天地”。香港傍海而居,山陵起伏,可供发展的平地自然很少,城市乃如岩中大树,衔泥固水,滋润而生。自1841年开埠以来,政府多次进行填海工程,也是迫于无奈,放眼四顾,可图谋者,唯大海而无他。今日,香港很多繁华地段,当中包括德辅道以北的中环、湾仔、铜锣湾、尖沙咀东、前启德机场、港澳码头、红磡湾、观塘工业区和西九龙等,都是靠填海而取得土地发展。不少重要建筑物或地标,都坐落填海区,包括香港国际机场、国际金融中心,以及香港会议展览中心等等。20世纪20年代的皇后像广场以及最高法院【现今立法会所在地】,都是建于中环的填海地上,今日,该处已距离海岸线有一段距离。截至2002年,香港的填海土地已超过67平方公里,占香港总面积超过6.5%。
2.“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香港的人口仍持续增长,估计到2011年,本港人口将达到810万,因此不得不跳出天地外,如孙悟空手里的金箍棒,伸展腾挪变化,开拓出更多的土地。除了要达到每年建屋85000个单位的目标之外,还需要配合社会日益发展,应对商业办公空间以及新就业枢纽两方面日益增加的渴求。再者,香港若要稳保其国际金融商务中心的地位,以及继续作为区内的信息与通讯枢纽,必须有可量可裁的储备用地,配合急剧发展的港口、航空以及其他可见不可见的建设之需。这些发展包括增建铁路交会处和支线、为非都会区兴建新铁路线,以及建造新的策略性公路。
另外,都会计划与日俱增,早在1983年10月,港英政府发表的“海港填海及市区发展研究”,为香港市区作粗略的都会概念规划,以应对21世纪的市区发展需要。此后,政府进行“都会计划选定策略”研究,作为2011年前重整都会区的土地用途、运输及环境规划架构,策略涉及广泛的市区土地规划,包括荃湾与葵青、西九龙、启德、九龙中部及东部,以及香港岛西部、东部及南部。
3.“逼仄”,是几乎所有初到香港者的第一感受。广东话的“逼”用在这座城市非常形象,密密麻麻的高楼和汹涌的人群令人产生压迫感。尤其是北方人到香港,过惯了天地宽阔的日子,到香港便被“夹”得难受。除了保存下来的古迹,在港岛几乎看不到低于20层的楼房。地面行人通道非常狭窄,有些地方仅容一人通过。大厦之间多用架空通道相连,初来者经常容易找不着北。地下轨道交通非常发达,而且因为地价高,港铁开发附带的物业盈利甚佳,使其成为全世界挣钱,而且是最挣钱的地铁公司。香港已颇具未来空间城市雏形,人们在不同的高度活动。但即便是这样的精打细算,仍然应付不了日益增长的需求。填海造地,成了政府唯一的选择。
最初期的填海方式,只是把开发时所产生的沙泥碎石,直接倾倒进海里去。这种方式,造出来的陆地最接近自然海岸。不过,若然填海地所处的水流比较急,水流对海岸的冲击,会渐渐侵蚀填海区。过去政府对浅水湾的扩展工程,就曾遇过这个问题。
若堆填范围比较大的话,比较好的填海办法,是先用比较稳固的填料在填海范围修筑堤围,然后再把填料倾倒进堆填区内。这种堆填方式最为常用,亦是最普遍的堆填方式。现时香港的西九龙填海区,就是用这种方法,把原来的油麻地避风塘的堤围连结,再把沙石倾倒进堤围内,再等候填料沉淀,然后再在新填海区开展建造工程。沙田新市镇亦是采用这种方式进行填海工程。若填料只是沙泥,大可直接倾倒进海里。不过,若填料是污泥或垃圾的话,在填海之前,要先行平整海床。平整海床的方式是先把海底的污泥挖起,并在海底及堤岸铺设防止污水渗漏的胶膜,然后才可以把填料倒进堆填范围之内。不然的话,污泥在表层建筑物的压力作用下会滑动,造成地面不平均沉降。
4.“五更千里梦,残月一城鸡”。事实上,香港于1842年,便已经进行第一次非正式的填海工程。当时,香港岛中环皇后大道及云咸街的兴建产生大量沙石,政府直接把沙石推进维多利亚港,既节省搬运建筑垃圾的成本,又扩大维多利亚的发展面积,可谓一举两得。
