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次日本进攻中国的侵略战争中,牺牲于轰炸下的平民,其情形之惨,数量之大,打破了历史的纪录。日本飞机于八月十五日首次由台湾渡海袭击南京,从此以后,中国所有重要的城市,除在辽远的省分外,几乎都受到空袭的威胁。一九三七年七八月间日本空军在华北的活动,比较八月十五日以后华中华南各城市被轰炸的情形,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微不足道了。一九三七年十一月三日美商上海英文大美晚报,刊载下列日本官方通讯社同盟社的东京电,足见空袭范围的广大:
十一月二日同盟社东京电 据海军省发言人今日称,自十月二十五日至二十七日,我海军飞机共八百五十架,参加轰炸上海战场华军阵地及后方。该发言人并谓共掷炸弹二、五二六枚,计重一六四吨,故华方损失奇重……
据十月十五日英文大坂每日新闻载称,自八月十五日首次轰炸南京至今两个月,日机共袭击六十处以上具有“军事价值”的城市,列表如下:
山东省 韩庄、枣庄、兖州、济宁。
江苏省 南京、浦口、上海、句容、无锡、江阴、苏州、昆山、嘉定、太仓、松江、宿州、扬州、南通、海州、连云、淮阴、南翔。
浙江省 杭州、宁波、海宁、复桥、嘉兴、诸暨、金华、衢县、绍兴。
福建省 厦门、龙溪、建瓯。
广东省 广州、石龙、虎门、惠阳、英德、曲江、乐昌、安阳、潮汕、汕头、黄浦。
安徽省 芜湖、广德、安庆、滁县、蚌埠、寿阳。
江西省 南昌、上饶、余江、湖口、九江。
湖北省 汉口、武昌、汉阳、孝城。
湖南省 株洲。
上海密勒士评论周报主笔鲍威尔(J.B.Powell)对于日本方面的军事行动,向作大胆的直接的观察,他在十一月三十日该刊上发表评论如下:
“该报所举出的六十多个城市,其中真有军事价值的很少,要是把上海附近曾遭日机袭击的十多个村镇,也列入表内的话,现在被轰炸的城市,恐怕又已增加一倍了。十月二十四日下午,记者看见二十多架飞机,其中十架是双引擎的单翼机,每架携炸弹六枚,从事轰炸苏州河北一带农田菜园间大多数只有一二家人家的小村舍。据一位目睹轰炸的外国人说,从早晨到中午,日机十八架轮流轰炸,约掷炸弹两百枚,大多数是巨型的,超过二百磅。午后投掷的炸弹,恐怕也在一百五十枚以上。在这样一个狭小的地带,竟落下炸弹约三百五十枚。今天真是日本飞行员野外掷弹的演习日,要是为了公开表演以娱来宾的话,他们也许还可以做出各种姿势,一队一队的飞机,三架四架不等,从很高的天空急降而下,向村舍投掷巨型的炸弹。这些村舍是用竹头和泥土构成的,屋顶覆瓦,每宅的代价不过美金四五十元。幸而这些乡下人已经躲避,对于躲避的艺术,已经相当纯熟。不过,平民还是有受伤的,往往是年老的女人,走向租界或被送到租界里来。苏州河某处,几个乡下人把五个日机轰炸下的牺牲者,埋葬在一个炸弹的窟窿中。”
“我们看了沪西庇亚士路卢别根路转角处的弹穴,就可以知道日本炸弹的威力。沪西的轰炸是有若干军事意义的,因为中国军队在苏州河岸的那一个转角处,有沙袋堡一座,附近并构筑战壕。那一带落下了六颗炸弹,弹穴的直径约自十二尺到十八尺,深度约自六尺到八尺。可是,转角处的沙袋堡屹然无恙,圮坍的壕沟也立即修复,也无人受伤。沿苏州河的村舍,在以前几次轰炸中,损害甚重,如今大多数却已成为空屋,只留下几个老人。不过许多农民和园丁,仍刻苦耐劳,照常耕种,即使炸弹落下的地方相隔仅几百码,也不肯放弃工作。这些农民和园丁的坚持工作,使上海不致发生饥饿的恐慌,上海的市民,不论是中国人或外国人,应该如何感谢他们呵。每天清晨,挑着菜担的乡下人,在沿租界的马路上,鱼贯而行,络绎不绝,这可以表明中国儿女们刻苦耐劳的真实情形。”
