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年的1524年6月,“犹太人西纳姆”从杰尔巴岛基地出发北上。他率领的海盗船队虽然由小船“福斯塔”组成,但却有34艘之多。他们一路北上,先是在左舷看到突尼斯东岸,然后在右舷看到西西里西岸。进入第勒尼安海时,意大利半岛西岸便开始响起警报。西纳姆不顾一切,继续北上。
没有人知道海盗这一年的目标是哪里,但明显不是奇维塔韦基亚。海盗的目的是抢人抢物。战船没有装载值得一抢的“物”,只有水手,但要抢这些“人”必定会遇到的激烈反抗。所以海盗躲开军船,避免与其发生冲突,引发海战。海盗并不是因为怕打败仗才躲避战船的。
不过,这里正蕴藏着胜利。保罗·维托里和圣约翰骑士团团长都懂得这一点。他们决定用仅有的5艘加莱船攻击34艘海盗船。这时传来情报,敌人的船队正在靠近基督山岛和奇维塔韦基亚之间的海域。
基督山岛和奇维塔韦基亚之间有个小岛只有渔民才会靠近。打前站的加莱船桅杆上的瞭望哨发现两艘敌船正在接近小岛。
维托里乘坐的加莱船和骑士团团长乘坐的船绕过小岛,出现在敌船前方。另外3艘船切断了敌船的退路。5艘加莱船对两艘“福斯塔”,胜负立判,连大炮都没有用上。船上的海盗悉数当了俘虏,被用铁锁链锁在原来锁基督徒划桨手的划桨台上。他们径直把船开到了奇维塔韦基亚。
基督徒划桨手大半都是意大利南部的居民,他们恢复了自由,进入奇维塔韦基亚港后,各自回故乡去了。
海盗被剃光胡须和头发投进监狱。按照圣约翰骑士团以往的做法,他们将在监狱里排队,等待做基督教国家帆船的划桨手。
第二年,教廷海军与圣约翰骑士团的统一战线公开破裂,发端可能就是对伊斯兰海盗的这种处置方法。
剃光胡须和头发,这对男性伊斯兰教徒是奇耻大辱。正因为如此,他们仅因拥有错误信仰就把绑架来的基督徒视为人类所不齿的动物,并剃光他们的胡须和头发作为标志,收容到“浴场”之中。
在当时的基督教世界,成年男子留不留胡须只是个人兴趣问题。在与伊斯兰世界拥有悠久贸易历史的威尼斯共和国,去东方的人必须了解一点,在那里没有胡须就不会被当作一个独立的男人,所以男人必须蓄须。
这只是文化差异,与可以做到人所一致的文明不同。文化具有这种固有的特点,有其特别顽固之处。就连同为基督徒的人,也会因是否尊重某人某事而有所区分。
教皇克莱蒙特和保罗·维托里都出生于文艺复兴的发祥地佛罗伦萨,与引领潮流的美第奇家族渊源深厚,被后世称为“文艺复兴人”。他们当然对继承十字军思想的圣约翰骑士团的做法心存异议。
他们认为,既然是俘虏,戴上铁锁,关进监狱是不得已之事,但有必要侮辱俘虏,让他们感到生不如死吗?
捕获海盗加达里并把他囚禁在皮亚诺萨岛监狱中的人是热那亚的安德烈亚·多里亚,但他也没有把加达里剃光须发。
有一个历史现象值得特书一笔。当时与伊斯兰世界有直接来往的基督教国家,不管是意大利、法兰西、西班牙或是教廷,都没有也不想有同时代北非为数众多的“浴场”。他们有时会抓到伊斯兰教徒。当时的基督教世界根本不存在“浴场”这样的设施,不会只因异教徒一条理由就强制收容俘虏,把他们当作奴隶使唤。“浴场”只存在于北非伊斯兰世界。
正因如此,在基督教世界中,“拯救修会”、“拯救骑士团”这些带着赎金去北非,从“浴场”里救出不幸者的活动才能一直持续到18世纪。同时代的伊斯兰世界则完全没有这种组织。没有一个伊斯兰团体带着赎金到基督教国家救人。这个事实反映出基督教世界与伊斯兰世界贯穿整个中世纪、文艺复兴时代和近代的一种区别。
另一方面,不能冷漠拒绝圣约翰骑士团的想法也是当时的现实情况。
这是战胜敌人要以牙还牙的观点。不用与伊斯兰海盗同样的办法便无法战胜他们。从另一个方面看,这是一个正确的战法,圣约翰骑士团的漫长历史以及志愿者络绎不绝的情况反映了这一点。以夺回圣地为目的的十字军的主力是法兰西人,与之类似,圣约翰骑士团里也有很多法兰西人。
海盗“犹太人西纳姆”在教廷海军和圣约翰骑士团两军的进攻下损失了两艘船,这只是34艘中的两艘而已。如果西纳姆愿意,他完全可以率领剩下的32艘船突袭奇维塔韦基亚,夺回被捕获的那两艘船。然而西纳姆没有这样做。他直接撤回了根据地,但海盗不会空手而归。他们沿路袭击意大利南部沿海地方,一边撤退,一边掠夺绑架。
受害地方主要集中在拿波里以南。当时意大利南部处在西班牙国王卡洛斯的统治之下,由西班牙派来的“副王”(vice re)统治。并非西班牙统治者对防御北非海盗不热心。国王和副王命令建造了无数瞭望塔(撒拉森塔),残存至今。但其“热心”的程度,在意大利北部、中部和南部并不一样。
在意大利北部和中部,一接到海盗船队靠近的情报,加莱船就会立即从热那亚和奇维塔韦基亚的港口出动,予以迎击,好似自己国家领空被敌机侵犯时紧急起飞一样。
但在意大利南部,只要主要城市未被作为目标,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情况。意大利南部的海盗对策是,一旦被告知海盗来袭,人们立即逃进山里,在海盗为所欲为的这段时间里,屏住呼吸躲藏起来。这就是意大利南部遭受祸害的原因,海盗在这里可以确保在北部和中部得不到的最低收获。
尽管没有空手而归,西纳姆的行动还是被视为临阵脱逃。无奈,他作为海盗头目的名声大为受损。
海盗世界似乎也需要华丽的表演,即使没有实质性成果,有时也需要与基督教国家的正规海军碰撞一下。光靠合理的行动,追随者心里热不起来。这一点海盗也是一样。在这以后,西纳姆仍然是海盗头目,但北非海盗第一把交椅的地位却开始从他手中一点点丧失,其中最大的原因是从资金到武器弹药各方面支助的大老板奥斯曼苏丹,开始把注意力投向了“犹太人西纳姆”以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