首次正式填海工程,则是于1852年展开的文咸填海计划。填海位置在今日上环文咸东街一带,目的是将上环的发展面积进一步增加,借以兴建政府部门及港口设施,发展维多利亚区域。
1856年倡议的宝灵填海计划因备受反对而未能推行,该计划拟于中环政府山以北,一直向东伸延至东角,兴建长约4哩阔50呎的海旁大道及于填海区兴建公众码头,因在第4任香港总督宝灵爵士任内而得名。
宝灵填海计划触动了中环码头区的业主——洋行商人的利益。宝顺洋行大班兼定例局【即立法会前身】成员颠地【LancelotDent】就强烈批评该计划,认为政府填海计划侵犯原海旁地段边界业权。填海后,原海旁地段不再临海。由于各大洋行正门均位于皇后大道,而海旁多为厨房及马厩,填海后变成位于交通要道有碍观瞻。
5.当时香港既为商埠,香港的精英阶层,自然是经贸圈中人士。港府政策是否被誉为良善,与他们有密切关系。商人几乎主导了当时的定例局和议政局【行政局前身】,甚至可以直接炒总督的鱿鱼。第二任港督戴维斯【JohnF.Davis】为改善港府收入,推行人头税,遭英商大力反对,向英伦抗议,结果戴维斯被召回英国。
“莫问早行奇绝处,四方八面野香来”。填海计划所向,投资庞大,有可能将使政府陷入财政困难。计划总需19000万英镑,而政府就工程只向英廷贷款4000万英镑,但同年因兴建监狱及医院已向英廷贷款10000万英镑,加上英国不会无限量贷款支持香港基建。虽然工程费用政府公布为19000万英镑,但总量地官估计需要87648万英镑,该数仍未把配套项目,如海军的0.75平方哩的校场费用列出,所以估计宝灵填海计划总支出为112000万英镑。
因为定例局中权贵的阻挠和资金困难,宝灵填海计划被宣布无限期搁置。
6.政府于19世纪60年代至20世纪初成功进行一系列的填海工程,使香港岛北岸西至坚尼地城,东至铜锣湾。20世纪20年代,湾仔再进行一轮填海工程,从此而后,直到战前的港岛再没有任何填海工程。
至于九龙半岛方面,自从英国于1860年取得该地后,1867年便在九龙角进行首次非正式填海工程。1876年,在油麻地拥有地段的业主,自行进行填海工程,成为今日新填地街一带。九广铁路英段工程中,在1914年于尖沙咀梳士巴利道以南填海,以兴建尖沙咀火车站的路轨。
虽然九龙半岛此后也进行了不少填海工程,但在战前时期的,大多是私人企业主行为。这是因为当时政府的目光集中所在,是发展香港岛北部,对九龙半岛的土地需求甚少。唯一例外就只有于1930年兴建启德机场,政府不能不进行的填海工程,这是当初私人开发的剩余工程。何启与区德【又名区泽民】等人组成“启德营业有限公司”,在九龙寨城对开的九龙湾北岸进行填海工程,计划建造一个名为启德滨的花园城市,并于1916年展开工程,建成为多条街道之住宅区。但此计划后期失败,部分空地于20世纪20年代中期被香港政府收回,成为早期之启德机场。
日治时期,侵占香港的日军亦为进一步扩建启德机场而进行大规模填海。机场需要被扩建成两条交叉跑道,附近的古迹宋王台被日军炸毁,并连带损毁了宋王台后方的名胜珓杯石。填海使用了损毁后的岩石,还包括拆毁九龙寨城的城墙。工程尚未完工,日军恶迹斑斑而为天下敌,终于宣布投降。
