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之后还有那么点儿短暂的时间是觉得自己身上热乎乎的,在操场上走了几圈儿之后那阵暖和很快就被冷风磨没了。
薛溢辉手揣兜里来回蹦了几步,前面是学校的礼堂,这会儿没什么人,他想都没想就一溜儿蹿了进去。
学校礼堂挺大,舞台上还留着之前没拆完的气球和彩花,中午学生们都出校了,这也没什么人,偌大的礼堂里只有他一个,很空旷,走路声大点儿还能听见回音。
薛溢辉在舞台上走了走,舞台估计很久没换新木板了,每走一步都嘎吱嘎吱响,他探头往后面瞧了瞧,幕布后面还有一间小屋子,里面应该是专门控制灯光。
薛溢辉觉得特别稀奇,之前在二十四中的时候学校会举办依然活动,艺术节呀才艺展示呀……想他这种被列入“危险分子”的学生就算有才艺也不会被允许上台。
然后他就真的在二十四中的两年里面一次都没在舞台上露过面,现在站在台上他忽然有一种傲视群雄的满足感。
台上还有一架钢琴,椅子被人挪出来了,上面还放着一杯水,里面是……
菊花枸杞茶?
不知道是不是哪个学生或者老师练琴忘了拿走,薛溢辉总觉得这个老年款式的水杯好像有点儿眼熟。
礼堂有两个门,一个门朝北,直通外边儿,另一个门朝东,正对教学区的走廊,薛溢辉跑得急,进的正好是北边儿的那个门。
正想随便找一排坐下来,往窗外瞄过去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啊,是两个。
陆校,和许溺。
房东啊……
薛溢辉默默地跑过去,扒在窗口俯视下头的俩人。
原本在礼堂里头待得好好的许溺被陆校拉着站在这儿已经被风吹了很久,面对陆校最近几乎一天一次的殷勤,说实话,许溺现在挺想迈步走人的。
“许溺啊,你就当为学校争个光,去试试。”陆校是个看着挺和蔼的中年男人。
“不去。”许溺叹了口气。
许溺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绝陆校这种强塞着给别人机会的方式。
“我们几个老师商议挺久的了,最后还是选择让你去,这是老师们对你的期望啊。”陆校语气挺诚恳。
“我真不行,”许溺推辞说,“我也不想去。”
“全校钢琴就你能拿得出手,你不去谁去?”陆校坚持不懈,“梁旭吗?”
“你不如找他试试去,说不定真能得全国一等奖,这也是给学校争光。”许溺转身想走。
“哎!你这孩子,站着!”陆校立马说。
“没走呢。”许溺说。
陆校叹了口气,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小许,你得对钢琴有上进心。”
“我挺有上进心的,叔,”许溺摸了摸口袋,想点根烟,他看了一眼陆校又把手拿出来了,“这么说,我其实也就个三脚猫功夫,真要去比,我上不了台面。”
“谁说你上不了台面……哎,这不一样,这是全国性比赛,”陆校顿了一会儿,“听他们说,赢了比赛是会有一大笔奖金……”
“叔,”许溺打断了他,“我很感激你这十几年对我的照顾。”
陆校看着他。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许溺叹了口气,“好吧……我会好好考虑的。”
陆校点点头:“下周填报申请,我希望能看到你的申请表。”
陆校离开之后,许溺转身去礼堂准备再练会儿琴,转身一抬头,看到了趴在楼梯栏杆上同样呆住的薛溢辉对上了眼。
“巧啊,房东。”薛溢辉压着嗓子说了一声。
许溺懵逼地看着他点了点头:“巧。”
“嗯。”薛溢辉觉得有点好笑。
许溺之前和他说过自己也是二中的学生,不过这种偶遇方式让薛溢辉觉得有点儿突然。
像是偷听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吃完饭出来吹冷风,你挺有兴致。”薛溢辉说。
“还成。”许溺走了进去。
“刚刚校长找你干什么,什么比赛?”薛溢辉见礼堂里没有人干脆就敞开了说话,反正面前这人早就听过他现在有些沙哑的声音。
“钢琴比赛,”许溺走过去拿了杯子喝水,“有个钢琴比赛想让我报了。”
薛溢辉这才反应过来这水杯原来是许溺的。
啊,怪不得眼熟呢,菊花枸杞茶……啧啧啧。
“那你去吗?”薛溢辉问,舞台的幕布上绑了几个瘪了的气球,他伸手戳了戳。
“不想去,我准备把名额让给别人。”许溺一屁股坐了下来,指了指旁边一排空座位,打趣道,“客气什么,坐啊。”
薛溢辉坐了下来。
许溺打开钢琴没有立即开始弹,转过头看了看他,他也看着许溺。
“你……这两天心情不好?”许溺问。
薛溢辉笑了笑,没说话。
