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舌之勇者多,行动之勇者寡。”
——《“强者”格雷惕尔萨迦》
传说在8世纪晚期,有一次,查理曼在法国海岸边巡视,正当他在享用早餐时,几艘维京人的船只引起了他的注意。当地的法国人认为他们可能只是些普通商人罢了,但查理曼却清楚地明白事情没那么简单,并警惕地称这些人是“战力凶猛的敌人”。于是,法兰克军队拔剑而出,冲向海岸,然而这些维京人却迅速逃走了,似乎凭空消失了一般。朝臣失望而归,回到宫殿后,迎接他们的是令人惊讶的一幕:伟大的查理曼,罗马帝国的君主、世界秩序的维护者,竟然在悲伤地哭泣。没人敢上前打扰大帝,过了一会儿,他向外望去,凝望着大海,喃喃解释道:
“你们知道我为何哭得如此悲痛吗,我忠实的臣子们?我一点也不担心那些无足轻重的流氓会伤害到我;但我一想到他们胆敢在我有生之年就来侵犯这片海岸,我便痛彻心扉;一想到未来这些恶徒会对我的后代及后世的子民做出的恶行,我便悲恸欲绝。”
尽管上述故事的真实性明显值得怀疑,但是查理曼即便看不到任何预兆,也能预测到维京人会给他的帝国带来危险。事实上,多年来查理曼一直在筹建抵御维京人的防御工事。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最初正是这些防御工事引起了维京人的注意。
与他们同查理曼的接触相比,法兰克人同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接触要早100多年。维京人的毛皮、琥珀、羽绒和磨石在法兰克人的市场上受到高度认可和欢迎。在帝国的贸易中心,如布伦港附近的昆都维克(Quentovic)及莱茵河畔的杜里斯特(Dorestad)等地,丹麦商人的身影随处可见。然而,随着查理曼即位,推进法国对外交往的动力也发生了变化。在他掌权之前,法兰克人仅仅维持着位于如今德国西部和法国东部地区的王国,政权强大而稳固。768年,查理曼登基后,立即开始向四面八方扩张疆土。至800年的时候,他已经占领了比利牛斯和巴伐利亚的部分疆土,以及意大利北部的大部分地域,是继恺撒大帝时代后打下如此广阔江山的第一人。那一年圣诞节,在一场精心策划的仪式中,教皇利奥三世为查理曼加冕并宣布他为新的西罗马帝国国王。在此之前,这个头衔已经空缺了300多年。
查理曼铸造了具有罗马特色的货币,建起了许多皇家宫殿,他甚至还考虑过迎娶拜占庭女皇,以使北地中海再次变成罗马内湖,虽然并非慎重考虑。在无所不能的查理曼的带领下,全新的法兰西和平时代渐现雏形。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摆脱他的野心和控制。记录了维京人侵袭林迪斯法恩的学者阿尔昆曾暗示,法兰克国王甚至能够带回那些被维京人绑架的男丁和修士。
帝国称号的附带作用也许会让查理曼的国王身份显得更加无可争议和光鲜亮丽,但是同时也给周边的国家敲响了警钟。法兰克王国的扩张倾向和查理曼的卓越才能相互结合后,变得极具威胁性。8世纪时有这样一句广为流传的谚语:“如果法兰克是你的朋友,那他绝不可能是你的邻居。”
如果说丹麦人之前对此不以为意,那么到了804年,他们不得不承认这句谚语的正确性。那一年,查理曼最终摧毁了位于德意志西北部的撒克逊王国,结束一场持续了30年的战争。现在法兰克人和丹麦人成了邻居,所以斯堪的纳维亚人有理由相信他们可能会成为法兰克人的下一个目标。