7.香港光复后首个填海工程是位于新界沙田区,亦是新界的第一个大规模填海工程,于1950年在城门河畔由一刘姓商人填海,以兴建沙田墟住宅区。香港政府方面,同样在1950年开始填平铜锣湾避风塘,原址兴建维多利亚公园。20世纪50年代至60年代,政府也于柴湾与小西湾、启德机场、观塘工业区及红磡湾等地进行填海。随着香港新市镇的规划延伸,红线标处,皆在囊中,香港政府亦开始在新界进行大规模填海工程。1966年,为配合屯门新市镇发展计划,政府开始在青山湾填海。1970年代,荃湾、醉酒湾【今葵涌货柜码头】以及沙田等新市镇都有大规模填海工程。20世纪70年代后期至80年代,香港岛及九龙半岛也进行了不少填海工程,范围不仅限于维多利亚港内,例如香港岛南部的香港仔、鸭脷洲及钢线湾【现成为数码港】等地方,均进行以兴建住宅为目的的填海。除住宅之外,也有填海计划是为了发展工业的,譬如1985年落成的大埔工业村。战后至1980年,香港的填海面积约有4000公顷。而80年代初,地铁港岛线兴建期间,在港岛东部进行多项移山填海工程,包括夷平康山,及在太古城、西湾河、筲箕湾至杏花邨海面填海。所得的土地兴建了港岛东区走廊、东区海底隧道及住宅物业。
“桃花尽日随流水,洞在溪桥何处边”。1989年,香港政府公布香港机场核心计划,当中不少计划需要进行填海,包括赤GFBC8角的香港国际机场、东涌及大蚝新市镇、北大屿山及西九龙等。而于90年代初期,香港政府也在香港港口及机场发展策略中提出多个填海建议,在中环、湾仔、九龙角、启德、青洲及竹篙湾等进行填海,其中中环及湾仔填海计划其后被落实。
8.20世纪80年代之前,由于环境保护的议题尚未成熟,加上填海为香港提供很多可圈可点、可触可摸的好处,故而当时几乎没有人异帜高张,反对填海。进入上个世纪90年代中期,环境保护日趋自觉理性,由于部分环保人士的提倡,不少香港人开始关注维多利亚港的填海计划,并开展起保护维港的运动。
有得必有失,从长远看,反对填海的理由有多重:其一,破坏环境,填海多在繁华拥挤地区旁边,使得现有的人口集中、空气质量下降等问题更趋恶化。其二,挖填式的填海方法破坏生态。虽然填海消化了建筑工程所产生的大量惰性废料,但仍需挖掘海中泥沙作为填料,破坏海床。而且挖泥工程搅动海底的受污染物质,使海水受到污染。填海收窄水域,无法有效利用海洋的自洁能力,使得本已经污染严重的海水水质进一步下降。其三,填海破坏城市景观,影响本港旅游业。维多利亚海湾是香港的地标,夜晚从尖沙咀向中环望去,水波粼粼万家灯火的景象是城市的名片。填埋使得海湾日益收窄,其中西九龙填海工程毁掉港口西部,整片填海区成为海港环境的一大污点。本地市民和游客都抱怨海港变得丑陋不堪,有人戏称维港将来应改名为维多利亚渠。填海对航运业影响也很大,每天有5000多艘不同规模的轮船使用港口。香港领航员协会已向立法会投诉,指填海使港口变得太狭窄,危及航行安全。现在,水流变得很急,海面波涛汹涌,小型船只被迫使用主要的航道。由于空气污染加剧,海面烟雾弥漫,使能见度下降,在港口海面航行已变得很危险。正因为这样,近年撞船事故频生。此外,填海工程将海岸线进一步延伸,天星码头、皇后码头等附有香港人集体记忆的建筑被拆除,民众反对声浪日趋增大增强。
9.维港保护中,当以1995年成立的保护海港协会最为声势浩大。该会在1996年1月发动保护海港签名行动,旗号翻飞,声援势大,得到17万名市民签名支持,迫使政府于同年5月搁置青州的填海计划。此后,该会于同年6月呈交《保护海港条例》,并于12月收集了十几万个市民签名递交给当时港督彭定康,结果于1997年6月于立法局最后一次会议时成为法例。条例订明,维多利亚港为香港人的特别公有资产及天然财产,须受到保护和保存,并设定了不准在维港进行填海工程的法定原则,所有公职人员和公共机构在行使任何归属权力之时,都须要考虑以上的法律原则。
1998年,因为多个环保团体的反对,政府先后需要暂缓及重新检讨启德及添马舰的填海工程。1999年10月,发表的施政报告中,当时香港行政长官董建华承诺会减少填海并遵守可持续发展之原则。
香港反对填海最重要的事件,是于2004年1月9日保护海港协会成功挑战香港政府,香港终审法院一锤定音,推翻湾仔北填海计划。
