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种终得恶果。”
——《尼雅尔萨迦》
878年早期,作为一位国王,阿尔弗雷德失去了自己应有的形象。在自己的国家内被流放,被自己的臣民所抛弃,还要不停地逃避敌人的追捕,几乎看不到任何夺回王位的希望。这段岁月留下了许多动人的故事,最有名的是关于他在一对农民夫妇家避难时的经历。女主人让他烤些蛋糕,但是忧心忡忡的国王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此处,结果蛋糕都被烤焦了。女主人没有认出眼前这位衣衫褴褛的男人正是她的国王,反而狠狠地训斥了他。她的丈夫认出了阿尔弗雷德,赶紧请求国王的原谅。但是生性善良的阿尔弗雷德认为那位农妇并没有做错什么。在另外一个故事中,阿尔弗雷德伪装成游方艺人,悄悄地潜入古特仑的营地。他在表演节目时,洞悉了他们的作战计划,因此在第二天的战役中大获全胜。
尽管这些故事大都是人们杜撰的,却真实地反映了阿尔弗雷德的形象。他具有鼓舞人心的天赋,愿意亲近自己的臣民,而这些都是他的兄弟和父亲所不具备的特征。他也确实在谋划着如何击败维京人。
以前的战斗经历告诫他要避免与维京军队发生正面冲突。维京人惯用的战术是攻占一处据点或者高地,并把大军集结起来,严阵以待。然后他们再挑衅英军,让英军主动进攻他们。英军的进攻通常都会以失败告终——入侵威塞克斯的维京人都是些经验丰富的老兵。等到英军四散而逃时,维京人又会迅速出击,将撒克逊人逐出战场。
这种战术帮助维京人赢得了英格兰的大部分土地,看起来似乎无懈可击。然而,在他的逃亡生涯中,阿尔弗雷德终于发现了维京大军的缺陷所在。尽管他们总能使自己的大军获得兵力上的补充,但是他们的人数依然要远远少于英国的人口。他们若想征服某个王国,就必须击败王国的军队,这时的维京军队同样损失惨重。阿尔弗雷德只需与其不断进行小规模的战斗,避免与其发生大规模的决战,就能最终将他们拖垮。接下来的3个月内,他在沼泽地带不停与维京人进行游击战,他总是比追击他的丹麦人快上一步。到了878年的复活节,阿尔弗雷德已经准备好反守为攻。
他早已为这次进攻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没有敌军与之征战,维京军就被分散开来去控制整个威塞克斯。阿尔弗雷德的袭击也在慢慢地削弱他们的力量,为英格兰人民的反抗斗争提供了主心骨。然而,有件事对维京军队的士气造成了最大的打击,但这件事却与阿尔弗雷德毫无关系。成功占领奇彭纳姆之后,古特仑派乌比率军进犯德文郡。乌比被一支由当地一名贵族率领的英军击败了。在随后的战争中,乌比惨遭杀害,乌鸦旗也被夺走了。当阿尔弗雷德离开沼泽地带时,英格兰人民正士气高涨,等待着国王的召唤。
阿尔弗雷德集结了3个郡的军队,并在相信他们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之后,挥军北上,挺进爱丁顿。他麾下差不多有4000兵力,比古特仑掌控的维京军队略少一些。
这是一场双方期待已久的战役。早在战斗正式开始之前,人们就清楚地知道,战争的结果将决定双方的命运。两边的军队都组成了一堵人墙,高举着盾牌向前推进。这是一场比拼力量和意志的残忍战役,双方都在奋勇向前,试图击穿敌人的防线。双方的军队都在浴血奋战,为此而疲惫不堪,但是没有哪一方能够取得优势。最终,经过长久的苦战之后,英军突破了维京人的防线。