查理曼计划组建一支帝国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强大舰队,这直接引起了周边国家的警惕。不过查理曼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防止丹麦海盗接近易北河,因为这条河流守护着法兰克帝国的东北部地区。查理曼早已开始着手解决这个问题,他在河上建造了两座牢固的桥梁,使得军队能够任意通行,行动起来也更为迅捷。法兰克帝国的其他重要河流也得到了同等的重视。一座依靠锚和绳索固定的可移动式浮桥守卫着位于帝国东部的多瑙河,通过该河可以抵达帝国中心地带。此外,查理曼还下令开凿了一条连接莱茵河和多瑙河的运河,以便军队能够迅速地支援面临重重威胁的边境地区。
当查理曼宣布增组一支北海舰队时,大部分丹麦半岛的居民就已经猜到其真正的意图是要占领丹麦港口小镇海泽比,该镇位于丹麦边界的施莱峡湾地区。海泽比小镇早已成了维京人的贸易中心,甚至成了法兰克最大的贸易对手。丹麦人建立了许多收费站,还建立了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首家铸币厂。丹麦人熙熙攘攘的商业贸易已经开始威胁到历史更悠久、设施更完善的法兰克帝国的诸多贸易中心。
海泽比的崛起得益于一位叫作戈德弗雷德(Godfred)的维京将军。在法兰克编年史中,他被称为“国王”,但是与其说他统治着丹麦,不如说他是统治着丹麦的大部分地区来得更准确些。或许很多丹麦人会认可他的权威,但即便是在占据着丹麦大部分领土的日德兰半岛上,也依然存在着其他占地为王的敌对势力。
戈德弗雷德把从法兰克各镇俘虏的商人带回海泽比,以此来增加海泽比的人口数量,这种做法后来成了维京人增加人口的惯用手段。为了抵挡查理曼的侵略,他着手修建丹麦边墙。这是一堵巨大的土质城墙,顶部立着一排栅栏,西起北海东至波罗的海,贯穿整个日德兰半岛。
有了这座城墙的庇护,戈德弗雷德开始骚扰那位强大的邻居。他洗劫了数个法兰克的小镇,逼迫查理曼的一个盟友向自己倒戈。作为反击,一支规模不大的法兰克军队挺进北部,丹麦边墙首次派上了用场。戈德弗雷德的军队守住了阵地,因叛乱四起而焦头烂额的查理曼不得不用钱财来暂求安宁。
双方同意将艾德河(Eider)定为永久边界;戈德弗雷德表现出对战争的愧疚,提出亲自把人质送到法兰克帝国的都城亚琛,以示和解的诚意。然而这些竟然都只是一场阴谋。查理曼为来年年初的竞选班师回朝时,戈德弗雷德率领200艘快艇,袭击了位于如今荷兰沿岸的弗里西亚。他要求得到100磅白银才肯离去,最后他从被围困的商人和农民那里搜刮到了这些银子。他的维京人手下把任何能带走的财物统统塞进了他们的船只。最后,戈德弗雷德更是挑衅地宣称弗里西亚海岸向北延伸的地区均为他的领土。
尽管投入此次袭击的船只很多,但袭击的范围却很小。经验丰富的查理曼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疆域不可能永远不变。这些协议最终免不了被撕破的命运。真正刺痛查理曼的是帝国的江山被人侵吞。
查理曼没有立即进行反击。他仅有的几艘船只完全抵挡不住这次袭击,更别谈在海上作战了,而陆地作战也有风险。查理曼才刚刚结束与撒克逊王国长达30年之久的殊死战争,这时他已经60多岁了,并不想再次陷入旷日持久的恶战之中。
不管怎样,查理曼的首要任务是要牵制住戈德弗雷德,守住海岸。法兰克缺少一支真正强大的舰队,而这点恰恰是维京人所针对的弱点。十多年来,丹麦的许多独立海盗团伙不断地侵袭法兰克海岸。一些大型的海盗团伙十分乐意接受查理曼用钱财换取保护的做法。他们在替查理曼守卫海岸,而查理曼却在召集军队,猛攻丹麦边墙。
