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位于以色列境内的海港城市阿克,在200年的十字军历史后半部分的100年间,都作为巴勒斯坦地区十字军事实上的首都而繁荣着。1187年萨拉丁曾夺取了阿克城,1191年狮心王理查所率的第三次十字军将其夺回。此后直到重新被穆斯林夺占,还有大约100年的光景。
虽然在1229—1244年的15年间,基督教世界夺回了耶路撒冷,阿克仍然发挥着整个中近东十字军国家首都的功能。
历代罗马教皇都不承认皇帝腓特烈二世与阿尔·卡米尔之间缔结的和约——这次和议为基督教世界兵不血刃取得了耶路撒冷,却得不到教会的许可。即便腓特烈率领的第六次十字军为基督徒夺回了圣城,耶路撒冷国王和牧首也不会回到城内。
统率全体近东基督徒的耶路撒冷国王和宗教领袖耶路撒冷牧首,都一直滞留于阿克。虽然此间来往耶路撒冷的朝圣者络绎不绝,国王和牧首都从未踏入圣城半步。
由此,阿克逐渐发展为一大海港城市。这里不只有王宫和牧首的宅邸,还有比萨、热那亚和威尼斯商人建立的居留区。
这些居留区,成为来自西欧商品的集散地和阿拉伯人频繁出入的贸易中心。来自比萨、热那亚和威尼斯的船只,在阿克往来穿梭,使这座港口成为一大自由港。
无论是执行首都的职能,还是商品的流通和经济的繁荣,安全保障都是十分必要的。足够的安全保障,也使阿克处于比巴勒斯坦其他地区更为优越的位置。
中近东基督教势力的常备军事力量即三大宗教骑士团:圣殿骑士团、医院骑士团和条顿骑士团,都将总部置于阿克。其中的圣殿骑士团,还由于腓特烈和阿尔·卡米尔的和约而失去了其在耶路撒冷的总部,不得不将在阿克建立的临时总部变为其永久的总部。
医院骑士团,顾名思义,是以为治疗前往圣地的朝圣者为目的而创立的。因此,这一骑士团的总部常以医院为主体。条顿骑士团则是一群德意志出身的骑士集团,为保证朝圣者安全而建立的。此两大宗教骑士团的总部,并非由高大的城堡改建而成。
阿克的圣殿骑士团总部,位于包围着阿克全城的城墙一角。在阿克城内,只有圣殿骑士团的总部,是完全为了抵抗伊斯兰势力进攻而修建的中世纪西欧式城堡。
圣殿骑士团之所以存在,与其他宗教骑士团一样,都是为朝圣者安全提供军事力量的支持。位于阿克的圣殿骑士团总部,是一座威严的城堡,建筑在两面靠海的高崖之上。
阿克的市中心
由于阿克城集中了中近东各大基督教势力的总部,其指挥并未实现一体化。而且,由于耶路撒冷国王兼任塞浦路斯岛的国王,很多时候都在岛上居住,不在阿克城内。
而耶路撒冷牧首也由于其实质上的流亡身份,没有多少控制阿克的实权。
往来交易的意大利各个滨海城邦,由于相互之间强烈的敌对意识,也形成了不利于城市一体化的紧张关系。比萨、热那亚和威尼斯的居留区各自独立,各国公民在其中享有治外法权。
此外,各个宗教骑士团在其居住的区域内也享有治外法权。
条顿骑士团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属下,而圣殿骑士团和医院骑士团则直属于罗马教皇。无论是耶路撒冷国王还是牧首,都没有对骑士团下命令的权力。至于骑士团所唯一仰仗的罗马教皇,则因为罗马与中近东遥远的路途而鞭长莫及。发给罗马的请示,要经过半年才能以教皇敕令的形式返回阿克。长此以往,骑士团往往倾向于独自行动了。
出于以上原因,整个十字军历史后半段的首都阿克,成为了诸多势力相互摩擦,混合存在的首都。在这里,虽然无从谈起任何的权力规则,却有着非同寻常的繁荣。
阿克的内城由两重墙壁所包围,建筑物大都为石料砌成,与西欧式的都市别无二致。此外,由于中近东地区气候炎热,阿克的建筑大量使用拱门等开放式结构。
阿克城内也有很多阿拉伯式的建筑物,屋顶并非常见的三角形,而以平顶为主。这是因为,在少雨无雪的中东地区,并没有建筑三角形屋顶的必要。同样,城市内处处可见的市场类建筑,屋顶大都是由毛毡覆盖而成。这种屋顶也不是为了防雨,而是为交易商品的人群遮蔽强烈的阳光。
在城内的市场中,各种肤色、不同衣着的人们接踵摩肩,川流不息。
身着白底红十字披风的圣殿骑士,和戴着白头巾的阿拉伯穆斯林,在市场上各自忙碌着。
胸前绣着白十字的医院骑士团骑士和出售绒毯的波斯商人忙着用阿拉伯语讨价还价。
身着白底黑十字披风的条顿骑士们,操着带有德意志口音的法语,跟讲带着本地口音法语的犹太商人进行交易。
各国封建诸侯的夫人,也在侍女的陪同之下来往于街市之中。从第一次十字军时代起,十字军诸侯多与中近东当地的基督徒亚美尼亚女子通婚,侍女们也多为基督徒,很少有穆斯林。
踏入意大利各城市国家的居民区,身着长装,头戴贝雷帽的意大利商人,跟戴着头巾,穿长袍的穆斯林商人三五成群地交流着。这些商人常常会探讨的议题,是在伊斯兰世界内部开设意大利商人的商馆,互通有无。
靠港的船只登陆后,下船的朝圣者兴高采烈地列队入城。码头的突厥人搬运工将货物运输到仓库之中。炎热天气之下,搬运工的列队面无表情,与朝圣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以上几段的描述,构成了13世纪后半期阿克城的自然风景。
皮肤也好,发色也好,宗教信仰也罢,身着的服装也罢,各人的语言也罢,展现的种种色色的区分,浑然一体而共存的场面,令阿克城的日常别开生面。
此时的阿克城,无论谁都在互利的状态下生活着,没有人的利益受到损害。倘若不久后阿克能免于受到侵略,恐怕就没有人会受到损失了。
然而,就像200年后文艺复兴时代的马基雅维利和圭恰尔迪尼所说的那样:
现实主义者所犯的错误,就是把对手当作跟自己一样,基于现实考虑而愚蠢地诉诸行动的人。
阿克城的命运,并非系于阿尤布王朝苏丹,而是系于马木路克王朝苏丹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