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溢辉看着这陌生的问号愣了一会儿,手指轻点键盘,回了过去。
-刚吃完饭。
几秒钟之后,殷永梅的电话打了过来,薛溢辉看了一眼,接了电话:“喂。”
他几乎发不出声儿,硬是用气掺合着声线说出来这个字,嗓子很疼。
“薛溢辉?”那边传来殷永梅的声音,尾音带着气,听起来心情不很不好。
“嗯。”薛溢辉应了一下,还是没有声。
殷永梅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声音上的异常,认为薛毅辉还怄气,不想说话,她不自觉地音调上扬,有些愠怒道:“你们校长说你退宿了,在外面租了一个房子?”
薛溢辉没说话,以现在这个嗓子他不想也不能多做任何解释。
“你现在住哪儿了?”殷永梅好像压着火气。
薛溢辉没吭声,无视了这句话似的,抬头往书架上看了看。
许溺的家是二居室,安排他住的这间房里恰好有个带书架的书桌,书架上摆了挺多书,他拿着电话,把一本书抽出来瞅了瞅,巴赫曲谱。
对面还是沉默着,似乎在等薛溢辉的回答。
“薛溢辉,我在跟你说话!”殷永梅压低了声音说,语调突然变得很冷。
薛溢辉依旧没说话,他现在心情不太好,照他现在这个状态,第一句话没说完估计都得吵。
虽然不说话也还是会吵。
果然,见他一句话不说,殷永梅突然大声起来:“你钱多得没地儿用是不是?我们赚钱供你上学,放着好好的学校不待你是想怎么着!退宿,啊?你怎么不死了算了!”
薛溢辉心脏刺得一疼,他慢慢把谱子翻着,他看不太懂五线谱,但是他想在和殷永梅打电话的时候干点儿其他的事,也好让自己没有那么那么地想哭。
那头话说得越来越难听,旁边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小声劝她,薛溢辉知道那是老爸,他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静静等着殷永梅撒完气。
“说话!”殷永梅说。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薛溢辉睁开眼,耐着性子说,嗓子强硬地发出的声音,撕扯着很疼,“我就是在外面租房子了。”
“学校有宿舍住你去租什么房子!你退什么宿啊!我把你安排到那边是让你好好去学习的,反而换了一个环境还有利于你到外面去鬼混了是吧!”殷永梅吼起来。
薛溢辉安静了一会儿,原封不动的把巴赫曲谱放回了书架上:“……没什么事我挂了。”
“说你几句还不乐意听了!”话语突然变得粗俗起来,殷永梅狠狠地拍着桌子,“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样对我说话!养只狗还知道摇尾巴呢!我这十几年都白教你了?你能不能看看你弟弟,同一个娘胎里的,我怎么能生出个你这么个……”
没等殷永梅说完薛溢辉就把电话摁了。
怎么能生出他这么个什么?
废物?变态?喜欢男人的神经病?
