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30年的和平时期里,罗马人固守边疆,哥特人扩张领域。东哥特国王、伟大的赫曼里克以及阿马利的贵族,鼓舞同胞的热情,所获得的胜利几乎可以媲美亚历山大的功绩。但是最令人难以置信而特别让人感到惊异之处在于,这位哥特人的英雄所具有的雄心壮志,不完全体现在年轻时的勇气上,从80岁到110岁,他将他整个的生命都投入了举世无匹的丰功伟业中。独立的部族被说服或受到胁迫,都承认东哥特人的国王是哥特民族的共主。
西哥特人或称特尔文吉人的酋长放弃皇室的头衔,采用“士师”这个比较谦虚的称呼。其中最有名的人物像阿萨纳里克、弗里提根和阿拉维乌斯,都因为邻近罗马的行省,才能建立个人的勋业。赫曼里克靠着国内的征战增强军事实力,以达成他狼子野心的企图。他侵入位于北疆的邻近国家,大概有12个民族,他们的名称和领地已不可考,但都陆续屈服在优势的哥特人大军之下。赫鲁利人居住在靠近梅奥蒂斯湖的沼泽地区,以实力和机敏著称于世。他们组成的轻步兵在蛮族的战争中备受重视,交战各方都急着请求协助,但是赫鲁利人积极进取的精神,降服于哥特人审慎而稳健的毅力之下。在一场血腥的冲突中,国王被杀,好战部族的余众成为赫曼里克营地非常管用的帮手。哥特人接着进军对付维尼第人,这个部族不谙战阵之道,仅凭人多势众取胜,据有面积广大的平原,就是现代的波兰。
战胜的哥特人在操练和纪律上占有决定性优势,何况兵力强大,在数量上并不输对方,当然会稳操胜券。等维尼第人归顺后,征服者在毫无抵抗之下挥军指向埃斯蒂人的边界,这个古老民族的名字仍旧保存在爱沙尼亚行省。波罗的海沿岸这些遥远地区的居民,依赖辛勤的耕种为生,靠着琥珀的贸易致富,崇拜大地之母而祭祀不绝。但是埃斯蒂人缺乏铁器,战士只能使用木棍,这个富裕国家的归服靠的是赫曼里克的智慧而不完全是武力。它的疆域从多瑙河一直延伸到波罗的海,包括哥特人原有的领地和新近获得的国土,用征服者的权威统治着日耳曼人和西徐亚人的大部分地区,有时候就像一位暴虐的僭主。但是在地球上他所统治的地区,无人有能力修饰和记述英雄的事迹,使之流芳千古。赫曼里克的名字几乎埋没在历史的灰烬当中,他的功勋外界所知有限,就连罗马人也不清楚他那气焰冲天的权势是如何发展形成,但无疑他已经威胁到了北疆的自由和帝国的和平。
哥特人对君士坦丁皇室的继承权,遵守双方的约定,保持忠诚的态度。由很多证据得知,哥特人之所以如此听命,是基于罗马皇帝炙人的权势和慷慨的赐予。他们重视公众的和平,要是有一股带着敌意的势力竟敢越过罗马人的国境,做出违反规定的行为,就会坦诚承认过失,将之归咎于蛮族青年犯上作乱的习气。然而两位新近即位的皇帝没有显赫的出身,为哥特人所轻视,认为他们只是受到推选才擢升帝座,这也激起了他们更为大胆的希望,公开鼓吹他们的企图,是要打着国家的旗帜出动联盟部队。这种想法很容易受到引诱,于是他们与普罗科皮乌斯的叛党一拍即合,提供危险的援助,煽动罗马人的内战。哥特人与罗马公开签订的条约规定协防军的人数不超过1万人,但是西哥特人的酋长抱着雄心万丈的企图,越过多瑙河的军队总数已超过3万人,他带着强大的气势和极度的自傲开始进军,凭着所向无敌的勇气决定罗马帝国的命运(366 A.D.)。
