铲除了谢晦的势力后,宋文帝刘义隆正式开始了他元嘉年间的统治。
首要的任务是解决民生问题。南北大战结束不久,江南的流民又有增多的趋势。宋文帝在即位初年便花大力气继续施行刘裕时期以来的“土断”政策,清理户籍,并抑制地方豪强。
所谓“土断”,按现在的话说呢,有点像临时户口转正。这个政策的产生源于永嘉之乱后大量中原流民涌入江东地区。东晋年间,政府为了安顿流民,采取了侨置州、郡、县的手段。比如说你是冀州来的流民,而真正的冀州已经掌握在北方政权手中,那么就虚设一个冀州,并在你的户籍上注明“白籍”,说明你不是居住地的土著,而只是侨居于此。凭借这样的侨户身份,流民就可以获得“优复”,豁免调役的负担。由于白籍人口渐多,东晋政府为了简化管理,增加税收,就要废除优待白籍侨户的政策,于是推行“土断”,逐步撤销侨置的州、郡、县,让白籍侨户直接并入所在地的州郡,受当地政府的管辖,与土著居民一样缴租纳税,接受徭役。
这样就造成了另一个问题,侨户原先享受的优待政策完全取消,很多人为了继续逃避调役,就投靠豪强大户。为此,政府又同步采取措施,对各地户籍进行盘查检对,严惩隐报冒报的情况,并重点打击豪强的势力。
早在刘裕之前,桓温曾在晋哀帝时期推行过一次土断,称为“庚戌土断”,比较彻底。而刘裕掌权时隔六七十年,江南经过了大小战乱,户籍重组正是时机,这次土断开始于东晋义熙年间,刘宋统治期间一直大力推行,因此也称“义熙土断”,其主要特色是法令严厉,收效显著。
在强制推行“土断”的同时,宋文帝也推行安抚的政策。即位当年,他就宣布一律免除老百姓拖欠政府的租税和债务。之后,他又多次根据各地的具体情况,减免税收;对于鳏寡孤独,没有劳动能力的百姓,给予药品、粮食以及额外的关照;对于灾荒地区,由政府出面赈济,送粮送药,并发放粮种以备来年。
宋国服役政策沿袭旧制,男丁年满十三服半役,年满十六服全役。侍中王弘提出人的体质有强弱,很多人十六岁还在发育,更不要说十三岁基本还是个孩子,这样的政策很不合理,以至于一些年轻人逃役在外,对社会安定不利。他建议以十五至十六岁的男丁服半役,十七岁以上服全役。宋文帝采纳了他的建议。
经过一番调整,南方百姓的生计得到了很大的保障,政府也得到了丰厚的税收回报,可谓“双赢”。
安民之外,宋文帝大力整顿吏治,提高行政效率,并从士族中提拔了不少人才,比如前面提到的“三王”:王华、王昙首、王弘,都是琅琊王氏的成员;像殷景仁是陈郡殷氏一族;谢弘微、谢灵运等则是陈郡谢氏一族。宋文帝选拔的,基本都是文士,处理朝政正是用他们所长。另一方面,对于兵权,宋文帝是牢牢把持的,除任用到彦之这样的早年旧部外,他将几个弟弟及堂兄弟刘义康、刘义恭、刘义宣、刘义季、刘义庆(就是编《世说新语》的那位)封为刺史,各自镇守一方。
宋文帝本人也很愿意体恤民情,他对处理民间的诉讼纠纷尤其重视,元嘉三年(公元426年)他就前后三次到延贤堂听讼审案,解决冤狱,后来又经常去听讼。一般官员十分头疼的事情,他却亲历躬为,既建立了在官员当中的威信,树立了榜样,又大大提升了在百姓中的形象,一举多得。
宋文帝喜欢咏诗书法,对于文化教育很是重视。自元嘉十五年(公元438年)起,他先后开设儒学、玄学、史学、文学四大学馆,由当时的名士讲学,并亲自莅临听讲。这些学馆招揽了当时许多有识之士,也聚集了不少求学的学生。宋文帝又到国子学当面考核这些文化人,对优秀人才进行赏赐并授予官职。几十年中,江南一带文风大盛。
根据《宋书·良吏传》的描述,文帝元嘉年间,“区宇宴安,方内无事,三十年间,氓庶蕃息,奉上供徭,止于岁赋,晨出莫归,自事而已。守宰之职,以六期为断,虽没世不徙,未及曩时,而民有所系,吏无苟得。家给人足,即事虽难,转死沟渠,于时可免。凡百户之乡,有市之邑,歌谣舞蹈,触处成群……”这是自汉末大乱孙氏占据江东以来南方最安定最繁荣的一段时期。在一片歌舞升平的气氛中,年轻的宋文帝燃起了雄心壮志,他要一扫北方乱世,统一全国。