“上海报纸上刊载关于死亡和破坏的各种新闻的大标题,概括地说出了每一次惨剧的内容,而这已是司空见惯,不足为奇了。试举一例:日机轰炸松江,死二百人,伤四百人……防空壕中四十人同归于尽……”
“中国军队于十月二十八日(星期三)午后退出闸北,又给予日本飞行员以屠杀平民的好机会。从闸北退出的中国军队,于晚间通过苏州河的梵皇渡铁桥,故未遭日机轰炸。第二天早晨,成千成万的平民,大多数是妇孺,拥塞道旁,争欲通过单轨的铁桥。像这样一个屠杀的机会,实在是太动人了,日机一架不断飞近桥面,扫射恐怖的难民。有一次,飞行员扫射的结果,难民死伤各十二人,其中有妇孺数人,僵卧桥面,沿租界的马路上,多处发生同样的惨剧。”
关于滥行屠杀平民一点,日方军事和外交发言人曾屡次加以否认,表示日机轰炸完全是为了军事上的目标,并且宣称由于“华方之虚伪宣传”,所有关于日本空军活动的报告,都“言过其实”。这些声明可能加以接受吗?日机轰炸平民真是军事行动上偶然的事件吗?
我们不能够明确答复上面的问题,但以下所引报纸和目击者的材料,足使读者自己获得结论。
上海及其近郊不久就为日方空袭的锐势所侵及了。一九三七年八月二十八日,日机轰炸沪杭路的上海南站,那时南站是挤满了逃往内地的难民。八月二十九的上海英商字林西报刊载新闻如下:
“日机昨天袭击人口稠密的南市,向车站一带投掷炸弹,上海平民的死亡数字又大见增加。据最审慎的估计,死伤达二百人以上,其中大部分是难民。这数字尚不完全,因南市各医院当局以及英法两租界当局,昨夜仍在进行调查。”
约午后一时四十五分,日机十二架盘旋于南站一带上空,至少投掷炸弹八枚,当场爆炸。
南站站内,拥塞难民千人以上,大多数为妇孺,故被炸尤惨。其它着弹爆炸之处,计有距南站北面两条马路的国货路、三观堂街及陆家浜一带。
车站附近共落炸弹四枚。日机离去后浓烟冲天,月台上和轨道上,焦黑的模糊的尸体,狼藉不堪。
第一颗炸弹在车站旁爆炸,毁去水塔一座。许多难民或为弹片当场击毙,或为崩坏的碎物所压倒,受伤者正想逃命的时候,第二颗炸弹又落下来了,悬桥倾圮,路轨损坏,鲜血遍地,余烬满目。同时,炸弹陆续爆裂,附近街市陷入恐怖的状态。
按两星期前上海方面战事发生后,南站即成为难民的集中点,等候车辆逃往内地,昨日被炸死的难民,其中有许多人已经等候了两三天。当日机在南站上空盘旋时,一部分的难民挤在售票间前买票,另有一部分则挤在月台上候车,因此靠近售票间的墙垣上溅满了鲜血,墙脚边则残骸累累。
一部分难民想冲进总办公处,但因人头拥挤,地方狭窄,以致无法通过,结果有许多人反遭惨死。总办公处的房屋受损极微,玻璃窗被震,碎成片片。
大同大学内的几十个学生,奔往火车站,从事救护工作,其勇气殊足称道,他们最早达到出事地点,清除秽物,帮助受伤者,扶上卡车。所有受伤者,一部分送往南市各医院,大部分则送往公共租界。雷士德医院收容一百人,以妇孺居多。手术间一直忙到晚上,未得休息。
本报记者于午后访问雷士德医院,病房中已增加了病床。有些是中国救护车送去的。一个婴孩伤势甚重,是从已死的母亲身边拾起的。此外,还有两个约十三岁的孩子,也已失去了他们的父母。
据该院昨晚报告,两男两女和男女孩各一已伤重毙命。宝隆医院中也死了几人。
站中劫后余生的难民,均由慈善团体所供给的卡车送入租界。南站则加以封闭,进行修理及其它工作。