他们的行为展现出主子的暴虐无理和敌人的纵军殃民,使色雷斯的行省在蛮族压迫下呻吟不绝。由于他们不知节制地任意妄为和过度滥饮,虽可满足贪念,却也延迟了行程。在哥特人接到普罗科皮乌斯战败逝世的消息以前,已感受到整个地区对他们充满敌意,而且对手的政治和军事力量都在复苏之中。瓦伦斯或瓦伦斯的将领展现出高明的为将之道,构成前后呼应的警戒哨所和堡垒工事,拒止哥特人前进,也牵制他们的退却行动,让他们的粮草补给全部中断。蛮族的凶狠气焰因饥饿而消失无踪,变得驯服听话,只有忍气吞声地丢下兵器投降,为得到食物活命,任凭征服者处置。无数俘虏被分配给东部城市,省民很快就看惯了蛮族狰狞的面貌,长久以来连听到他们的名字都感到恐惧,现在却敢估量自己的实力与可怕的对手一比高下。西徐亚人的国王(只有赫曼里克够资格用这样崇高的称呼)为族人的灾难感到悲痛和愤恨,他派出的使臣在瓦伦斯的宫廷,对于长久存在于罗马人和哥特人之间的古老而尊贵的联盟关系受到破坏,大声提出严正的抗议。使臣宣称他们为了履行联盟的责任,才援助尤里安皇帝的亲属和继承人,所以要求立即归还具有贵族身份的俘虏,而且提出非常奇特的论点,就是哥特人的将领,即使随着部队一起行军,在敌对行动中列阵作战,仍旧具有使臣神圣不容侵犯的地位和特权。骑兵主将维克托立即断然向蛮族明示,拒绝接受这种狂妄的要求,同时用他的实力和地位,表达东部皇帝对这件事有截然不同的看法。谈判破裂之后,瓦伦提尼安用坦诚的诫言激励生性怯懦的皇弟,对于帝国受辱的尊严要有自处之道。
哥特人战争的光彩夺目和声势浩大,当代有历史学家对其大肆颂扬。其实除了成为帝国衰亡的先声之外,没有突出的事件值得后代子孙特别重视。哥特人的国君年迈,并没有领导日耳曼人和西徐亚人的部族到达多瑙河畔,更不可能远抵君士坦丁堡的城门,只是把危险而光荣的防卫作战托付给英勇的阿萨纳里克,为了对抗眼前的敌人,竟想用衰弱无能的手控制庞大国家的全部力量。罗马人在多瑙河上架起一座浮桥,瓦伦斯御驾亲征(367~369 A.D.)鼓舞部队的士气,个人的英勇倒是可以弥补他对兵法的无知,同时很明智地决定要尊重维克托和阿林苏斯的意见,这两位分别是骑兵和步兵主将。于是他们运用技巧和经验指导战役的进行,但发现无法将西哥特人从山区坚强的据点中驱走。在冬天快要接近时,经过兵燹的平原空无一物,迫得罗马人只有退过多瑙河。翌年夏天淫雨不断,使得河水高涨,双方只有暂且休兵,瓦伦斯皇帝在整个夏季都被困在梅西亚纳波里斯的营地。战事到了第3年,变得对罗马人有利,哥特人的状况日益艰苦。贸易中断使蛮族无法获得满足享受的物品,这些已成为生活所必需,要是缺乏就会感到狼狈不堪。广大的区域赤地千里,很可能发生饥馑,对蛮族形成威胁。阿萨纳里克被迫背水一战,在平原上损失惨重。战胜的将领运用更毒辣的手段在后面穷追猛打,只要将哥特人的头颅带到皇家的营地,均能获得高额的悬赏。
蛮族的降服平息了瓦伦斯和军事会议成员的怒气,君士坦丁堡元老院奉承颂扬的谏言,首次以公论之名进行,皇帝听到后感到心满意足。负责指挥战事的将领维克托和阿林苏斯,被授权制定议和的条件:迄今为止蛮族所享有的贸易开放权利,将严格限制在多瑙河的两个城市;由于他们的首领胆大妄为,所以扣留应有的赏赐和补助金作为严厉惩罚。这些规定只针对阿萨纳里克一人,此举要让西哥特人的其他士师看到,比起作战所得的虚名,他们可以获得更大的好处。瓦伦斯的大臣举行会谈时,提出这些条件,阿萨纳里克面对当前的情势,只顾个人的利益,不管在他统治下其他阶层的死活,只想保留自己和族人的地位。他坚持自己的声明,说战事不应完全由他负责,且他并没涉及违犯条约的伪誓罪,甚至没有踏上帝国的疆域,同时他重视神圣的誓言,从新近发生的罗马人叛乱案中,可以肯定他的立场。多瑙河沿岸分隔两个独立国家的领土,被选来作为会议的地点。东部的皇帝和西哥特人的士师,在相等数量的武装随员陪伴下,乘坐平底船前进到河流中间。在批准条约和提供人质以后,瓦伦斯摆出凯旋的场面回到君士坦丁堡。哥特人维持宁静的状况达6年之久,等到成群结队的西徐亚人从北方的寒冷地区长驱南下,逼得哥特人又开始冲进罗马帝国。
