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秋天很美。
极目远眺,蓝天下一片金黄;白云似蠕动的羊群,个个膘肥体壮,晃动于金色之中;奔跑的马儿,一个个毛色鲜亮,神采飞扬地奔驰在草原上。吃饱母乳的羔羊,或在地上打着滚儿,或三五成群地相互追逐嬉戏着;夏日里那些争相斗艳的花儿,此时更加艳丽,红的、白的、粉的、紫的、兰的……各色花瓣,即使落地了,也忘不了随着微风翩翩起舞,将金秋又一次妆点成五颜六色的海洋。
1231年秋天,蒙古大军兵分三路围攻汴京,开始了灭金的征途。
托雷总右路人马经宝鸡入关,假道宋境入唐、邓两州(今河南唐河县和邓州市),沿汉水而下,直取汴京。计划明年春天与窝阔台的中军和斡陈纳颜的左军会师于汴京。
托雷接到命令后,立刻动身,自凤翔渡渭水,过宝鸡,入大散关。用武力假道宋境,直达唐、邓两州,一路攻营拔寨,向金国挺进。金国皇帝金哀宗完颜守绪赶忙征调布防在潼关以东的主力枢密副使完颜合达、移剌蒲阿率军移驻邓州,统步兵十五万、骑兵两万,与陈和尚、武仙等部兵马会合,联合抗击托雷军。
此时,蒙古军仅有三万兵马,冲破宋军的层层阻拦后,已显疲乏。金国有十万精锐之师,金国完颜合达、移剌蒲阿、陈和尚三人又都是一时的名将,而武仙、张惠、杨沃衍等人也都身经百战,托雷这次遇到了一块硬骨头,形势异常紧张。
西路军总指挥大帐内,酥油灯彻夜明亮,托雷与众将士在热烈地商讨着对策。
托雷是成吉思汗第四子,他在蒙古的征服史上是一个重量级的人物,相传拖雷是成吉思汗最信任的一个儿子。按照蒙古人的规矩,身为幼子的拖雷是“守灶”之人,也就是看管家产的人。他不但继承了比身为大汗的窝阔台还要多上四十倍的封地,掌握了蒙古的军权,还继承了他父亲成吉思汗的优良传统,每至大战,总喜欢集思广益,问计于众将。
忽都忽说道:“虽然金军有十七万大军,但其中十五万为步兵,不利于机动作战,我军应发挥机动灵活的野战优势,调动敌军出击,然后打其不备,定能克敌。”
速不台也说道:“十七万金军并不可怕,他们都是长期住在城市中的人,安逸已久,不耐劳苦。我们只要派出小股部队引诱他们,牵着他们的鼻子奔走在崇山峻岭之间,待其疲劳不堪,再与之作战,一定能取胜。”自从上次在倒回谷(陕西蓝田县东南七盘山)被金军设伏击败后,速不台稳重了许多,无论形势如何紧迫,他总是喜欢思考,吸取教训,力求以智谋胜。他接着说道:
“金军作战,辎重太多,马匹也不如我们的优良。我军大部队在前,破关毁城,抢关夺寨,焚毁一切可以用于作战的物质,抢走每一粒供给军队的粮食,让后面的金军无以为继。同时,派出机动灵活的袭扰部队,在金军四周昼夜骚扰,不让他们安宁。如果我军选择有利地形,或设伏,或决战,以逸待劳,定能大败敌军。为保证我们的胜利,我们应派人向中路军求援,两路合击,共挫敌军。”
托雷听了大喜,立刻吩咐按计而行:命令蒙古军丢下辎重,轻骑向钧州(今河南禹州)进发,围困邓州。三日后,撤围而散漫北进,摆出要进攻汴京的架势,慌得完颜合达急忙率步骑十五万尾随其后。
看看金军上当了,托雷即派出忽都忽率三千轻骑兵绕道敌军后面,伺机扰袭,而蒙古大部队在前面徐徐行进。金兵欲战,蒙古军则急退,金军遂穷追不舍,但步兵行动迟缓,无法追上骑兵,所以与蒙古军始终保持一定距离。蒙古军前后夹击,见缝插针,打了就跑,不远不近,让金军无可奈何。入夜,托雷又命令蒙古小队袭扰金军营盘,或放火或进攻,故意整夜鼓噪骚扰他们,使金军战争的弦始终绷得紧紧的,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蒙古军大部队在前面以迅猛之势连克泌阳、南阳、方城诸县,每攻下一城,蒙古军除留下一部分物资补充军用外,其余全部焚毁,这样等金军到来,已无可补充之物,不久,金军就陷入断粮的困境了。
“呜……”催命的号角又响起了,金军帐内之人顿时明白蒙古军又到了。完颜哈达与移剌蒲阿更是满脸痛苦之色,这一路上蒙古军一直紧随其后,他们已受够了蒙古军的骚扰,不管金军是在吃饭还是在睡觉,蒙古军总是会在他们意想不到的方向,意想不到的时侯对金军展开骚扰式的进攻。虽然金军的人数是蒙古军的五倍有余,即使正面决战金军也绝不怕蒙古军,但狮子打蚊子,无处下口,蒙古军根本就不给他们正面决战的机会。
由于连日行军,且战且行,再加上昼夜受到蒙古骑兵的骚扰,且行且战,不得休息,金军大多数人都是好几夜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好几日没吃过一顿饱饭了。这种战法使得金军苦不堪言。此时的金军,战斗力已经大打折扣,现在就算与蒙古军正面决战,也很难有取胜的把握。当大军行至距离钧州二十五里的黄榆店时,天下大雪,看不清道路,天寒地冻,士兵怨声载道。完颜合达看看实在无法继续前进,只好安下营寨,待天晴再追。
1232年正月,托雷军与窝阔台派来的一万骑兵会师,在钧州以西的三峰山下布下阵势,以逸待劳,静等金军前来。
钧州三峰山,有三座山峰品峙而立,故称三峰山。三峰山上常年积雪,旧雪未融,新雪又降。
雪继续纷纷扬扬地下着,苦不堪言的金军士兵的心情就像这天寒地冻的天气一样,降到了最低点。没膝的积雪迟滞了他们的行动,更要命的是,在这样的鬼天气里他们有的已经三天没有吃上一顿饱饭了。这些平日过惯了安逸生活的金军将帅,怎能受得了这样的苦!
