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里安曾将背教行为的重大秘密告诉给了一些与他有着友情和宗教的神圣联系的忠诚的新入会者。有一个有趣的谣言不断在笃信古老宗教的人们中间流传。帝国所有行省的异教徒,把他未来的伟大成就作为希望、祈求和预言的目标。他们抱着美好的期望,期盼着热忱而善良的改变信仰的皇帝,可以消除所有的祸害,让他们重获每一种福祉。对他们虔诚的渴望和热情,尤里安不仅不反对反而公然巧妙地表示,他决心要到达一个能够对他的国家和宗教都发生作用的地位。君士坦丁的继承人对古老的宗教始终抱着敌视的态度,他那喜怒无常的脾气时而保护时而又威胁着尤里安的生命。专制政府愚蠢到惧怕法术和占卜,严格禁止此类活动,要是异教徒只是进行祭拜活动,还能勉强同意。但是以尤里安所处的地位,这种宗教的宽容对他并不适用。不久以后,背教者成为皇位的指定继承人,现在显然只有他的死亡才能解除基督徒的恐惧。但是年轻的亲王并不愿意成为殉教者,而是要获得英雄的荣誉。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他开始隐瞒自己的宗教信仰,对于这个内心感到十分厌恶的教派,多神教的温和态度容许他参加基督教的礼拜活动。利巴尼乌斯把他这位朋友的虚伪态度,说成值得赞扬而不是应该批评的行为,这位演说家说道:
就像玷污过的神像重新安置在宏伟的圣殿里,尤里安所受教育带来的愚昧和谬误,全部从头脑里被清洗干净,重新散发出美丽的真理之光。他的思想已经产生变化,要是公开承认会给自己带来危险,他的行为只能一如既往。伊索寓言的驴子用狮皮掩饰自己,恰好相反,我们这头雄狮要用一张驴皮将自己伪装起来。他听从理性的指导,奉行审慎和必要的生存法则。
从在以弗所秘密加入异教直到内战开始,尤里安的伪装隐匿持续了十多年,在开始东征后,才公开宣称他是耶稣和君士坦提乌斯势不两立的敌人。他在庄严的节日不得不尽自己的义务参与基督徒的集会,这种强迫自己忍耐的情况更坚定了其信仰。尤里安怀着去见恋人般的急切心情,回到供奉朱庇特和墨丘利里的家庭圣殿,自由自在地焚香膜拜。诚实的人要时时伪装必然十分痛苦,公开承认自己信奉基督教,使得他的思想自由受到压制,迫使他在行为上违反人性中的高贵品德——忠诚与勇气,这更增加了他对这种宗教的厌恶。
尤里安虽然受过基督教的神圣洗礼而成为其中的一员,但是就他的思想倾向而言,宁可接受荷马和西庇阿父子的神祇,也不愿信奉他的伯父在罗马帝国建立起来的新宗教。但是作为哲学家,他有责任说明自己之所以反对基督教的道理,因为现在有众多的信徒、持续的预言、光辉的神迹和大量的证据在支持这个教派。
他在准备波斯战争期间写了一部长篇著作,其中叙述的具体内容,许多都是他经过长期沉思默想所探索的论点。有些残篇断简被亚历山大里亚的西里尔抄录并保存下来,这个人是他的敌对分子。尤里安的文章是机智和学识、诡辩和宗教狂热的奇妙结合,高雅的风格和作者的地位使这些作品大受欢迎。被视为基督教寇仇的邪恶人员名单中,即使是波菲利的名字与品德高尚而又名声远扬的尤里安相比,也难免显得大为逊色。忠诚教徒的虔诚心灵或是受人诱骗,或是受人威胁,或是自己惊慌失措。异教徒有时参加寡不敌众的争辩,可以从皇帝传教士的通俗著作中,得到取之不尽的诡辩的反驳论点,用来大声激辩。这位罗马皇帝对神学的研究极其喜爱,吸取了好辩的神学家的狭隘偏见和狂热。他为自己订下永不后悔的誓约,要竭尽全力支持和宣传他的宗教观点。当他为自己使用的辩论武器所发挥的力量和技巧私下激赏不已时,对于敌手如此固执己见地抗拒他所提出的理由和辩论的才华,难免要怀疑对手是否诚心参加辩论,或者他们根本没有理解的能力。
基督徒对尤里安的叛教行动心怀恐惧和愤怒,他们真正感到害怕的不是他的论点而是他的权力。异教徒看到他的狂热信仰,急切盼望立即点燃一场迫害的烈火,以歼灭神祇的敌人;希望他用带着恶毒仇恨的智慧发明独特的死刑和残酷的刑具,这些刑具必定超出前任皇帝的意想之外,不像他们空有专横的愤怒而缺乏经验。但是,所有或恐惧,或期待着的教派都对这位看重自己名声、重视社会安宁和人民权利的君主谨慎的人道主义做法大感失望。尤里安受到历史经验的启发,经过反复的思考,认识到尽管身体的疾病有时可以用下重药的办法治愈,但心灵的偏差意识无论是烈火或刀剑都无法去除。内心不服的受害者可以被强拉到圣坛下,但他内心却仍然对亵渎神灵的活动十分憎恶,完全不能接受。压迫只能更加深宗教信仰的执着甚至可以让人为之疯狂。况且,等到迫害时期过去以后,曾经屈服的人会马上向自己的神表示忏悔,照旧恢复自己原来的信仰。那些始终坚持己见的人,可以得到荣名成为圣徒或殉教者。
尤里安非常清楚,如果他采用戴克里先及其共治者所采用的残酷政策,不仅没有办法获得成功,而且只能使自己在后人心目中留下暴君的骂名。早先就是因为异教徒行政官员的严厉手段,使得基督教得以成长茁壮,如果还要照旧施为,会使基督教增添新的荣誉。在这些动机的驱使之下,加上担心打乱尚未稳固的统治和社会的安宁,尤里安展现出一个政治家或哲学家的胸襟,颁布了出乎世人意料的诏书,向罗马世界全体臣民许诺,要实行自由和平等的宽容政策,对基督徒提出唯一的严厉要求,就是剥夺折磨其他教派的权力,包括那些被他们恶毒地称作偶像崇拜者和异端分子的同胞。异教徒获得优惠的许诺和明确的命令,将他们的庙宇对公众开放,人人有参拜的权利。异教徒在君士坦丁及其子统治下一直忍受充满压迫性的法令和无穷的痛苦,转瞬之间被解救出来。
同时那些遭到阿里乌斯派和君王放逐的主教和教士,也从囚禁地被释放回各自的教堂,其中包括多纳图斯派、瓦诺替安派、马其顿派、优诺米派,以及那些信守尼西亚会议教义的更为富有的教派。尤里安非常了解他们在神学问题上的争论,并且感到可笑,于是就把敌对各派的领袖请到皇宫,欣赏他们之间激烈交锋的精彩场面。他们在争论中互不相让的声势,有时使得皇帝不禁大声喊道:“听我说!法兰克人全都听我的,还有阿勒曼尼人。”但是他很快就发现,现在遇到的敌人不仅更加固执,而且更难征服。尽管他施展三寸不烂之舌,劝诫他们要和谐地生活在一起,至少也要和平相处,但其实他在让他们离开时感到十分满意,因为他一点也不用再担心基督教徒的联合了。立场公正的阿米阿努斯把尤里安表面装出来的宽厚态度,解释为有意煽起基督教的内部分裂。这种从根本上推翻基督教的恶毒用心和公开表示要恢复帝国古老宗教的无比热情,就尤里安的策略而言,两者息息相关,互为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