戈德弗雷德的远征计划一直搁浅。那年夏天,一切都已准备妥当时,戈德弗雷德却被自己的一个手下杀死了。混乱随之而来,杀手的身份难以确认。后来有人称凶手是戈德弗雷德的儿子。这个儿子对父亲向来不满,最后因不满戈德弗雷德又娶了新的女人而一怒之下将他杀害。还有人认为凶手是戈德弗雷德的王宫侍卫。但是不管怎么说,戈德弗雷德这个威胁消失了。查理曼对戈德弗雷德尔出尔反尔的行为极为恼怒。查理曼的传记作者艾因哈德(Einhard)称这位帝王曾经这样说道:“我为不能亲眼得见我的基督同胞在那些猪狗不如的恶魔的鲜血中载歌载舞而深感悲哀。”正如查理曼所预料的那样,他终究未能用北方匪徒的鲜血洗涤自己的双手。四年后,查理曼与世长辞,他的儿子路易继承了皇位。
失去了查理曼的有力领导,法兰克帝国开始分崩离析。最初,衰落迹象并不明显。他的儿子路易就像是更年轻、更有修养的查理曼。朝廷众臣更愿意称他为“虔诚者”路易,因为他不仅建立了井然有序的朝堂,更坚持鼓励文化艺术的发展。即便是在战场上,他的表现也并不比其名满天下的父亲逊色。在查理曼统治时期,路易就已经受命守卫西南边界的安全,防御工作一直做得很好。路易利用法兰克帝国的威势向潘普洛纳(Pamplona)地区和南比利牛斯的巴斯克地区施压,还洗劫了穆斯林控制的巴塞罗那地区。任何威胁到路易权威的势力都被他无情镇压,尤其是来自家族的威胁。加冕典礼上,路易逼迫自己所有未出嫁的姐妹去修道院修行,以避免她们未来的夫婿可能带来的潜在威胁。
817年,路易遭遇了严重的意外,这个前景广阔的崭新政权随之发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改变。一次教堂礼拜仪式后,正当路易穿过连接亚琛大教堂和皇家宫殿的木质走廊时,走廊突然坍塌,导致许多朝臣重伤而死。受到这件事的严重打击,受伤的路易开始考虑皇位继承问题,指定他的长子洛泰尔(Lothair)为最高统治者,把剩下的权力分给了另外两个儿子和一个侄子。
路易的伤势慢慢好转,但他打算分权的消息传到了意大利。远在意大利的侄子伯纳德(Bernard)、意大利当时的国王,发现自己不久之后就会沦为属臣,于是立即起兵反叛。然而当路易带着一支军队突然出现在勃艮第时,毫无准备的伯纳德不得不弃械投降。伯纳德决定去见他的叔父,以求得他的原谅,并希望能继续留在意大利。路易却完全没有想过要原谅他。他将伯纳德抓回亚琛,以叛国罪论处,以此警告所有正在筹划谋反的家族成员。最终,伯纳德被认定有罪,被剥夺所有财产,判处死刑。
为了显示自己的仁慈,路易改判死刑为挖眼,两天后执行。行刑的士兵毫不留情,下手很重,他们用加热后的铁棍狠狠地插进伯纳德的眼中。伯纳德最终没能挨过酷刑,痛苦地挣扎了两天后就死了。
侄子死后,路易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他开始变得对宗教格外虔诚,内心的罪恶感促使他举办了许多极其奢侈的宗教展览。神职人员成了主要的谏官,他还捐建了大量的教堂和修道院,由此得到了他最为响亮的名号——“虔诚者”路易。而当这些都无法减轻他的内疚之感时,这位皇帝又做出令人震惊的举动,他在教皇、众多神职人员和帝国的贵族面前公开忏悔他的罪行。这种令人瞩目的谦卑也许的确是值得称赞的,然而它也带来了严重的影响,极大地削弱了路易的权威。
当时的社会战乱不断,尸横遍野。不怀好意的敌人遍布在广阔的边境地区,他们总能在帝国军队来临前就逃进森林或者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在这种形势下,要想成为一位深受拥护的好皇帝,就不得不每年至少发动一次强势的军事行动,否则,将会被视为软弱无能之人。