“脸垮成这样,难怪没人找你玩儿。”许溺搓了搓茶杯,喝了一口。
“转个学而已,也不至于这样吧。”许溺看着他,把茶杯搁在钢琴上,看出他对二中的不满意,“二中其实也没想象中那么差,你到时候生高三你就知道压力了。”
话说完笑着转过身弹琴了。
薛溢辉瞪着他的后脑勺,半晌,叹了口气。
这个点儿估计教室里也没人,如果现在回去的话不会有人吵到他睡觉,不过他不想回去,愣坐在这儿发呆也挺好的。
许溺舒缓的琴声让他放松下来,不知道是刚刚走了一会儿有了些暖意还是礼堂本身就暖和,坐了一会儿,薛溢辉就迷迷瞪瞪有些困了。
感觉自己越来越像头猪了,吃饱了就睡,没事儿干也睡,薛溢辉想了想,好像转学过来的这几天做的最多的事确实就是吃和睡。
被许溺叫醒的时候自己已经歪七歪八倒着睡了半个小时,薛溢辉自己都佩服自己居然能在这里睡着。
“要上课了。”许溺正在一边看着他,手里捧着茶杯搓来搓去。
这种搓来搓去的动作让薛溢辉想起了洗脚店门口的搓茶聊天老大爷。
“哦,好。”薛溢辉收回视线,坐起来揉揉后背,刚睡觉的时候磕椅背上了,这会儿有点麻,“谢谢。”
“我回教室了,一块儿吗?”许溺问。
“高二高三一栋楼吗?”薛溢辉问。
“嗯,挺近的。”许溺说,“到时候你有不会的题目,你不好意思问老师,你过来找我也行。”
远处刚好有从食堂出来散步的几个女生,看到许溺向他笑着挥了挥手。
许溺也远远地和她们挥手,他转头看着薛溢辉有点无奈:“你这一副杀人的表情怎么回事啊,你看把人吓跑了都。”
“可能还没睡醒。”薛溢辉打了个呵欠,扯着嘴角笑了笑。
“哎。”许溺喊了一声。
薛溢辉回头。
“你刚来,没准儿有人找你麻烦,”许溺也走上来,叮嘱道,“不是吓你,放学回去的时候注意着点儿,别什么人都惹。”
说完,他就继续往上走。
薛溢辉看着他没说话。
许溺笑了笑:“走了。”
回到教室之后杨子涵只字不提薛溢辉忘记等他的事儿,只顾着自己回头跟那几个女生讲话。
薛溢辉刚来学校没几天,和谁也不熟,所幸班主任刘艳人还不错,他请了几天假回家休息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了烧,在家休息的这几天做了很多梦,乱七八糟一大堆,薛溢辉感觉把大半辈子的梦都给做完了。
许房东白天去学校上课,下午还是一回来就弹琴,除了吃饭的时候会喊薛溢辉出来,两人平时也没有太多的交流。
休息了这么几天,嗓子差不多恢复了。
这天,薛溢辉躺在床上睡觉,许溺房间那边传来的声音不是曲子,叮叮咚咚听着很扎耳,他忍了一会儿没忍住,趿着拖鞋走过去看了两眼。
混血的小姑娘没来,许溺站在钢琴边儿,手上不知道拿了个扳手似的东西拧来拧去。
许溺听到声音,抬头看着他:“吵到你了吗?”
“没,我就看看。”薛溢辉摇了摇头。
许溺看着他点了点头,继续调音。
“哎,”薛溢辉有点好奇,“你们学钢琴的都是自己调音啊?”
“请不起调音的就只能自己调了。”许溺盯着琴,开玩笑说了一句。
“……哦。”薛溢辉应了一声。
外边下大雨,看起来齁冷的,不过越是这种天气他就越是高兴,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单纯喜欢下雨天,现在盯着许溺单调地调琴这么长时间还不觉得无聊。
“走吧。”许溺调完音,手指在琴键上滑了个音阶,把琴合上了。
“去哪儿?”许溺手指在弹琴的时候挺好看,薛溢辉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吃饭啊,”许溺站起来拿了钥匙看着他,似乎挺奇怪,“你不吃吗?”
前几天薛溢辉因为自己转学的事心情很糟,对于房东的一些热情邀请总是一而再再而三拒绝,现在冷静下来,觉得总那么对人家好像很没教养。
“吃。”薛溢辉想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这座城市人少,生活节奏很慢,马路上的人和车每天都很少,比S市要舒服很多。
“你之前是二十四中的?”许溺撑起伞遮到薛溢辉头上,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啊,是。”薛溢辉应了一声,把帽子戴起好,下意识往一边撤了一点儿,他并不想和别人有太多接触,尤其是男人。
“别出去啊,淋雨。”许溺又把他拽回来了,看他就跟看神经病似的,“感冒刚好就淋雨,你不怕得脑震荡?”
薛溢辉愣了愣,有点茫然。
……什么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