和中世纪所有的战争一样,一旦盾牌组成的防线被击破,战争的胜负便很快得见分晓。维京人放弃了他们的阵地,逃到了他们在奇彭纳姆的基地,撒克逊人的军队紧随其后。最终,阿尔弗雷德停了下来,包围了这座他以前居住的城市。
由于古特仑的轻敌,维京人遭遇了重大挫败。古特仑以为他将要面对的还是那群4个月前逃走的残兵败将,并不会遇到太过激烈的抵抗。然而,爱丁顿战役的失败之所以会成为转折点,并不是因为古特仑损失了大量的手下——他总能找到更多的兵力,而是因为这场战争使他意识到原来阿尔弗雷德一直未曾放弃。
维京军队中有些老兵,他们在12年前就跟随“无骨者”伊瓦尔来到此地。和大多数维京人一样,他们来此的目的并不是掠夺财富,而是为了获得土地。威塞克斯也许最终会成为他们的领地,但是鉴于当地人民的奋勇抵抗,这个目标可能需要经过多年血战才能实现。查尼尔(Chanel)的北部有着更多容易掠夺的地方。威塞克斯似乎不值得他们为此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
古特仑的士兵只用了3周时间就说服他与阿尔弗雷德和解,签订协议。协议的内容很慷慨,反映了双方对于长久和平的诉求。阿尔弗雷德同意缴纳丹麦金,承认维京人对于其他3个英格兰王国的统治。而古特仑必须从撒克逊人的土地上撤军,皈依基督教,承认威塞克斯是一个独立的王国。
几周之后,古特仑和他30个最有名的手下来到阿尔弗雷德的阿塞尔纳要塞,在此接受了洗礼。阿尔弗雷德是为他洗礼的教父,为了纪念自己的哥哥,阿尔弗雷德授给古特仑的洗名是“埃塞尔斯坦”。这位新加冕的基督教君主随后又被授予了一块永久的领土。威塞克斯和麦西亚西部的领土归为阿尔弗雷德的领地;而麦西亚的东部和东盎格利亚属于维京人的势力范围。威塞克斯奉行英国的法律和习俗;而维京人则遵循丹麦的风俗。
古特仑的领地后来被称为“丹麦区”,其合法地位一直保持到了12世纪末。剩下的异教徒大军,也许此时才算是异教徒,有的选择在麦西亚定居下来,有的则去了欧洲大陆,继续他们的掠夺生涯。古特仑似乎平静地度过了余生,最终于890年,在东盎格利亚逝世。
战胜了自己强大的敌人,大部分人会觉得已然知足,但是阿尔弗雷德的目光更加长远。他明白与一个维京统治者保持和平的关系,并不意味着维京人会就此停止掠夺,不管这个统治者的地位有多崇高。他必须把王国建立在更加坚实的基础之上,只有这样才能在维京人再次袭来时,抵挡住他们的攻击;必须把威塞克斯建成一个能够抵御另一支异教徒大军的堡垒。
维京人的机动性是他们能够取得成功的关键,阿尔弗雷德针对这点做了特别部署。他加强了城镇、桥梁和道路的防守,在整个威塞克斯境内修筑了大量的要塞堡垒。15年的时间里,各种要塞堡垒遍及整个王国。无论哪里遭到袭击,英军都能从多个据点赶去支援。接下来,阿尔弗雷德重新组建了军队,建立了一支训练有素的由国家税收供养的常备军,代替了以往不可靠的农民兵团,他甚至开始建设海上舰队,试图以此来挑战维京人的海上霸权,尽管结果令人失望。
为了稳定国内局势,他还改革了货币制度。在他加冕之初,英国银币的含银量非常少,银币本身几乎没有任何价值。他不知用了什么办法,使得银币的含银量得到提升,也许用了从维京人那里没收来的财宝,也许是开采了某些罗马古矿,又或者是发现了某些陪葬的宝藏。他从来没有解释过他是如何做到的,这也成了一直困扰着历史学家的谜题。