薛溢辉把手机放到一边儿去了,盯着一纸密密麻麻的五线谱出了神。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对殷永梅的态度就从千依百顺变成了坚执不从,不管是是好的坏的,只要是从殷永梅嘴里说出来的他就一点儿也不想听。
也对,这就是殷永梅说的“叛逆”。
他就是殷永梅嘴里说的“什么东西”,一个成绩差还到处打架惹事的疯子。
薛溢辉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
这估计得是他被送到这里之后叹的第一千零一口气了。
薛逸诚薛逸诚,从小到大,在殷永梅心里永远只认薛逸诚这一个儿子。
而他这个从小就被打着骂着长大的不学无术的人,怎么可能比得上殷永梅心里又乖巧又懂事还知道疼人的弟弟。
房间里的灯忽然闪了一下,滋滋的电流声响了几下又恢复原状。
他突然有点儿喘不过气来,有点害怕,也有点后悔来到这儿。
带着强烈孤独的压抑。
这楼隔音不太好,楼上不知道是哪家夫妻在吵架,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贯穿他满耳,然后是噼里啪啦摔砸东西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着凉了的原因,他觉得很累,这段时间以来的烦躁此时此刻全部化为了一股脑的困意,他费力劝自己别去听。
不知道什么时候,薛溢辉趴在桌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薛溢辉是被自己呛醒的,不像前一天晚上那样口干舌燥,起来的时候他的嘴里很湿润,感觉喉咙里囤着一口水,翻个身动几下都能被自己呛着。
他坐起来咳了好一会儿,然后惊奇的发现他居然回到了自己床上,被子也好端端地裹在了身上。
脑门儿上凉凉的,他伸手一摸,是退烧贴。
薛溢辉看了眼手机,刚过六点,按照二中七点半到校的校规,好像起得早了点儿。
他拉过衣服套上,坐在枕头上愣了一会儿,还是有点缓不过劲儿来。
他张了张嘴,一个嘶哑的声音发了出来:“啊。”
薛溢辉左右看了看,又试着“啊”了一声,确定这个烟得不能再烟的烟嗓真的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
啊。
真难听。
走出房间的时候,许溺正叼着油条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手肘边还放了一杯没喝完的豆浆,见薛溢辉出来,闲闲地开口:“今儿起这么早呢,喏,我早饭都替你买好了。”
他往桌上一指。
薛溢辉点点头,转身去了卫生间,他不想说话,尤其还是在现在这种没刷牙还没洗脸的情况下。
他起床气挺大的,每天早上起来那感觉简直想杀人,以前殷永梅过来说他的时候总说不到两句他就能炸。
亲戚都说,这暴脾气也不知道随了谁,说是随了殷永梅吧,但是弟弟薛逸诚脾气又挺好。
他自己带的牙膏快没了,薛溢辉挤了半天才挤出那么一小截。
他啧了一声,把牙膏扔进垃圾桶。
洗漱完出去的时候,许溺正站在墙边等他。
薛溢辉一出门就看见了个黑影子,吓了一下,下意识“操”了一声出来。
许溺挑着眉毛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薛溢辉瞪大眼睛看着他,受了不小的惊吓。
“我怎么这么想笑呢。”几秒钟之后许溺笑了,把一支新的牙膏递给他,“你这烟嗓……比前几天哑巴还性感。”
薛溢辉看着他。
“怎么了?”许溺把牙膏放到他手上。
薛溢辉说:“我昨天……”
“你昨天是被我弄回床上的,”许溺打断他解释说,“我半夜出来的时候你就一直咳嗽,还发烧,烧得都说梦话了,就把你扛回去喂了点儿水和药,你迷迷糊糊吃的,我还以为你当时醒着呢。”
扛?
薛溢辉继续看着他,有点懵。
这是这边儿人的说话习惯还是许溺真的就把他扛到床上的?
薛溢辉想象了一下那个姿势,那画面可能不太能看。
不过他还是更在意自己有没有说什么不得了的梦话。
不等薛溢辉有什么反应,许溺就把早饭拿过来了,他前后看了看薛溢辉:“这大冷天的,你就穿这么点?”
薛溢辉低头看了看自己,有点莫名其妙,秋衣羊毛衫大衣……有少什么了吗?
许溺没说什么,回头看着墙头的钟:“你还是走去学校吗?”
许溺家里学校挺近的,薛溢辉住这儿的几天都是走去学校。
薛溢辉咳了一声,点了点头。
“那……行吧。”许溺也没拦着。
薛溢辉拿着一袋子早餐,心里不知道泛上一股什么样的感觉。
殷永梅从不做早餐,老爸更别说了,早出晚归,一心只想着工作,自己从小学开始就一直是自己出门带早餐给殷永梅。
有时候殷永梅吃腻了想换换口味,他就起早跑过大街去买,自己顺带也在那儿吃了。
这样说起来,上次有人给他备早餐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薛溢辉这样想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嗓子太疼了,薛溢辉捏着热腾腾的早饭,眼眶渐渐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