中国军事发言人昨天午后在新闻会议上,向外国记者猛烈抨击日机轰炸南市的行动,严厉驳斥日方所称“华方利用南站运输军队”,故加以轰炸之说。该发言人谓昨日以及最近南市并无一兵一卒,南市是一个人口稠密之区,完全没有中国军队,或军事要点。日方称轰炸的作用在于“扰乱中国之军事要点一,实属荒诞无稽。该发言人并谓日方恣意摧残中国平民,其动机何在,殊难索解。日方是否为恐吓中国平民,或为虹口一带死亡的日侨复仇,不得而知。而且日方也没有提出将轰炸南市的警告。”
某外国记者在新闻会议席上也证实中国军事发言人的谈话,他最近曾巡视南市许多街道,并未看见一个中国兵。
大家提出撤退南市平民的问题,该发言人谓目前铁路常遭日机炸毁,旅客有时也遭日机轰炸扫射,在此种情形下,撤退平民殊非易事。
要是经公共租界的中区驱车出发,不到一小时,即达沪西的卢别根镇。这一个小小的市镇,已被炸几次,一九三七年十月八日的字林西报,刊载新闻如下:
星期三晨,日轰炸机袭击卢别根路卢别根饭店过去不到半里的卢别根镇,十七人惨死,中有孩子多人,据悉该处并不驻屯中国军队,故中外各界都不明白轰炸的原因:
据该镇居民称,上午十时左右,日轰炸机九架,突然出现天空,掷下炸弹若干枚,未几,日机去而复来,俯飞扫射。
第一次空袭时,受伤者二三十人,死亡者计有一家的婆媳两人,一家的女儿两人,一家的男孩一人,另有两个尚未查明的中国人。
第一次空袭刚过去,第二批又来了十架飞机,盘旋空际,向西飞去,立刻又回转,掷下十颗炸弹,又有十人牺牲性命,三十余人受伤,烧去房屋许多间,一颗炸弹落在某宅附近,宅内九人受伤,但均极轻微。
在轰炸平民以后,日本的轰炸机或随行的战斗机,往往再用机关枪扫射,差不多每一次都是如此。上海的居民曾目睹许多次像这样的袭击。那时上海所有英文报纸的读者信箱栏内,全是目睹惨状的外侨所提出的抗议和报告,美国亚洲舰队司令耶纳尔将军(Harry E.Yamell)对于此种层出不穷的暴行,给予严厉的斥责。十一月十二日,耶纳尔将军在上海英国皇家空军协会的宴席上发表演说,十一月十三日的字林西报刊载其内容如下:
“在此次战争中,上海及其附近所遭遇的破坏,其范围之广,情形之惨,使我大为痛心。我不知道人类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够领悟飞机的正当用途。战争和其它活动一样,也是有必须加以遵守的规律的。交战国双方恣意破坏平民的生命财产,使上海附近的平民陷入绝境,此情此景,实令人不忍卒睹……战争的规律必须加以尊重,不分皂白的轰炸,必须竭力避免……对于平民的财产滥施破坏,并无多大意义,现在各国应该急起直追,了解飞机除了作为毁灭一切的利器外,还有更大更多的用途……”
松江是一个安静的城市,约有人口十万,水陆交通都很便利,离上海仅三十哩,是一个半工业区。像松江这种中等的城市,不知有多多少少遭遇日机的轰炸。一九三七年九月九日,字林西报刊载日机轰炸松江站难民车的新闻如下:
“昨天午后十二时二十分,从上海开往嘉兴的难民车,在松江站遭遇日机的轰炸,客车五辆全毁,死三百人,其中大部分是妇孺,受伤者更多,没有一个中国兵。上海难民又逢一次浩劫。”
参加轰炸中国平民的日本飞机,究有若干架,不得而知,但站内落下的炸弹甚多,除毁客车五辆外,并毁悬桥及水塔……
据路局方面及松江官方报告,轰炸以后,站内的景象至为凄惨,断残肢,血腥满地。路警及铁路员工午后仍忙于搬送受伤难民入医院疗治(松江医院甚少),同时召集临时掩埋队进行掩埋工作。