路易没有实施武力威慑的地区在突然之间爆发了暴力冲突,四起的叛乱势力必然遭到残酷镇压。被捕的敌人毫无例外,全都被弄瞎、打残,残忍地杀死或者直接吊死。查理曼曾因凡尔登的叛乱杀了4500名撒克逊贵族,以示惩罚。为了平定骚乱,他还重新迫使这个地区所有的人口全部外迁。
从维护秩序的角度来看,这些强制举措都是必要的。但当路易谦卑地向教皇鞠躬,阐明自己的罪行,甚至包括那些微不足道的过错时,这些举动损伤了他在臣民和敌人眼里作为帝王的尊严,这不是一个皇帝该有的行为。查理曼想沐浴在敌人的鲜血中,而他的儿子却似乎只想进入修道院。
身处北部边界地区的维京人对此心知肚明。但查理曼不可小觑的防御力量,尤其是那坚固的桥梁和强大的军队,对妄图发起大侵袭的维京人而言,具有十足的震慑力。然而,预示着这些优势不久将会荡然无存的不祥征兆出现了。一位法兰克主教旅游经过弗里西亚地区时,得到了“某位北方人”的帮助,此人知道沿河而上抵达海洋的路线。这也就表明维京人非常熟悉法兰克帝国的港口位置和海洋航线,也知道法兰克帝国缺少可以用于自我防御的舰队。
然而,法兰克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方面的危险。他们的生活比以前数代都要繁荣富足,正享受着帝国统治下的种种福利。法国北部桑斯教区的大主教相信国王能够很好地保护他们,他甚至摧毁了自己领地的城墙来重建教堂。沿海岸各镇的防线也同样不堪一击。充满活力的酒水贸易在连接巴黎和海洋的塞纳河沿岸蓬勃发展,弗里西亚海岸港口星罗棋布。法兰克帝国有着优质的银矿——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尤为稀缺之物,催生了银币的出现,取代了传统的物物交换,数不胜数的珍稀金属纷纷涌入了法兰克帝国市场。
维京人之所以未对法兰克帝国发动大规模袭击,根本原因是他们内部出现了问题。戈德弗雷德死后,丹麦半岛战乱不断。一名叫哈拉尔·克拉克(Harald Klak)的战士夺得了政权,但是没过多长时间他就被戈德弗雷德的儿子霍里克逐出丹麦。哈拉尔打算向路易寻求帮助,非常狡猾地提出愿意皈依基督教以求得援手。路易答应了他的请求,并在美因茨附近的皇家宫殿英格尔海姆(Ingelheim)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洗礼仪式。哈拉尔和他的400名手下浸泡在圣洗池中,“虔诚者”路易则作为哈拉尔的教父站在旁边。
说这是一场重大胜利是有原因的。很显然,路易并不是像他父亲那样的战士,但他仍有机会在可以预见的未来,用宗教同化的方式征服丹麦人。如果他扶持哈拉尔坐上丹麦王国的宝座,再用基督教教化丹麦臣民,就能稳定北部边疆地区。
计划最初实施得很顺利。路易将弗里西亚地区的领土赐给哈拉尔,委以他抵御维京人偷袭的任务,然而哈拉尔却召集军队远征复辟。有了法兰克军队作为后援,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打败了对手霍里克,使之臣服于自己。紧接着,他请路易派遣传教士前来丹麦,帮助丹麦人改变宗教信仰。路易为此挑选了一位名叫安斯加尔(Ansgar)的撒克逊传教士。安斯加尔刚到海泽比就建立了一座教堂。然而,也正是从这时候起,路易的宏图伟业开始走向衰亡。
丹麦人对基督教并不是很感兴趣,至少不能接受将其作为唯一的宗教信仰。他们似乎也不太愿意支持哈拉尔·克拉克的政权。一年后,哈拉尔·克拉克再次被他的对手霍里克——圆胖又敦实的非基督徒(异教徒)驱逐流放。哈拉尔再次遭遇重创,然而更令人不齿的是,他被迫逃回弗里西亚后,做起了海盗,靠抢劫教父路易的财富度过余生。