西部皇帝将下多瑙河的指挥责任委付给皇弟,自己专心照顾雷提亚和伊利里亚各行省的防务,等于沿着欧洲最长的河流延伸数百英里。瓦伦提尼安的政策有积极进取的精神,要继续构建新的工事堡垒来巩固边疆的安全。但在执行这种政策时,唯一的缺点是会激起蛮族的不满和愤慨。夸迪人提出申诉,预定兴建的堡垒选址在他们的领地内,这些怨言促使罗马当局采取合理而温和的措施。伊利里亚的主将埃奎提乌斯答应暂时中止工程的进度,静候君王颁布明确的指示。这样的处置受到高卢统领的热切赞同,却伤害到一位竞争对手,就是像暴君一样毫无人性的马克西明,倒是使埃奎提乌斯的儿子平步青云。瓦伦提尼安无法控制急躁的个性,听信宠臣所提出的保证,说是把统治瓦伦里亚的大权和工程的执行,全部交付给埃奎提乌斯责负尽职的儿子马塞利努斯,皇帝就可高枕无忧,不用再为蛮族厚颜无耻的抗议而烦心。然而这位年轻而卑劣的大臣,傲慢自大的行为侮辱了罗马的臣民和日耳曼的土著。他认为要尽快建立盖世功勋,以向世人证明快速擢升是自己应得的报酬。他假装收到夸迪人国王盖比尼乌斯逊恭有礼的来函,表示出重视和关切之意,但这别有用心的殷勤姿态掩盖住了他那血腥而毒辣的阴谋,轻信别人的国君被说服,接受马塞利努斯迫切的邀请。我对于要在叙述类似的罪行时,让表达的方式不完全雷同,实在已经感到词穷。
在帝国遥远的地区,同一年内竟然有两位皇家的将领,在他们那不谙待客之道的桌上沾染着君王的鲜血,而且当着他们的面,毫无人性地谋杀贵宾和盟友,关于这些我又该怎么为读者交代清楚呢?盖比尼乌斯和帕拉的命运完全相同,但君王的惨死所激起的愤怒之情,就亚美尼亚人卑躬屈节的奴性和日耳曼人豪迈不羁的精神,所造成的反应却完全不同。夸迪人在马可·安东尼当政时,曾将恐惧带到罗马的城门前,但如今他们那无与伦比的实力已经消退。但他们仍旧拥有武力和勇气,绝望中的奋斗更是势不可当,还能获得盟友萨尔马提亚人的骑兵支援。凶手马塞利努斯缺乏远见,他为了镇压菲尔穆斯的叛乱,将善战的老兵抽调一空,整个行省的防御能力薄弱,暴露在蛮族狂怒的报复之下。他们在作物收成的季节入侵潘诺尼亚(374 A.D.),抢劫的物品只要无法运走就毫不留情地毁弃,对于空虚无人的堡垒工事不是不予理会,就是加以破坏。
君士坦提娅公主是君士坦提乌斯皇帝的女儿,也是君士坦丁大帝的孙女,在险象环生的状况下逃过一劫。这位皇室贵夫人曾愚昧支持普罗科皮乌斯的叛变,现在被许配给西部皇帝的嗣子作为妻室。她的随行队伍经过安宁的行省时极其铺张但却没有防护力,行省总督梅萨拉主动负责拯救她于危险之中,使国家免于羞辱。就在他接到通知,说是公主驻扎用膳的村庄受到蛮族的包围,就火速将她安置在自己的战车上,全速驰骋直抵西米乌姆的城门,行驶的距离有26英里。要是夸迪人和萨尔马提亚人继续前进,官员和民众产生恐慌的心理,就是西米乌姆也无法保证安全。迟缓的行动使得禁卫军统领普罗布斯有足够时间镇静下来,恢复市民的勇气。他费尽心思辛勤工作,修复废弃的工事,增强防御的力量,及时获得一队弓箭手有效的增援,保护了伊利里亚行省的首府。蛮族为西米乌姆坚固的城墙所阻而无法得逞,转而派出兵力对付边区的主将,把谋杀国王的事件不甚公正地归咎于他的主使。埃奎提乌斯率领进入战场的部队只有两个军团,但包括梅西亚和潘诺尼亚身经百战的老兵单位。他们不识大体,为着阶级和职位的高低发生争执互不相让,这是惨遭全军覆没的主因。就在他们的兵力分散而各自行动时,被剽悍凶狠的萨尔马提亚骑兵袭击,全部横尸战场。寇边入侵的成功激起邻近边界各部族的效伤,要不是边区的军事指挥官——年轻的公爵狄奥多西——发挥英勇过人的才能,击败帝国的敌人,梅西亚行省必然无法幸免于难。所以他的作为不仅可媲美其父的功勋,也无愧于后世大帝的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