这一计划始于1989年,香港规划署完成中环及湾仔填海计划可行性研究,落实在上环港澳码头与铜锣湾避风塘之间,进行新一轮的填海工程。填海区由中环、添马舰及湾仔会议展览中心3个由公园及绿化地带分隔的地区发展范围组合而成,并分为5期发展。从1993年至2006年期间,其中的3期发展已经完成,包括中环的第一及第二期,以及湾仔的第一期,总共制造了32.3公顷的填海土地。剩余进行中的,分别是中环的第三期及湾仔的第二期。
填海计划的主要目的,主要是为基建提供土地建设,包括港铁机场快线及东涌线香港站、沙田至中环线、北港岛线、中环湾仔绕道、东区走廊连接路,以及中环码头等。此外,计划亦希望以建造一条世界级的海滨长廊,为区内提供额外休憩及绿化用地,以及改善海岸的观感。
湾仔第二期填海工程,由中区填海计划第三期的海旁伸展至北角。这计划的主要目的是提供土地兴建中环及湾仔绕道、东区走廊连接路和其他道路。计划也将容纳香港铁路沙田至中环线和北港岛线。在新的海滨将会兴建一条延伸的海滨长廊。保护海港协会于2003年向高等法院申请司法复核,挑战城市规划委员会的湾仔填海计划。政府败诉,上诉至终审法院。2004年1月,终审法院提出了填海应为满足“有凌驾性的公众需要”【overridingpublicneed】的测试,驳回政府的上诉。工程不得不暂停检讨。
10.“有法度之制者,不可巧以诈伪”。有了法院撑腰的保护海港协会,继续向政府叫板,他们认为高等法院对湾仔计划的判决【彼时终审法院尚未判决】对于中区填海计划第三期工程具有约束力,要求政府停止有关工程。但政府以停工将令承建商向政府提出巨额索偿为由拒绝,坚持继续工程。保护海港协会遂向高等法院申请司法复核及暂缓令。
高等法院认为中区填海计划三期以及有关工程尚未达到不可弥补的阶段,工程尚属早期,其发展速度并不足以造成巨大的影响。如有需要,已进行的填海工程可以全部根据法庭要求的限度修复还原。更重要的是,工程通过环境评估测试,不会对环境引致长远的负面影响,对水质已相当差的海水所造成的生态影响微乎其微。法院考虑到停止有关工程将为政府带来重大的金钱损失,并有可能导致其他更庞大的损失,驳回了暂缓令的请求,裁决政府无须暂缓填海工程。
11.“残雪暗随冰笋滴,新春偷向柳梢归”。为免争议持续加剧,政府主动按照法院提出的三个条件【有迫切性、具充分理由及有即时需要;没有其他切实可行的选择和对海港造成的损害减至最少】,检讨有关工程,并积极约见相关的专业团体与民间环保组织,以争取市民的认同与支持。政府印发名为《我们的海港——过去、现在、未来》及《中区填海第三期工程面面观》的小册,以图文并茂的方式申明进行“中区填海计划第三期”的兴建理由与法律依据。2003年末政府完成了“中区填海计划第三期”工程的检讨,认为符合法院提出的三项条件。高等法院于2004年3月9日裁决驳回保护海港协会就“中区【扩展部分】分区计划大纲图”所提出的司法复核,保护海港协会其后宣布不予上诉,有关诉讼由此告一段落。
12.港府为增加其填海决策的专业性和独立性,于2004年4月成立共建维港委员会,委员会由6名官方成员及23名来自不同专业团体、环保组织、保护海港组织、商界等领域的非官方成员组成,使得公众可以更加有效地参与政府决策,这也是一个明智的政府之所为。
现时进行中的中环第三期填海工程,主要是发展添马舰对出的用地,并连接中区填海区及湾仔填海区。填海土地将用作兴建新中环天星码头及公众码头、铁路及道路预留位置、军用码头泊位预留位置,以及海滨散步长廊等。工程于2003年2月动工,预计于2011年9月竣工。