哈拉尔·克拉克被逐之后,法兰克帝国北部的防线似乎就被攻破了,加洛林王朝的海岸边开始涌现出大量入侵者。834—837年间,杜里斯特作为北欧最大的贸易中心和银币铸造中心,每年都会惨遭洗劫。霍里克派了一位大使,向路易声称自己和杜里斯特的抢劫事件无关,但是说自己已经逮捕并惩罚了那些应该为袭击事件负责的人。不管怎样,至少这后半句话很可能是真的。毕竟那些得手的侵袭者是霍里克潜在的敌人,霍里克不想重蹈哈拉尔·克拉克的覆辙。
不受统治的维京人依然在到处掠夺,完全无视国王的要求。法兰克帝国江山风雨飘摇。路易刚愎自用的统治,加上打算把第二任妻子的儿子立为继承人的错误决定,使国家陷入了内战的混乱中。在其他儿子的逼迫下,路易不得不选择退位。尽管一年后他又重掌皇权,但是威严已然不再。
这给法兰克帝国带来了巨大的危害。不仅导致叛乱此起彼伏——路易在位的最后几年一直忙于镇压叛乱,还给维京人大举入侵法兰克帝国提供了借口。大量维京人组织开始趁机袭击沿海地区,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他们掳走年轻的居民,留下老弱病者苟延残喘。
836年,霍里克主动袭击了安特卫普。几名士兵在袭击中丧生,他竟为此厚颜无耻地索要赔偿金,用以赔偿自己军队的损失。路易召集大军强势回应。维京人见势头不妙,便退到了弗里西亚,在那里继续烧杀抢掠。840年,路易终于决定重组父亲的北海舰队来对抗维京人,但仅仅几个月之后,尚未有任何进展,他便撒手人寰。
面对帝国的分崩离析,路易的儿子不但没能联合起来共御外敌,反而用了3年的时间来争夺法兰克帝国的最高统治权。更有甚者,还有人借用维京人攻击其他兄弟。路易的长子洛泰尔,为了感谢年迈的哈拉尔·克拉克协助自己夺得其他兄弟的领地,竟把哈拉尔请进了自己的宫殿,并赏赐他领地。结果证明,利用维京人相互制约的做法简直是愚蠢至极,因为这给了维京人了解和进入帝国的机会。哈拉尔和其他与其有着相同想法的维京人在帝国的北海岸肆无忌惮地掠夺。
维京人的袭击靠的是速度,而不是强大的兵力。9世纪中期,一支典型的维京“军队”只有几艘船只、百十来人。部分人要留下来保护船只,其他的人在到处掠夺。起初,他们对囚犯并不感兴趣,任何带不走的东西,要么杀光,要么烧光。
维京人在人数上并没有优势,但是袭击的时候,他们用速度弥补这点不足。大多数维京人不愿意前往距离海岸或河流很远的地区,通常也会避免与敌人发生激战。维京人的武器装备通常也不如法兰克人。在空旷的原野地区,维京人常常会被击败,部分原因在于他们缺少当时欧洲常见的盔甲。在法兰克的编年史中,他们被称为“光着身子的人”。法兰克人遭遇重挫之后,统治者吸取教训,停止向维京人出售武器,维京人因此不得不从死去的士兵身上拾取头盔和武器。
总的来说,维京人的武器装备不如法兰克人,但剑却是个例外。最早的维京剑可能是模仿8世纪时名叫伍夫博特(Ulfberht)的法兰克铁匠的设计制成的,伍夫博特不久后成了知名的品牌。很快,维京人学会了自己铸造剑身。整个斯堪的纳维亚半岛随处可见刻有Ulfberht字样的武器。这种剑是典型的双刃剑,手柄呈圆形,由众多铁丝缠绕而成。这种通过焊接造出来的剑身比较坚固和轻便,而且如果发生破损还可以重铸。刻有Ulfberht字样的剑被战士视为最有价值的财产,被当成宝物世代相传,并将其称为“奥丁的火焰”或是“腿咬剑”(Leg-Biter)。
除了剑之外,维京人的优势主要体现在以下两方面,一是他们有着卓绝的智慧,二是他们有骇人听闻的适应能力。对法兰克军队的战略部署,他们大多会提前就做好防范,并趁着法兰克政局动乱之际迅速出击。维京人最为可怕的地方在于他们的灵活性。无论是只有十几个,还是多到几百个“兄弟”,他们都既可以组成一支颇具规模的军队,又可以任意分成多个小组织。因此,要想彻底地击败维京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你甚至无法判断该在哪里集中防御力量。
