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封诸侯,首先是为了对付殷商的残余势力。
分封包括分和封。分的是殷商地盘,封的是自家兄弟。这当然首先是为了对付殷商残余势力。这些家伙,人还在,心不死,大开杀戒又不行。屠杀是最愚蠢的,既不符合“以人为本”的原则,也会激起更多的民变和叛乱。可行的办法是分化瓦解,让他们成不了气候,也抱不成团。试想一下,一架飞机如果大卸八块,发动机、驾驶舱、起落架、机翼和尾翼都放在不同地方,它还飞得起来吗?
周公正是这样做的。
殷商的“发动机”被放到了洛阳,也就是“成周”。从殷都朝歌(今河南淇县)迁徙到这里的,主要是殷商的王族和为王室服务的士人。由于这里是周的东都,因此等于被安排在周的眼皮底下。商王的嫡系部队,也被改编为所谓“殷八师”,成为成周的卫戍部队,等于是周人的“看门狗”。
殷商的“驾驶舱”,则被放在了殷的旧都商丘。在这里,周人建立了一个新的国家,这就是前面说过的宋国。这一拨人,当然也是从朝歌迁徙过去的。但殷商的贵族迁到洛阳和商丘以后,周公并没有把朝歌变成空城,而是给了自己年轻的弟弟康叔姬封,建立了卫国。康叔不但得到了朝歌,还分到了殷商的七个部族,基本上都是技术人才,包括制陶、造旗、编篱笆、铸铁锅的专业户,分别叫陶氏、施氏等等。这就等于把殷商的“起落架”捏在手里了。
这可真是“全国一盘棋”。
分到了殷商部族的还有周公之子伯禽、成王之弟唐叔姬虞、召公之子姬克。伯禽分到六族,叔虞分到九族。这事有文献记载。姬克也分到六族,但不全是殷商遗民。这事有文物证明。他们也都带着这些族民远走他乡,去建设新的国家。伯禽的国号叫鲁,在今天的山东;叔虞的国号叫唐(后来叫晋),在今天的山西;姬克的国号叫燕,在今天的北京。
周公这一招相当厉害。
事实上,殷商的“国族”,原本由四种关系组成:血缘、地缘、行业、国家。血缘组织为“族”,地缘组织为“邑”,行业组织为“氏”,国家组织为“姓”。说白了,就是一个家族,世世代代只从事一种行业;同行业的人,又集中居住在同一个地方,并世代通婚。同一种“氏”(行业),住在同一个“邑”(地区),就成了“族”。族相聚,即为“国”。现在,周公把这些氏(行业)整体迁徙到另一个邑(地区),殷商那个“国”,还能存在吗?
也只能支离破碎。而且,归属于康叔,以及被伯禽、叔虞和姬克带走的殷商氏族,也只能融入周人的社会,成为新的“国族”。也许,他们后来会被叫做“卫国人”或“鲁国人”,但在春秋前都是“周人”。
这就已经相当高明,何况还不止于此。
实际上,建立宋国和卫国,跟建立鲁国、晋国、燕国,用心是不同的。建宋封卫,都是为了对付殷顽,只不过宋为怀柔安抚,卫为监视改造,因此只是“近距离换防”。伯禽、叔虞和姬克这三支队伍,却是“远距离殖民”。而且所到之地,均为要冲。比如晋国和燕国,便接近戎狄,其实是姬周的边防前线。难怪后人会说周公分封诸侯,是给周天子“扎篱笆墙”了。
鲁国所在地,则是东夷的老窝。所以不但要让周公之子在那里建国,还让姜太公吕望建立齐国。这实在是妙不可言,简直等于二战后美国(姬族)和英国(姜族)跑到俄罗斯(东夷)建立殖民地,虽然他们都反法西斯(殷商)。
毫无疑问,以太公和召公之丰功伟绩,受封必在武王之时。但武王是“初封”,国土也近;周公是“移封”,国土也远。事实上齐侯、鲁侯和燕侯,都相当于英国国王派出的总督,只不过齐、鲁、燕都不能叫“海外殖民地”,得叫“海内殖民地”。其中的深谋远虑,给我们留下了无限遐想的空间。
总之,周公成功了。他瓦解了殷顽势力,控制了战略要地,酬劳了功臣盟友,岂非一举三得,一箭三雕?
什么叫政治智慧?
这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