此时,一度搁置的湾仔第二期填海工程现已完成检讨。为加强公众参与湾仔发展计划第二期,当局推行了“优化湾仔、铜锣湾及邻近地区海滨的研究”的公众参与活动。2007年2月,当局拟备了一份名为《说明符合“凌驾性公众需要的测试准则”的具有力和令人信服的资料》报告,证明有关的填海建议符合《保护海港条例》。
行政长官会同行政会议在2009年5月19日授权进行经修订的中环湾仔绕道、湾仔发展计划第二期的填海和道路工程,并核准湾仔北及北角分区计划大纲图。立法会财务委员会于同年7月3日批准把这项工程计划提升至甲级。工程预计在2010年初动工,并在2017年完成。
13.1999年11月,华特迪士尼公司与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宣布香港迪士尼乐园发展计划,兴建香港迪士尼乐园度假区。度假区坐落于大屿山竹篙湾,设施包括迪士尼乐园主题公园、两座度假酒店及迪欣湖水上活动中心,亦有相关交通配套,包括港铁迪士尼线欣澳站及迪士尼站、竹篙湾公路及迪士尼码头。为拓展足够的平地,竹篙湾需要一个大型的填海工程。事实上早于20世纪90年代,香港政府已计划在竹篙湾填海兴建货柜码头,但因兴建迪士尼乐园,货柜码头新址仍有待定案。因为位置离市区较远,而且香港人希望可爱的米老鼠能引来招财猫,此项填海工程并未引起大规模的反对。
工程包括清拆位于竹篙湾东北岸的财利船厂,由于船厂的部分土地受重金属、总石油碳氢化合物、半挥发性有机化合物及二GFBC9英所污染,必须进行除污工作。受污染的泥土,在挖出后被运送到倒扣湾工地以热力解吸法处理,继而再以混凝土凝固法来处理。过程产生的剩余物,则被运送至青衣化学废物处理中心焚化,此举引起部分环保团体的不满。
此外,古物古迹办事处在2001年8月至11月在财利船厂进行考古勘察,其间发现不同时期的一批颇具考古价值的文物。船厂清拆工程展开前,当局委派中港考古研究室和大地考古公司,于2001年进行了抢救发掘和订立保存措施。
竹篙湾填海工程分为前后两期进行,内容主要包括于竹篙湾填海280公顷,以及于阴澳填海10公顷,加上相关配套设施的工程,预计耗资136亿港元。已完成的填海工程第一期,于竹篙湾及阴澳总共填海230公顷,以方便迪士尼乐园第一期发展计划。工程于2000年5月8日开始,2002年12月7日完成。正在进行中的填海工程第二期,则于竹篙湾填海60公顷,以配合将来迪士尼乐园第二期发展计划。
14.“满园深浅色,照在绿波中”。位于九龙半岛东南部的前启德机场,很大一部分都是建于填海土地之上。其中最为突出的,就是其伸入维多利亚港内,长3390米的跑道,并与九龙湾东岸形成了一条狭窄的水道。
随着1989年落实于大屿山兴建新机场,早于1993年,港英政府已展开了该处未来规划的研究。启德地段曾被计划配合更多的填海发展,成为占地505公顷【其后逐渐减少至133公顷】、可容纳24万至34万人的新小区,并设有世界级体育场馆及邮轮码头等设施。但在保护维多利亚港、反对填海的呼声之下,香港政府最终被迫将发展规模比原定缩减,检讨工作主要由共建维港委员会进行。规划署于2004年7月展开以不填海为原则的启德规划检讨,重新制定启德发展概念规划。根据规划署于2006年10月提出的初步发展大纲建议,启德发展计划将以“崭新的海滨,汇集历史文化,绿茵,体育及旅游特色”的新焦点,作为规划主题,无需进行填海。
然而填海受限,代价不菲,政府将被迫选择其他更为昂贵的发展规划。比如最近落实兴建的启德邮轮码头,计划将昔日让飞机升降的启德跑道,变身为有两个泊位的邮轮码头。首先要解决的是跑道两旁的防波海堤,倾斜的海堤原本是用来挡大浪的冲力,保护跑道。不过,日后会阻碍邮轮泊岸,要解决此问题,较为简单又便宜的方法是填海,将当中的三角位填平,业界估计所填的宽度约是30米。
