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路上,薛溢辉啃着许溺给他买的热乎的包子,外面刺骨的冷风刮在脸上好像要削掉他一层皮,他往毛衣领子里缩了缩。
转学之前他和殷永梅吵了一架,虽然平时也没少吵过,不同于打架旷课,这一次吵架的原因是她儿子喜欢男人。
这件事被人说出来之后他和殷永梅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冷战。
喜欢男人。
这让一直拥有思想传统的殷永梅觉得万分震惊并且不能接受,甚至让她觉得丢脸。
记得那天放学回去家里很安静,老爸坐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薛逸诚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殷永梅站在沙发旁边冷漠地看着坐在地上一言不发的自己。
过了很久殷永梅才问他,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他没有犹豫,一脸平静地说,是。
他至今还记得殷永梅二话没说甩他的那一巴掌,巴掌夹着风呼在脸上,紧随着的就是接二连三的拳打脚踢,拎着他往外扯。
门没有关,期间有邻居听到动静纷纷探头出来看,透过门缝隙只看到薛溢辉坐在地上,任身边那个女人撒泼,身后老爸的劝阻也无法让眼前这个女人消气。
留在家里的最后一天晚上,不知道是赌气还是别的什么,他没有回房间,穿着毛衣坐在墙角边上,脑子里一团乱,半夜里弟弟有几次偷偷跑出来给他披上棉袄,都被他推开了。
殷永梅说,像他这样不会认真对待自己,脑子里还净想着不干不净的人,活该就这样混下去。
薛溢辉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他总以为自己是因为脾气不好所以才不讨人喜欢,后来他就改,发现殷永梅依然不喜欢他,他又以为是自己成绩不好,初中时候拼了命的努力拿到了全班第一,发现殷永梅望向他的眼神依旧淡然。
他总以为自己慢慢地改,殷永梅总有一天会在看向弟弟的同时也会分一点儿余光给他。
但从来没有。
日积月累之后,他就在习惯了的责骂声中放弃任何微小的希望。
薛溢辉边走边往毛衣领子里缩,冷风吹得脑袋呼呼地冷,他拉过衣服帽子戴上,走到学校的时候他就只露一对眉毛在外面了。
隔着厚厚的毛衣领子都能感受到门卫大爷惊恐的目光。
一路摸瞎摸到教室,周围吵吵嚷嚷的,偶尔有几个女生经过他旁边的时候会笑几声,其他人几乎不管。
跨进教室的那一瞬间,班上的读书声静止,齐刷刷看向他。
其他人没怎么敢笑出声来,毕竟这个叫薛溢辉的因为在省重点打断了人一条腿被勒令转学的事早就在二中传得沸沸扬扬了,他们惹不起这样一位大人物。
杨子涵看着薛溢辉慢吞吞摘下帽子和毛衣领,挺吃惊:“你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打哪边儿来的木乃伊……”
薛溢辉看了他一眼,坐下来往桌子上一趴,没说话。
也不知道是感冒了还是班上早读声太吵,薛溢辉耳边嗡嗡嗡地直响,特别闹腾。
边上杨子涵又叨叨了几句,讲什么他没听清,不过听起来这位班长非常想聊天儿,跟憋了挺久似的,开了几次头都被薛溢辉以冷漠的后脑勺拒绝。
最后声音越讲越小,自讨没趣地闭了嘴,薛溢辉耳根子总算清净了会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冬天的小尾巴还没走,小动物冬眠还没醒,班上同学上课也都没什么精神。
薛溢辉趴在桌上半眯着,出奇地一连上午三节课都没老师喊他起来回答问题。
一觉睡到第四节课的时候他才被杨子涵晃醒的,一睁开眼看到了一双擦得油光锃亮的皮鞋,蚂蚱跳上去也站不稳的那种。
“薛溢辉,”数学老师站在他旁边拍了拍桌子,“你这么累啊?”
薛溢辉摸了摸脸,抬头看他一眼,站了起来。
“你上来讲一下黑板上这道题。”数学老师看着他说,“过程我已经写在黑板上了,你再把刚才讲的解题思路复述一遍。”
薛溢辉瞄了一眼黑板。
“老师,”杨子涵见状立马举手,发挥他爱护同桌的精神,“他是病号,出不了声儿。”
薛溢辉站着没说话。
“出不了声儿?”数学老师推了推眼镜瞅他,“这么严重?”