上海市市长俞鸿钧接到轰炸报告后,痛加申斥,称为(日军完全漠视人类同情,在后方屠杀中国平民之又一新证据)。俞市长并谓,在松江惨遭轰炸的列车,所载旅客,都是从战区逃往内地的难民,这是不可争辩的事实。列车既系前往嘉兴,无论如何,不能认为向上海输送增援部队,所以日机袭击,实出于故意,绝对不能强词夺理,邀人宽宥。
以上各节叙述日机袭击村镇及小城市的实况,并不完全或充分,整个说来,其性质虽然非常残酷糜烂,但和轰炸南京、广州、汉口等大都市的事件比较起来,也许不及后者那样动人罢。这些大都市的轰炸,曾经占据全世界报纸的重要地位。自一九三七年八月十五日起,到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三日,即日军确实占领中国首都时为止,南京不断在空袭的威胁下。十二月十八日东京路透社发出下列电讯:“据此间军部今日发表公报称,自战争爆发迄南京陷落,日海军飞机先后飞往南京五十次,轰炸中国之密集部队及军事设施,并掷炸弹一百六十吨。公报并称参加轰炸南京之飞机,在八百架以上。”十月二日出版的上海密勒士评论周报,概述一星期内日机轰炸南京的情形,其内容几乎系根据路透社的南京消息,原文摘录如下:
“英美法三国虽向日本提出抗议,日方显然置之不顾,日机二十九架又于九月二十五日上午,猛烈轰炸中国的首都。城南一带是南京最热闹人口最密集的区域,尤为日机所注意……”
“日机第二次袭击南京时,中央通讯社总社办公处全部被毁,职员五人受伤颇重。事后,中央通讯社即着手布置一切,现在仍照常工作。该社在土街口,离银行区甚近,共落炸弹三枚。那一带人烟稠密,没有重要的军事建筑,日方蓄意加以破坏,以消灭中国最大的新闻机关中央社……”
“九月二十五日南京空袭的结果,平民死伤达六百人。自上午九时半迄下午四时半,日机先后五次侵入南京上空,共掷炸弹约五百枚。午后的两次空袭,以中央医院和卫生署为目标,共落炸弹十五枚,但无一中的。有一个弹穴的深度达二十尺,直径达四十五尺,医生的宿舍为爆炸的巨力所震倒,厨房间被毁,手术间略有损害。”
“据中央社称,日机轰炸中央医院,决非出于误认目标,因屋顶上漆有大红十字符号及中央医院四字。”
“关于卫生问题,卫生署是与国联合作的,所设中央护士学校,一部分的基金,则由洛克斐勒基金委员会所供给。卫生署的礼堂和中央护士学校,都受严重的损失,并有两个仆从毙命。”
“牺牲于轰炸下的,还有首都电灯公司,首都自来水公司,中央广播电台,市政府卫生局,广东医院,哈瓦斯、海通和合众三通讯社的办事处。”
“日本飞机以两百五十公斤的巨型炸弹,轰炸住宅区,在中山路山西路口,有一个其大无比的窟窿。两颗炸弹落在宁夏路转角的小丘上,附近住宅震撼甚剧,玻璃窗碎裂,电灯泡落地。”
“日本飞机显然想轰炸内政部和卫戍司令部,因目标不准,毁去一家当铺。中国银行后面的七家住宅也同归于尽,但无人受伤,因都已避入防空壕。电报局当然也是目标之一,有几颗炸弹落在附近,无一中的……”
“九月二十五日日机轰炸南京时,有一颗炸弹落到高门楼法国领事馆的院子内。九月二十七日,则有五颗炸弹落在下关,和停泊在三汊河的法国炮舰仅隔二百公尺。”
“在这以前,日本的空军曾于九月二十二日两次袭击南京,第一次飞机五十架,空袭的时间自上午十点三十五分到中午,第二次飞机十五架,时间甚短促。”
“在三百处以上的地点,包括城南市区和新住宅区(美意德各国使馆以及全体外侨住宅,都集中于此),每天平均要落下两三颗炸弹。据路透社报告,第二次空袭时,下关难民收容所中弹,死者至少在百人以上,事后前往视察,残骸遍地,芦席棚火焰熊熊,直冲云霄……”