金军部队向前进发,等他们拖着沉重的步伐到达三峰山时,发现蒙古军已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列好了阵,在静等他们的到来。
金军仓促列阵迎战。
战斗开始了,蒙古军佯作退却诱敌,一万多金军骑兵从山上向下攻击。这些金军,几个月来吃尽了蒙古军骑兵的苦头,如今见仇敌在前,霎时义愤填膺,一万军马如滔滔洪水,滚滚而下,却没能料到早已埋伏在两翼的蒙古军弓箭手的猛烈攻击。众多人马根本就无法转身,只能像洪流一般一直向前倾泻。而蒙古军则占据有利地形,成钳形阵排列,分三面夹击敌骑兵,时而退却,用强弩杀敌;时而又强攻,用刀劈枪刺,机动灵活,来去自如。
可是,金军骑兵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们从山上冲下来,马上就陷入了三面包围。一阵箭弩过后,冲在前面的倒下了,冲在后面的还没有从尸体堆中爬出来,马上就迎来了蒙古马刀的痛击。由于地方过于狭窄,金军发挥不出数量的优势,其他部队无法全面展开战斗,一部分军队在前面作战,另一部分则只好在后面观战,看起来都很积极,但只能助威呐喊。
整个战场积雪飞溅,喊杀声震天,如天摧地塌,岳撼山崩。厚厚的积雪经人马践踏,早已像用犁子犁过一样松软,融化了的雪水和血水交融,形成了暗红色的沼泽。人马冲入,泥浆过膝,金军战马有时拔腿都困难,更别说冲锋打仗了。
站在后面观战的金军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披甲胄僵立雪中,枪槊结冻如椽”,南迁近二十年,早已不耐苦寒的金军寒不能立。而蒙古人生于塞北,早已习惯了寒冷的冰雪,并不把三峰山的大雪当一回事。后面的金军看到前面的战死,自己肚内又拼命地叫唤,哪还有心思打仗?
鹅毛般的大雪越下越大,看看难以作战,双方都各自鸣金收兵。蒙古大营中,蒙古包内温暖如春,守军早已炖煮上肥硕的牛羊肉,战士们大口咀嚼着这些高蛋白的食物,体力得到恢复和补充。
金军大营却是“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在寒冷的营帐内,金兵闻着从蒙古大营飘来的肉香,听着他们的欢歌笑语声,金军那些站在风雪中挨饿受冻的纨绔子弟丧失了继续战斗的信心。当蒙古军再一次攻击时,受够了活罪的金兵便一触即溃,一哄而散。蒙古军看到敌人溃退,有意放敌人从钧州方向逃奔,然后于金军逃命的两侧一路追杀。骑兵追杀步卒,如猛虎入羊群,杀伐若剁瓜切菜一般。
谁也没有想到,逃命的路竟然被一个方圆数里的大泽挡住了。蒙古军放他们从这里逃跑的原因就在于此。这些逃命的残兵败将好歹跑出了包围圈,竟然又被大泽所阻,筋疲力尽的将士叫天天不应,入地地无门,只有投降的份。能跑的又折向睢州,看看已无追兵,正暗自庆幸命大时,忽听一声炮响,一队蒙古伏兵又冲出来,一阵砍杀后又留下了上万具尸体。一些人转向汴京……可是,金军一路奔逃,跑到哪里,哪里就有蒙古军的伏兵在那儿等着截杀。移剌蒲阿在逃往汴京路上的望京桥被俘,完颜合达、陈和尚以数百骑逃奔钧州,蒙古兵猛攻钧州,城破被杀。
至此,金国最精锐的陕西、河南两省十几万军队全部覆灭,金国国防全部崩溃,金国再也无力进行野战,只能在城池中苟延残喘。
此次战役,蒙古军之所以能以少胜多,取得如此辉煌的战果,很大程度上在于谋略。蒙古军采用诱敌、扰敌、疲敌、伏敌等一系列战略战术,把蒙古军机动性强、善于野战的特长发挥得淋漓尽致,在中国战争史上留下了精彩的一笔。
此役后不久,由于天气酷热,托雷只得率军回师,在班师北还途中,窝阔台装神弄鬼,托雷侍奉他,珊蜜巫师念着咒文,将窝阔台的疾病涤除在水杯中。拖雷出于对兄长的爱戴,拿起杯子祈祷,喝下了杯中除病的水,于是窝阔台病愈,托雷不久便神秘地“病死”了。三峰山之战,是托雷的最后一场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