维京人通常比他们的对手更加务实。他们不会因为要在树林中穿行而焦虑不安,维京人会把沿途偶遇的建筑,如石砌的教堂,当作堡垒使用,也会挖陷阱伏击紧追不舍的骑兵。维京人通常在夜间发动袭击,他们会用自己的双手挖战壕、砌土垒,完成土木工事,而不像法兰克的贵族不愿为此弄脏双手。最重要的是,维京人会挑选猎物并做出精准的时间规划。早期的野蛮人不会攻击教堂,而维京人却把教堂定为目标,并且选择在重大节日期间发动袭击,因为这时候镇上会聚集众多有钱的财主,而这些财主就是他们潜在的掠夺对象。
维京人的种种恶行让信奉基督教的人们看不到丝毫希望。819—836年间,努瓦尔穆捷岛(Noirmoutier,位于卢瓦尔河口)上的修道院每年都会遭受洗劫。春夏两季,修道院里的修士会撤离此岛,洗劫结束后才敢回来,年年如此,甚至成了惯例。最终,836年,受够折磨的他们携带圣人的遗骸和余下的财物向东逃去,找寻安全的天堂。接下来的30年里,他们被迫从一个避难所逃到另一个避难所,最后在靠近瑞士边境地区的勃艮第定居下来。这里远离维京人,远离大海。
一名来自努瓦穆捷岛的修士在向其他基督徒的请愿中,简述了自己的痛苦和绝望,希望大家可以停止内斗,团结一致,共御外敌:
“船只数量越来越多,斯堪的纳维亚人的数量也在与日俱增……维京人占据了他们途经的每一座城市,没有人能够忍受他们的暴行……几乎没有哪个地方、哪座修道院受到尊重和礼待,所有居民都被迫逃离,很少有人敢于大声呼喊:‘坚守家园,坚守阵地,勇敢回击,为国家而战,为孩子而战,为家庭而战!’人们麻木不仁,面对共同的敌人,他们选择牺牲那些本该捍卫的财富,用它们作为贡品,以换得安稳。尽管手中还握着武器,却任由这些曾经强大的基督教王国日益衰落。”
这位修士的建议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法兰克内战结束的时候,查理曼的帝国已经分裂成了三个王国,每个王国的弱点都被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帝国的西部构成了如今法国的基础,东部发展成了如今的德国,而位于两者之间的第三部分,即地势狭长的洛泰尔尼亚地区(Lotharingia),则被邻国所吞并。维京人的数量越来越多,袭击规模越来越大,行动方式也越来越大胆。他们不再只是驾驶两三艘船只航行,而是以10或12艘船只组成舰队行动。更糟的是,他们开始转变作战方式。845年,维京人再次来到了努瓦尔穆捷岛,但是这次除了惯有的劫掠之外,他们还在岛上修筑了防御工事,把此地作为过冬的营地。维京人以前通常在较为暖和的月份外出洗劫,在初雪降落之前再返回故土。然而现在,他们打算不再浪费时间进行中转,从而更加卓有成效地进行掠夺。
从这个基地发动袭击,维京人现在可以穿过河流,前往更远的地方,洗劫更多的小镇乃至城市。鲁昂、南特和汉堡全都遭到了洗劫,维京舰队还掠夺了勃艮第。第二年他们又袭击了乌得勒支和安特卫普,接着沿着莱茵河肆虐而上,直至奈梅亨(Nijmegen)。这些都是纯粹的掠夺行为。然而,845年,在丹麦国王霍里克的领导下,一场别有用心的掠夺就此展开。霍里克从来没有忘记法兰克帝国曾支持过自己的竞争对手——哈拉尔·克拉克。现在霍里克终于得以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