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夷
芜湖经过了三日的轰炸和三昼夜的连续的焚烧,差不多成了焦土。城内繁盛的街市,变成了瓦砾之场,而城外江边的洋房工厂也化为灰烬。虽不完全像死城,但总已成为废墟了。
芜市的政府机关,事发已迁到皖北,地方警察宪兵也都向××撤退,老百姓大部分也逃走了。剩了无法逃避的民众,就遭受了空前的惨剧了。
敌自3日攻陷广德后,6日亦占据宣城。芜湖距宣城仅120里。事前的江南铁路,虽经我方破坏了桥梁,但敌在优越的装备条件下,很迅速地又恢复了交通。所以敌于7日沿江南铁路夺湾芷,而进迫芜湖了。7日的黄昏,我军虽退出了芜市,布防于芜湖南之鲁港荻港一带,但郊外仍有相当川军担任截击。敌因为欲实现急攻南京的突破计划,所以十八师全师团及于芷山全旅向芜湖进攻。经过了一昼夜的血战,结果我为实现诱敌深入的策略计,遂放弃芜湖。而号称为江南大埠的芜湖,就于8日的深夜给敌进据了。
敌军由汉奸引导入城时,到处的烽火冲天地延烧。
敌军一方面占据了沿市郊的堡垒作据点,一方面即分兵沿江南路进迫当涂。留守芜湖的就大开杀戒,肆意掠劫。这是敌军发财机会了,挨户搜索,我市民没曾逃避的没有一个不遭受敌军的酷刑。芜市成为敌军肆虐的地方,野兽的场合。
9日晨,敌军十八师部即驻于市政处。临时出了告示,着市内华人,立刻返市居住,并由汉奸四出招慰,说“皇军”不是乱杀人的,只要肯忠于“天皇”就得了。这欺骗的伎俩,只有凉血的汉奸才能接受而干这没天良的勾当。可是,有一部分未曾逃出芜市的无知愚民竟也归来了。谁料这还免不了一死,凡是归来的难民须一律被禁在大花园内的地方,等候死刑的降临,同时,对市内的抗日分子,匿居于租界内外国地方的稍有智识难民,立刻拘捕。尤其是江岸那未曾逃避的七八千难民,演成一幕悲惨的戏剧。
事情是这样:8日晚深夜,这里的难民曾听到敌军入城的消息,即由几位青年出来报告,及商议应付政策。有的提议夤夜逃命,有的赞成反抗,有的也愿意投降。结果逃命的只管逃,同意作顺民的也准备投降,但其中有一部分热血中年及青年人就实行反抗。他们在深夜里,开始了有计划的行动,准备加入郊外的我军与敌人拼命。可是,这一大批约两千多的不肯作亡国奴的人,竟给迅雷不及的汉奸们监视了,而那些准备做难民的、逃亡的也统统受监视了。到了9日晨,敌一支联队就开到江岸来,开始了惨剧的第一幕。
起先一位中年的敌支联队长向那群难民们演说,由汉奸传译。意思说日本并无杀中国人的本心,但中国人偏偏要反抗日本,这是日本人认为不可解释的疑题,究竟日本是否为屠杀人类的刽子手,都只有让今日的你们看看始知道,他笑了,一种狰狞凶狠的笑态。
我们的青年,愤怒了,咆哮了!然而自己给敌军束缚了。没有民族意识的同胞,懦栗,害怕了!两种不同思想的人物,结果也一律遭受了惨刑。
中年与青年们,被驱逐到靠江边站着,其余的就站在对江的马路上,中间的距离是摆开一队敌兵,还摆出几挺机关枪。突然靠江的中年与青年们,虽然被监视,但手足还没有被缚,就像潮涌一般向敌军方向冲过来,还高声喊着:“杀尽了东洋鬼!同胞们:来杀东洋鬼!”声音很雄壮,这两千多条不怕死的空手赤拳的难民,一致地冲上前去。敌军的机关枪开动了。“啪……啪”的声响与喊杀的雄声混合震荡于空间。枪声停止的时候,江岸边立刻恢复了沉寂,让那硫磺与死人的气息弥漫着。
江面上停泊的外国兵舰,虽离开了江岸边,但不时地也遭受敌兵冷枪的威胁,这些兵舰,是候命乘载芜市的外籍侨民离芜的。法国天主教堂也临时作为敌兵的宿舍。芜湖医院门口虽高挂了美国旗,但敌兵已在外面成了包围线,并要求院长将院内的中国伤兵与受伤的长官,一律放出。这无理的要求,竟遭院长拒绝。
沦陷后的芜湖,成了人间的地狱。
(原载于《血债》1938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