有关单位为免抵触《保护海港条例》,因为很难证明填海有“凌驾性的公众需要”,决定不填平,将整幅海堤由水面至海床削走,之后加建桩柱,直插海床,上面则兴建码头设施。估计填海需8至10亿元,但削堤则贵2至3倍,造价最多需40亿元。但业界人士依然赞成尽量保护海港,认为多花公款也是值得的。
“一夜好风吹,新花一万枝”。从一味填海追求经济效益,到斥巨资而不填海,香港对海洋日渐深厚的珍惜和爱护,拳拳之心,泱泱之意,令人喟叹。
——澳门供水一瞥
与香港、深圳一样,澳门以前也是一个小渔村。传说澳门的名字源于渔民非常敬仰的中国女神天后,又名娘妈。那是一个天气晴朗、风平浪静的日子,一艘渔船在海上航行,突然刮起狂风雷暴,渔民们处于危急关头。这时,一位少女站了起来,下令风暴停止。风竟然停止了,大海也恢复了平静,渔船平安地到达了海镜港。上岸后,少女朝妈阁山走去,忽然一轮光环照耀,少女化作一缕青烟。后来,人们在她登岸的地方,建了一座庙宇供奉这位娘妈。澳门何以叫一个完全不同音“MACAU”?也有一个传说,16世纪中叶,第一批葡萄牙人抵澳时,询问居民当地的名称,居民误以为指庙宇,答称“妈阁”。葡萄牙人以其音而译成“MACAU”,成为澳门葡文名称的由来。
澳门市民早期的淡水来自泉眼,凿井和贮存降雨等天然水源,淡水资源虽然不丰富,但最初凿出来的水井水源充足,而且水质清甜可口。几口名井边聚居了很多市民,如:二咙喉凉水井、大井头、阿婆井。当时凡有水井的家居在门牌上都有个“井”字标记,以方便邻近地区街坊和供消防员做救火之用。
直至1924年澳葡政府才于松山鳄鱼潭建造澳门第一个公众水库。但由于该水库体积小,只有少量自来水供应。1928年曾有一间“六和自来水公司”,是澳门首间自来水公司,供应山水给少数用户。
之后青洲自来水厂揭幕,是澳门首间供应净化处理自来水到户的水厂。建成有占地40万平方英尺的新口岸大水塘,具备了原水泵站、水处理设施、净化水泵站、配水库及输水管网,原水来自青洲河。
1958年12月至1959年上半年,淡水水源奇缺,市政厅停止供应自来水,改为供应海水,食用水则由水车运送,限量发售。次年春旱无雨,新口岸大水塘存水不足5呎,食水奇缺。所幸的是,随着广东省珠海几个水库输水工程相继建成,广东省的银坑水库和竹仙洞水库于当年开始对澳门供应原水,每日200万加仑,大大解决制水之苦。
自来水厂的输水设备和技术能力都不足,澳门若干较高的地区和二楼以上都没有水供应。而且其处理水的能力受多方质疑,水质安全问题困扰居民。1980年,青洲泵站因受工厂废水污染而被迫关闭。直到自来水公司引进法资及港资改组,其技术和资源得到改善,水质才首次符合欧洲共同体饮用水标准。
为了彻底解决水源问题,澳门自来水公司投资3000万元人民币,于1986年初动工兴建磨刀门供水系统,该工程于1988年6月竣工投入使用,水源问题终于获得彻底的解决。
新世纪,因为全球气候变化和区域季节性干旱,淡水河流量不足,令海水倒灌,咸淡水混合造成上游河道水体变咸,形成咸潮。2006年广东省及珠海市进行平岗工程,计划把竹银水库、马敦水库、月坑水库、平岗泵站和竹洲头泵站连通,进一步增加水源系统调咸能力,而澳门抽取原水的取水口亦在2007年由磨刀门北移20公里至平岗。
“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弹指一挥间,2009年岁末,澳门回归10周年,物是人非,濠江依旧;荷花与簕杜鹃联袂绽放,妈阁与大三巴比肩眺望。澳门的经济提速也给澳门的用水、治污及填海留下了一个个新问题,打上了一个个新问号。这就是历史,这就是现实,如同大海之潮汐,历史与现实追逐、纠缠而连绵,未有止息。
【南翔:深圳大学文学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