10年之后,大局稳定,阿尔弗雷德开始扩张自己的领地。他把维京人赶出了伦敦,与古特仑签订了最后的协议,重新划定与丹麦区的明确界线。新的组织管理并不是阿尔弗雷德的军队变强大的唯一原因,他意识到一支有文化的军队会成为一种优势,或者至少军官应该能够识字。他不可能无处不在,因此如何保证把详细的作战计划传达给自己的部属就非常关键。有鉴于此,他颁布了一条命令,要求所有的军官必须“有一定的读写能力,否则就要交出自己的军权”。
这条命令对尚武轻文的传统文化产生了巨大的冲击。阿尔弗雷德不得不对其做出调整,允许军官任命一个有文化的人,帮助他们处理一些需要读写的事务。但是他坚持主张增加威塞克斯境内学校的数量。尽管他自己并没有受过学校教育,但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并且明白听取比他聪慧的学者的意见有多么重要。
有鉴于此,他整理了一套文人必读书目,而且——至少传闻如此——亲自把其中一些书籍从拉丁文翻译成了英文。他最喜的书是波伊提乌(Boethius)的《哲学的慰藉》(The Consolation Of Philosophy)。他从这本书里挑选了自己的墓志铭:“我希望活着的时候尽可能实现自己的价值,死后留在世人心目中的尽是美好的形象。”
阿尔弗雷德引领的学习热潮也推动了宗教的复兴,因为教堂和修道院正是传道授业的场所。人们重新捐建了许多教堂,修士们也再次开始抄写经文。法律重新确立下来,贸易也开始逐渐恢复。
不幸的是,这一切使得威塞克斯再次成为维京人掠夺的目标。892年,维京人再次袭来,阿尔弗雷德的改革是否成功,要看能否禁得住这次入侵的考验。朗纳尔·洛德布罗克的儿子率领着维京大军抵达威塞克斯后,大军分成了两队,分别从不同的方向展开进攻。这次他们还带上了女人和孩子,很明显他们希望能够在威塞克斯永久定居。然而,两队都没有取得多少成功。几个月后,阿尔弗雷德率军与规模较小的一支队伍交战,最终成功用金钱换得了他们的和平离去。与此同时,他的儿子爱德华在埃塞克斯附近击退了另一支规模较大的队伍。两年后,丹麦人试图再次入侵,但是被阿尔弗雷德部署在泰晤士河的海岸卫队发现。卫队包围了他们,趁着他们登岸之际,放火烧掉了他们的船只。
899年10月,阿尔弗雷德离世,享年50岁,这个年龄在那时可以说是寿终正寝。阿尔弗雷德铸就了许多不可思议的功绩:他战胜了势不可当的维京人;阻止了英格兰沦为维京人的殖民地;极大地推动了英国统一的历史进程。由于维京人的缘故,阿尔弗雷德成了唯一剩下的英王,这也决定了英国的最终统一势必是在威塞克斯国王的带领下完成的。在其一生中,阿尔弗雷德复兴了文化,重振了经济,为未来的王国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如果没有他的话,盎格鲁-撒克逊文明可能已经被消灭。
阿尔弗雷德的成就为他赢得了无与伦比的声誉,至今依然如此。阿尔弗雷德被人称赞为“英格兰的所罗门”、“智者”阿尔弗雷德等,当然还有流传最广的“阿尔弗雷德大帝”。我们不必完全赞同历史学家爱德华·弗里曼的观点,出于爱国情怀,他认为阿尔弗雷德是“最完美的历史人物”。但是,他的确当得起“大帝”的称号。1877年,维多利亚时期的仰慕者在阿尔弗雷德的出生地,即位于现今英国伯克郡的旺蒂奇(Wantage),为他立了一座雕像。雕像下的铭文提供了一段更加贴切的墓志铭:
“学风不古,他重塑学风;教育不兴,他重振教育。法律威严不再,他重树法律威严;宗教威望不存,他重建宗教威望。他从强大敌人的手中夺回了被占领的土地。只要人类不忘历史,他的名字将永世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