同样年轻的北魏皇帝拓跋焘并没有抓住头几年的南方内乱而南侵,他的国家自建立之初就一直处于强敌的包围之中。在这位崇尚武力征服的统治者面前,文治高于武功的刘宋还排不上号,西面的世仇——赫连夏国,才是他早想消灭的眼中钉、肉中刺。
赫连勃勃统治时期,北魏忙着对付柔然和消化河南地区,夏国忙着与西面的西秦抢夺地盘,没有发生很大的冲突,这样的状态一直维持到北魏始光元年(公元424年)。前文提到,夏国在这一年发生了内乱。
赫连勃勃有不少儿子。原先的太子是长子赫连璝,此人也像他父亲一样好武,在攻取长安的战役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然而赫连勃勃晚年却喜欢上了小儿子酒泉公赫连伦,想要废掉赫连璝而改立赫连伦。赫连璝听说后十分气愤,就带了七万兵马攻打赫连伦,赫连伦也不示弱,自领三万兵马迎战(胡人几乎与生俱来的统御力也的确很让人佩服)。两军交战,赫连伦战死。这时赫连勃勃的三儿子赫连昌又带着一万骑兵突袭赫连璝,赫连璝被杀,赫连昌合并了他的部众,回到都城统万。赫连勃勃不以二子相争战死而悲,而以赫连昌平乱精彩而喜,当即立赫连昌为太子。第二年,也即公元425年,赫连勃勃病死,赫连昌做了夏国的皇帝。
拓跋焘听说赫连勃勃死了,其心情就跟前几年拓跋嗣得到刘裕的死讯一样兴奋。拓跋焘准备用兵,北魏内部有三种意见:把漠北看做固有势力范围的鲜卑贵族长孙嵩、长孙翰、奚斤等都认为应该先讨伐柔然,柔然若逃遁就追到底,不管抓不抓得住他们的首领,都可以有一大笔收获以充实军用;另有几个官员则认为可以先消灭东面的小国北燕;前两种意见都有其道理,太常崔浩进言道:“蠕蠕(北魏君臣蔑视柔然,认为他们和虫子一样恶心,故而称其为蠕蠕,“蠕”发音同“软”)逃起来跟鸟兽一样,若派大军追吧,肯定追不上,若用轻兵突袭呢,又恐怕不足以消灭完。而赫连氏的国土不过千里,刑罚残暴,人神共愤,微臣觉得还是应该先伐夏国。”
长孙嵩坚持认为夏国如果像宋国一样坚守城池,柔然再乘虚而入就危险了。拓跋焘对崔浩的意见十分赞同,看着长孙嵩不顺眼,斥责他为官贪污,命令身边武士抓起他的脑袋去撞地(这叫“顿辱”之罚,是游牧民族使用的一种侮辱性的惩罚手段),其余大臣再不敢有反对意见。
始光三年(公元426年),北魏兵发平城,司空奚斤带四万五千人袭击夏国的河东重镇蒲坂,周几带一万人攻打陕城,并由原先东晋的平阳太守薛辩之子薛谨带路。拓跋焘自领数万大军,直取统万城。
时值隆冬,拓跋焘的军队行进到君子津(今内蒙古准格尔旗东北黄河边),黄河封冻。拓跋焘便带了两万轻骑兵冲过黄河,向统万城杀去。冬至日,魏军距统万城只有三十多里,沿黑水边摆开阵势。赫连昌正和群臣饮酒作乐呢,匆匆披挂上阵,迎战魏军,打了败仗,慌忙退回城内。
拓跋焘身边的卫士豆代田乘着城门来不及关闭,带着一批人冲了进去,把西门给烧了。赫连昌赶紧关闭了宫门,才阻挡住魏军。拓跋焘见天寒地冻,不利攻城,就派兵在城中大肆抢掠,得到十多万头牛马,又下令将城中的一万多户居民全部迁徙回国,给赫连昌留下了一座空空荡荡的国都。
魏军的其他两路也很顺利,统万城战败的消息传遍夏国境内,蒲坂、陕城等地的夏国守将全无战心,都弃城逃跑,奚斤乘势攻入长安。北魏方面唯一的损失是大将周几病死于军中。西面的西秦、北凉以及仇池听说北魏进入关中,纷纷派使者,向拓跋氏归附。
赫连昌勉强保住了统万,但已经没啥兵力了。这时候夏国的主力部队还由他的五弟、平原公赫连定率领,在和西秦打仗呢。赫连昌急令赫连定回军攻打长安。魏将奚斤也不是等闲之辈,指挥部众与赫连定在长安相持。
转眼到了第二年夏天,拓跋焘见夏军主力被牵制在长安,统万空虚,便欲卷土重来。他下令军士在阴山一带大伐木材,修造攻城的器具,准备一举拿下这座赫连勃勃时代号称坚不可摧的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