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台对面的一张桌子上坐了四个学生,其中一个有点眼生,另外三个都是那天木桩里的。
一个男生抬头看了一眼,低头看手机抖着腿吹口哨,声音不大不小,薛溢辉听出来歌名好像是《粉红色的回忆》。
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
“郭浩,再吹我就真把你舌头剁了。”许溺指了指他,和柜台上站着的何奕要了两杯咖啡,将其中一杯递给薛溢辉。
郭浩闭嘴,不满地啧了一声。
“你们倒真的挺闲的啊,就让何奕一个人站着。”许溺走到他们几个面前,轻轻拍了几下桌子,示意塞着耳机的朱正泽让让。
“这店都是他家的,他不站着谁站着,我去站着又不给我发钱。”郭浩往后靠了靠,把脚|交叠着放到桌上,伸了个懒腰,“给钱我就替他站。”
咖啡厅这会儿没几个人,薛溢辉一眼望过去就他们这一桌。
见朱正泽没动,许溺又伸手拍了拍桌子。
“许大爷又来占座儿了。”朱正泽啧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往旁边挪了一点,视线还是落在薛溢辉身上,“哎,他是不是……你那新朋友?那个借宿的?”
“是,我的小租客。”许溺点点头,招手让薛溢辉过来,指着这几个人逐一介绍,“郭浩,姜珂,朱正泽。”
他飞快地指了一圈,然后又指指柜台边杵着的男生:“那个是何奕,都是二中的,朱正泽和我一个班,剩下的和梁旭一个班,随便认识一下吧。”
薛溢辉走了过来,淡淡道:“薛溢辉。”
朱正泽打量了他好半天,挺热情地招呼薛溢辉坐下来,许溺推着朱正泽往里面挤了挤,拉着薛溢辉坐下了。
对面的两个……不对,加上一直往这边看的何奕,对面的三个人毫不掩饰的好奇目光盯得薛溢辉心里发毛。
薛溢辉偏头看着咖啡厅里面,气氛很好,很想一头栽下来闭眼睡觉,什么事都不干了。
刚点进去,何奕叫了一声:“薛溢辉。”
薛溢辉抬头看他,连带着旁边聊天的几个人也一起看过去。
“能跟我过来一下吗?”何奕摆了摆手,让看着他的那群人自己干自己的事儿去。
“哦。”虽然不知道他要干嘛,但薛溢辉站了起来,跟着何奕往里面走。
等薛溢辉走远了,朱正泽才一脸难以置信地道:“我去,何奕这小子不会看上薛溢辉了吧?”
郭浩看着薛溢辉走进去,情不自禁地想要吹口哨,被许溺喝了一句:“再吹我真剁你!”
郭浩撇了撇嘴:“你就窝里横。”
“不,他窝外也横。”朱正泽补充道。
见柜台边没人,姜珂主动站了起来,非常自然地替代了何奕的位置。
“哎,咱胖胖就是老实啊。”许溺笑着点了点桌子,余光却落在薛溢辉离开的小门上。
何奕叫薛溢辉出去其实有点出乎他意料,倒不是因为他们两个为什么会认识这种问题,而是何奕会单独叫一个男生出去。
何奕的性向不是秘密,至少在他们几个当中不是秘密。
“才见面多久啊就喜欢上了?”朱正泽还是不敢相信。
“谁知道,他不一直这样么,看到好看的先表白,人家同不同意就是另一回事儿,”许溺喝了口咖啡,“你上次说到哪儿了?”
朱正泽“哦”了一声,接着开始讨论起上次的话题,这段时间梁旭在学校猖狂得很,前不久约架那一次,梁旭带了一帮兄弟,事情就出在这儿。
梁旭一般不轻易单挑,这人单打独斗垃圾得不行,找人的功夫却是厉害得令人咂舌,一般约架都是群架,臭不要脸地倚仗人多优势。
以“你一个,单挑我们一群”祝称。
人多打架也就算了,最主要梁旭还输了,这个面子看得比命都重的傻缺就觉得非常丢脸,最后捂着一脑袋包,铁青着脸说了一句“你他妈完了”就走了。
一般来说打架完了熟的一方人会说些气势汹汹的话,比如“走着瞧”“你等着”这类,实质没多大意义,就是走个过场,让自己没那么难堪。
但是这话放在梁旭嘴里就不一样了,这人言出必行,大抵是抱着“我打不死你也要烦死你”的心态,说会找你就一定会找你,会不会完蛋倒是不一定,但终归是被梁旭这帮人缠上了,以后的糟心事肯定不少。
朱正泽说起梁旭就是一脸悲愤:“不就是个钢琴名额吗,让给他就让给他好了!许溺都说了不参加,还过来烦!”
许溺默默地喝着咖啡没说话。
“这事儿本来就不该怪许溺,”郭浩嗤了一声,“他妈当年勾引别人的时候他都还没成形吧?不就是个小三的儿子,要不是许溺他爸鬼迷了心窍,谁会看上他妈!还把自己当块宝了!”