“不到一小时,又来日机十架,这一次是东北方飞来的,抵达浦口上空时,即列成圆形,以潜水式轮流掷弹,轰炸津浦铁路,然后向东北方飞去。据法国领事馆消息,九月二十五日,曾有五百磅重的炸弹四枚,落在该领馆附近,相距不到一百码。以各国使馆或领馆而言,这要算是最危险的一次了……”
广州是华南的上海,在广东南部珠江三角洲的顶点,平时有人口一百万到一百五十万,一九三七年九月二十三日,广州遭遇猛烈的空袭,九月二十四日上海字林西报刊载路透社的报告如下:
“路透社访员今日赴被轰炸的地点巡视一周,东山附近的贫民住宅区,几全为炸弹所粉碎。”
有几处,尸体横陈,宛如捕蝇纸上的苍蝇,断肢残骸,狼藉不堪。几百个妇女悲伤饮泣,匍匐于废墟中,寻觅亲人的余骨。成千的难民更彷徨街道,沮丧惊悸,昨今两天的恐怖,使他们的神经大为错乱。
准确的统计犹需几天或几星期始能完成,据本社估量,死伤不下数千人。
今天空袭的损害程度,超过上海南站的惨剧。
这一次轰炸的结果,政府官舍或军事机关皆安全无恙,故此间外人观察家对于日机轰炸的目标究竟何在一点,都有莫明其妙之感。
日机所掷炸弹,多数落在茅房鳞次栉比的贫民区,住宅和居民化为肉浆。
坐在门口的一个老太婆,被炸死以后,仍兀坐不动。
一个面色可怕的上流人,掀起一条席子,指着粉碎的肉体,对本社访员说:这就是我的女人!
东山附近的一个小学校全部焚毁,因值假期,校内学生甚少,未酿惨剧。
居民喘息未定,今晨日机又两次袭击广州。第一次在拂晓四时,日机一架共掷五弹。该机来去之际,曾低飞沙面尤其是英国桥的上空。
第二次在八点半,有重袭炸机十架及战斗机若干架,天空密布着空战的活动,格斗,轰炸,高射炮弹的爆裂,在澄碧明朗的晴空,蔚为奇观……
据主持广州东郊某医院的美国教会医生贝志博士(F.E.Eates),在广州外侨助华正义委员会所刊行的小册子中宣称,九月二十二日下午,日机二十二架在住宅区掷炸弹六枚,死者约三百人,以妇孺居多数。事后,贝志驾卡车驰往出事地点,救护受伤者和将死者。
他说:“九月二十二日,我们在轰炸后的二十分钟就赶到出事地点。警报尚未解除,损害显然非常重大,因为所有禁止通行的街道,警军都允许我们自由通过。爆炸的烟硝尚未消散,路上堆满了碎木头、破玻璃、砖石、泥块以及各种建筑材料。到达出事地点时,四周的警军招呼并指示我们往躺着受伤者的地方去。”
“人类中最可怜最苦恼的受难者,听说教护队已到,便从废墟的每一个角落和每一个洞穴走来。在不久以前,这些废墟还是他们的安乐的家庭呵。受难者的惨状是不难想像的,有的面部淌流鲜血,爬行于废墟之上,高声呼唤埋葬在残栋颓垣中的亲人。”
“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妇人,捧着流血的头,叫我立刻去救救她的女儿和孙女儿。许多孩子半呆半痴,找寻无处可以找寻的母亲。一个人从楼板地板和墙壁横成的小窟窿中钻出,手里抱着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头部脸部受创甚重。他恳求我们先送他到医院。他的母亲、女人和两个小孩,都葬身屋内。”
“这故事是讲不完的,我们在搬装受伤平民的几分钟内,就看到多少惊心怵目的景象。到场的有六家医院,我们不过是其中之一。耳朵里充满呜咽和呻吟,有的因失去了家人而痛哭。有的虽未失去家人,却失去了他们的一切。出了医院之后,他们住到哪里去呢?怎样解决吃的问题呢?”
