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古代后期评价秦始皇的诸家之中,明代的李贽是绝对绕不过去的一位。他说:
始皇帝,自是千古一帝也。
始皇出世,李斯相之,天崩地坼,掀翻一个世界,是圣是魔,未可轻议。
祖龙千古英雄,挣得一个天下,又以扶苏为子,子婴为孙,有子有孙,卒为胡亥、赵高二竖子所败,惜哉!(《李贽全集注》第二十二册《史纲评要注》卷四,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0年版)
综合李贽的这些观点,包括四个方面的内容:
一是秦始皇在李斯的帮助之下,掀翻了一个旧世界,这是天崩地裂的大事件;
二是对秦始皇的评价,不要信口雌黄,此公到底是圣是魔,不可妄下结论;
三是秦帝国毁于胡亥、赵高之手;
四是秦始皇是千古一帝、千古英雄。
这四个方面的关键是第一个方面,因为其他三个方面都是从第一个方面派生出来的。
李贽讲秦始皇“掀翻一个世界”,指的是秦始皇终结了分封制的周朝,建立了以皇帝为最高统治者的中央集权制的帝国。
周秦之变是中国历史上最大的一次政治体制变革,是一次统治制度的大换班。周朝施行的是封土建国的分封制。周天子将土地和百姓分给亲属功臣,让他们成为一方诸侯,诸侯又把土地和百姓分给卿大夫。这样一级一级地分配土地和百姓,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分封制。秦始皇废分封而行郡县成为中国历史上分封制的终结者,同时也是帝国制度的开创者。这是一场巨大的社会变革。
李贽正是从废分封行郡县的角度将秦始皇视为千古英雄,如果从考虑秦始皇创立的郡县制对此后中国的影响来看,这种评价实不为过。
李贽的历史观大多符合于传统的看法,比如他确认王莽为“篡试盗贼”,指斥张角为“妖贼”。但他的思想在晚明时期有时又是非常激进的,又有很多与时宜不合拍、标新立异的观点。在他看来,历史的治乱,是一治一乱,循环不断的,并且这种历史循环是无法避免的。君主一生事业的成败既然为历史循环的后果,李贽对于历代君主的评论,也只是着重在他们适应时代的识见和气魄上。正是从这里出发,李贽与众不同地提出了秦始皇千古一帝真英雄的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