薛溢辉点点头,他刚睡醒,还不太舒服。
“对啊,感冒感的。”杨子涵手还举着,一本正经地说。
“我看你中风中的,”数学老师指着他说,“手举那么高|干嘛,放下。”
班上低低地笑了一片。
杨子涵把手放下了。
“那行,你坐下吧,有句老话叫|春捂秋冻,冬天还没过去呢,别穿这么少,到时候老了容易留下病根子,回去多穿点儿衣服。”数学老师摆了摆手。
薛溢辉坐了下来。
杨子涵往他这边凑了凑,好像想说什么,只不过还没凑过来就被老师叫住了。
“杨子涵你这么热情啊,来,你上来解一下这道题。”数学老师看着他。
“啊?”杨子涵愣住了。
“啊什么啊,关心别人倒挺起劲,上去。”数学老师把粉笔伸到他面前。
“……哦。”杨子涵拿着粉笔上去了。
薛溢辉低头偷着乐了半天。
在班上杨子涵的成绩并不算特别好,尤其是在这同样还是个文科班需要死记硬背的环境里,他怎么都学不会,别看他整天戴着个眼镜晃来晃去地显摆说什么自己是因为学习所以近视的,其实压根儿就没什么度数。
不过杨子涵理科成绩倒是挺好的,就是有点让人搞不懂为什么会选文科班,而且还当了文科班的班长。
时间捏得挺巧,杨子涵做完这道题就下课了,铃声一响,带头的几个男生就刷地蹿了出去,老师看了看他们,连题目对错也没讲,拎着课本出去了。
大概也赶着吃饭去。
二中的氛围远不如二十四中那么好,二十四中的学生没有下课时间,而二中可能是吧二十四中的下课时间匀过来了,让薛溢辉完全体会不到高中的辛苦。
那个做完题目的倒霉玩意儿一脸正气凛然走回座位,拍了拍薛溢辉:“我救了你。”
薛溢辉看着他。
“你要感激我的话,”杨子涵特别严肃,“就请我吃饭吧。”
“小恩小惠,下次报答。”薛溢辉喝了口止咳糖浆,哑着嗓子说。
“你真不客气,”杨子涵啧了一声,“走啦,吃饭去了。”
“好。”薛溢辉活动了一下胳膊,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杨子涵人缘不错,薛溢辉被他拉着和一堆女生挤在了一块儿,有几个女生应该是别班的,老往自己这边儿瞟。
食堂大锅饭味道很淡,他没有食欲,吃几口就过去把饭倒了。
“哎薛溢辉!不吃啦?”杨子涵在他后面喊了一声,“那你出去等我啊,我一会儿就过来!”
薛溢辉很敷衍地摆了下手。
掀开帘子走出去,扑面而来的一阵大风刮过来吹得他倒着走,闭着眼睛原地打了好几个旋儿。
“操。”薛溢辉原地蹦了几下,骂了一声。
这个学校的午休和二十四中不太一样,二十四中从下课到吃饭再到午休完统共一个小时,中午做完作业以后睡觉的时间就那么几分钟。
二中的午休根本就不算午休,第四节课一完就跟茶会散伙儿了似的,下午两点之前爱干啥干啥,学校也没有明确规定不能出校门,篮球场操场礼堂什么的地方都能去。
不过一般这时候,学生大多选择直接回家。
毕竟食堂的菜不好吃。
学校的占地面积应该是和二十四中差不多的,大概是因为人少,所以场地显得又大又空。
篮球场上有几个男生在打球,还有一堆人蹲在一边,看着打篮球的那个人,排排蹲,特别像一堆木桩。
“哎,那个同学!”篮球场上一个看起来特别瘦的男生冲这边喊了一声。
听着好像是喊他的,但是薛溢辉没理。
操场这么大,“那个同学”是哪个同学?
见他不搭理,那个男生顿了顿,又喊了一声:“转学的!”
薛溢辉看了过去。
薛溢辉一眼就瞄到了他,男生长得很瘦,白白净净得像个文绉绉的好学生,长得高又瘦,搁在人群里还挺好找。
主要还是太高太瘦了。
没等他有所反应,一个蹲着的木桩男孩就站了起来。
“你,”男生站了起来,往薛溢辉前边儿一指,偏了偏头,“把球扔过来!”
麻杆回头看了木桩一眼。
薛溢辉低头看了看,一个小破篮球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到了他前面十步远的地方。
这么近不会自己走过来么?
于是薛溢辉站着没动。
“听见没啊!把球扔过来!”那个木桩说,正当薛溢辉想走人的时候又喊了一句,“快点儿!”
薛溢辉眸子一凛。
是来挑衅的?
薛溢辉看着他,慢慢走过去对着篮球踹了一脚,球翻滚着快速往更远的地方去了。
蹲在哪儿的一群木桩吹了好几声口哨:“嘿!牛逼啊!知不知道何奕是谁啊?”
瘦瘦高高的男生看着他没说话,周围起哄吹口哨的声音越来越大,对瞪了一会儿,高个子男生妥协,向那群木桩们偏了偏头:“去拿过来。”
那群木桩们推搡了一会儿,一个胖胖的男生跑去把球捡了。
薛溢辉不想说什么,转身继续朝前走了。
那男生也没喊他,就盯着他往前走,薛溢辉消失在视野里的时候转头向那个捡球的男生问了一句:“姜珂,这个转学的叫什么名字来着?”
“好像叫薛溢辉,高二三班的。”姜珂说。
何奕拍了拍球,笑了一下:“挺有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