“这些人间世的苦恼,说既说不完,写也写不尽。这许多受难者所住的地方,既不接近军营、兵工厂、重要的铁路,也不接近任何防御工事。这是广州闹市的一角,侵略者的眼睛对于人类的生命竟毫无怜悯。在侵略者看来,这仅是残酷无情的破坏行为和恐怖行为的一种程序而已。”
一九三七年十月三十日出版的上海密勒士评论周报,刊载十月十二日的广州通讯,对于日机在华南各种活动,概括叙述如下:
“广州各村镇、渔船和商船、铁路和工厂、广州设防的和不设防的市区,如今都成为日本轰炸机的目标……那些被袭击的人们,对于自己的生命简直无法保护,究已死伤多人,不能确实知道。据最审慎的估计,广州及其近郊牺牲于轰炸下的,至少有八百人,都是平民,其中有妇孺若干人,他们牺牲的地点,大多数离开高射炮很远。”
“日机除轰炸住宅区,使平民多人死伤外,还想摧毁中山大学和中山纪念堂,中山大学内有许多新建的华丽巨匠,价值数百万元。日机曾加以轰炸,附近落下几颗炸弹,均未中的。”
“迄九月十一日为止,广州共经历空袭五十六次,此刻飞机又在记者的头上翱翔了。换一句话说,在过去一月内。广州每天平均要有两次空袭。”
武昌汉口汉阳三镇是一个重要的工业中心,向有“东方芝加哥”之称。武汉三镇在扬子江中游,离上海约七百里,平时人口在百万左右。
一九三七年九月二十六日,上海字林西报刊载路透社九月二十五日的汉口电如下:
“昨日下午惨遭轰炸后,当晚日机又来掷弹,死亡愈多,破坏愈甚。第二次袭击的时间,甚为短促,仅十分钟,但造成的局面,却相当恐怖。”
“所有的中国医生、助手和护士,均因政府当局的唤召,全体动员,中国红十字会和普爱医院的积极从事救护工作,也减少了受难者的若干痛苦。”
“因为电力不足,许多手术都在灯光之下进行,对伤势沉重的人,不得不暂用吗啡,以减轻他们的剧痛。”
“据今晨所见,有一宽约二百尺广约一百五十尺的面积,共落三弹,已完全变成屠宰场。救护工作仍在进行,从瓦砾堆中搜寻尸体。”
“武圣庙一带原为汉口的贫民区,昨天第一次空袭竟使该区变成积尸所,本社记者前往视察时,目睹最骇人的惨景。”
“该区街道宽仅六尺,鸽棚似的矮屋,鳞次栉比,已完全倾圮,居民路人,同归于尽,残骸遍地,已被救护队堆置一处。尤其骇人的,偶见一臂一腿,微颤于砖石重压之下,非用适当工具,无法加以移动。”
“本社记者在街头伫立十分钟,目睹抬送过去的受伤平民在一百二十人以上,有的还凄惨呼号,有的已全无生气。担架者搬运死孩的情景,更属不忍卒视。已死的和将死的混在一起,受伤者的创口还冒着鲜血,一丝不挂。”
“儿童死亡的数量似乎很大,也许是因为轰炸时他们都躲在家里,小孩的尸体超过成年人的尸体。”
“警察、学生和自告奋勇者,都在最艰苦的环境下热心工作,救护受伤者,搬移尸体。深夜,许多学生显已非常疲乏,但还是不肯放弃可怕的工作。”
“吴国桢市长以及其他官员,均亲自到场指挥监督,以免混乱。”
“由于电力的不足,医生和救护工人的缺少,虽然救护者已各尽其力,整个救护工作仍颇受阻碍。”
“附近一个女子学校内的学生,完全陷于歇斯底里亚的状态,东奔西窜,残酷的景象使她们震骇,使她们发狂。”
“在汉口以外,武昌和汉阳也同时遭殃。一颗炸弹击中汉阳的一个难民收容所,死难民六十人,伤多人。”
“凡炸弹落下来的地方,均起火燃烧,深夜依然火焰熊熊。”
“轰炸汉口的飞机共九架,有两颗炸弹落在江中。离英国炮舰亚斐斯号(Aphis)仅两百码。”
“昨日被轰炸的武圣庙一带,今天再遭轰炸,这汉口的平民区是更为凄惨了。”
“许多憔悴的无家可归的受难者,踯躅街头,疲乏过度的救护人员,仍在挖掘活人和死人,有的遍体残伤,生不如死。”
(原载于《外人目睹中之日军暴行》1938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