站在柜台那边的姜珂忍不住了,压着声音道:“郭浩你小点声,怕别人听不见是吧!”
郭浩噎了一下,看了看许溺。
“没事儿。”许溺笑笑。
梁旭是许溺爸爸婚外的产物,许溺妈妈被绿,梁旭和许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这种事隔几个月就有人说,校内校外知情的人不少,他早无所谓了。
说是说的没事儿,郭浩的声音还是小了不少:“梁旭现在是不是跟他爸过的?”
“那不然呢,他妈妈不是在他小学的时候就跟他爸离了么。”朱正泽嗤了一声,“真是可怜了他爸一身正气,还要养一个不是亲生的杂种。”
朱正泽看了看小门,突然道:“何奕怎么还没回来,你怎么不过去看看?”
许溺看了看手机,薛溢辉和何奕去了挺长时间了,还没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听朱正泽这么一说,许溺突然有种“自家养大的孩子被人拐跑了”的不爽。
许溺看着窗外,朱正泽和郭浩两个人又叽叽歪歪说了一大堆,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他连听都不想去听了。
五分钟之后,薛溢辉终于从后面出来了,一脸尴尬和不知所措。
朱正泽这个眼尖的立马嗅到了八卦的气息:“靠,何奕不会真跟他表白了吧?我等会儿来问问他是怎么被拒绝的。”
“你无不无聊。”许溺好笑地站了起来,把咖啡拿着,朝薛溢辉指了指门外。
薛溢辉没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一脸懵逼地和许溺出去了。
吃饭再加上闲聊到现在,差不多快一点半了,从刚刚何奕好声好气地和他道歉的时候薛溢辉就有点懵,一直到进了校门口都是懵的。
就是上次篮球场薛溢辉没有捡球那事儿,何奕认为是自己语气不对,就和他道歉。
最主要的倒不是道歉这个事儿,何奕这个人挺温和,把他拉过去那么长时间还顺带给他讲了一下许溺的情况,薛溢辉大致了解之后,就猝不及防地被表白了。
他怎么也没能料到何奕居然是。
回教室后,薛溢辉呆坐了一下午,放学铃响的时候走廊外面传来了女孩子小声的惊呼,几秒钟之后,许溺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薛溢辉还在盯着黑板上密密麻麻的板书发着呆。
许溺敲了敲教室的门。
薛溢辉茫然地回过头。
“走吧,发什么呆。”许溺走过去帮他收拾桌面,“放学了都不知道。”
旁边杨子涵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许溺看,如临大敌。
许溺看了他一眼:“你们班今天有什么作业?”
杨子涵一愣,随即道:“数学一张卷子,英语课后练习写完,语文一篇阅读理解。”
“没了?”许溺问。
“没了。”杨子涵说,“作业全在薛溢辉抽屉里,卷子也都发给他了。”
许溺点点头。
薛溢辉的一天在“被老师点名批评回答问题站出教室”的一系列循环过程中度过。
中午被许溺拉出去也没来得及补个觉,哈欠打得泪流满面,现在精神极度疲惫,睁着眼睛看着许溺一动不动地发呆。
薛溢辉几乎是机械地走到停车场,机械地坐上去,又机械地被许溺带着回家开门走进去的。
一见到沙发,薛溢辉就忍不住了,直接扑上去,在沙发缝里团着谁也叫不起来。
“怎么累成这样?”许溺乐了,转身到冰箱里拿了一袋牛奶叼着,靠墙上看着他,“被表白所以受刺激了?”
薛溢辉闷在沙发里面不满地说了句什么,许溺没听清,腰间的衣服往上,一小截腰线露了出来。
许溺失笑,看得出薛溢辉确实是困了,也不再逗他,转身去厨房做今天的晚饭。
薛溢辉只比自己小一岁,但终究还只有十七,怎么说也是个没成年的孩子……自己能照顾他一点就是一点吧。
许溺一边开了电磁炉一边想着今天朱正泽他们说的话。
几分钟之后,许溺在番茄炒蛋里面放了点葱,端着盘子盛了出来。
许溺看了一眼沙发上窝着的薛溢辉,又做了一盘清炒鸡毛菜和一碗鱼丸汤,在拿筷子自己吃和把薛溢辉叫醒之间艰难地做着选择。
大概是闻到香味,薛溢辉动了一下,慢慢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下意识眯眼盯着桌上的菜。
薛溢辉额头上的碎发被睡出来的汗浸湿,粘在脑门儿上,眼里噙着水光,特别像刚洗完澡出来的小动物。
“吃点儿东西吗,还是再睡会儿?”许溺看着他迷迷糊糊的样子,突然有点儿想笑。
薛溢辉呆呆地瞪着眼睛不动。
看这样子估计还没睡醒,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许溺给自己盛了一碗饭,又给薛溢辉盛了一碗,夹了几筷子菜,走过去在薛溢辉旁边蹲下。
薛溢辉看着他。
许溺夹了一颗丸子伸到薛溢辉嘴边,又怕薛溢辉起床气没过一巴掌把他拍开,他把筷子往后撤了一点儿,笑了。
“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