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
一声花瓶被砸碎的尖锐,随即而来的是更尖锐的责骂。
“不是我们逼你,怎么,你打断人家一条腿还不能给你处分了么?冷着一张脸和谁欠你的似的,还不都是你自己作的?”
“你爸那么大个公司,事业正是顶峰期,你就给来个这一出。”
“薛溢辉,你怎么从来就不知道懂点儿事?”
……
转学来到这座城市之前,殷永梅就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不过……除了这句话之外,殷永梅也再没有什么别的交代了。
薛溢辉站在台阶上,鞋底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台阶。
楼梯间像是很久没人扫过了,台阶上堆满厚厚的一层灰,外头风吹一下就能瞬间给个漫天飘雪。
从S市到C市,转一个学几乎横跨了大半个省,也是费心了。
薛溢辉拧着眉,手指抓着书包,一下一下轻轻扣着,心情很糟。
隔壁邻居家喊了人搓麻将,门也不关,轰隆隆震天响,偶尔有几句骂声抱怨抱怨自己的手气很差。
手机嘟了一声,薛溢辉拿出来看了看,沉默了一会儿,又塞回了兜里。
再次敲门的时候,门啪嗒一声被人打开,一个穿着运动服的大男孩半垂着眼帘靠在门边看他,似乎等了挺久了。
“回来挺早。”许溺对他笑了笑,侧身让他进来。
薛溢辉没出声,视线越过面前的人,飘忽忽落到了墙头圆滚滚的钟上。
五点半。
“晚饭我还没做,你要饿了冰箱里还有些吃的,蛋糕什么的……吃点儿吗?”许溺看着他把书包拎进去,关上门。
薛溢辉摇了摇头,拎着书包走进了房间。
许溺回头看了他一眼,薛溢辉把书包丢在了床上,皱着眉,正一言不发地低头打字。
就看这一眼他就知道,薛溢辉心情大概又不太好了。
几天之前,这个叫薛溢辉的敲开了他的门,说要借宿。
像是怕他被拒绝似的,一股脑把身上所有的证件和现金都递给了他,说是做抵押,身份证学生证,还有火车票的票根,大有些不是来借宿而是来当人质的势头。
许溺觉得好笑,却也还是收下暂作保管,他下意识看了眼学生证,正面明晃晃的几个大字写着:C市第二高级中学。
二中的。
许溺来了点兴趣,从学生证的名字到年纪班级看了个遍。
高二三班,薛溢辉。
许溺拿着学生证翻了个面儿,印着二中校徽的学生证边上还贴了张照片。
照片拍得很随意,校服都没穿,脸上表情和现在的差不多,淡淡地看着镜头,眼睛里掩盖不住烦躁的情绪。
在二中上了快三年的学,学校里八卦总传得特别快,前不久他刚得知有个学生要从二十四中转过来。
看着这一堆证件里露出的一个二十四中的学生证,想来这个转学生就是他了。
论长相,薛溢辉长得挺好看的,偶尔笑起来的时候隐约能看到两颗小小的虎牙。
只是薛溢辉很少笑,不是经常能看到。
许溺叹一口气,看了一眼还在书房里自觉玩手机的薛溢辉,还有他脚上勾着的骚粉兔子拖鞋,笑了笑,转身走进了厨房。
薛溢辉低声咳嗽一下,这次着凉的太厉害,嗓子直接发不出声,薛溢辉看了看手机余额,明天得出去看看附近有没有药店。
刚准备把手机塞到兜里的时候,微信上的消息框弹了出来。
是许溺发来的。
小凶许:要出来吃蛋糕吗?
配图萌小人叼着棒棒糖。
消息是许溺发过来的,没错这个微信名叫“小凶许”的就是许溺,薛溢辉一直懒得备注。
这种“松鼠”“凶许”傻傻分不清楚的恶劣卖萌方式让他觉得很迷惑。
他看了眼门外又回过头盯着屏幕。
直到手机屏幕再次黑下来的时候薛溢辉也没搞懂,明明在外头吼一声就能解决的事儿,还非得劳驾上微信。
薛溢辉摸了摸肚子,到底还是饿的。
走出房门的时候往客厅瞥了一眼,某许姓房东正撅着屁股……闻桌子。
脑中顿时一行弹幕飘过。
性感房东在线闻桌子……
一大股不知道是什么的感情从头蔓延到脚,让薛溢辉就这么盯着他,撅着屁股,闻桌子。
嗯,还挺翘的……操。
薛溢辉硬生生止住了自己脑中翻涌的各式黄色细节。
大概是感受到身后热切的目光,许溺欣赏完自己装扮的蛋糕,心满意足地回过头时,看到了快石化成熊猫表情包的薛溢辉。
“蛋糕,”许溺靠在桌上,拿了个牙签指着桌上,还是那副懒懒散散永远睡不醒的样子,好像完全感觉不到一丝尴尬,“我同学做的,非要我过去拿……你要吃么?”
薛溢辉顺着看了过去,桌上放了一小块蛋糕和一团橘子皮,这才知道许溺刚才不是在闻桌子,是在摆水果。
一块两掌大的蛋糕,玫瑰裱花软塌塌的都没能立起来,四周还摆了一圈水果,全是橘子。
长得一点食欲都没有。
想是这么想,但薛溢辉还是礼貌地摆了摆手,指了指门,示意自己出去吃。
走进楼道的时候,又是那一阵扑面而来的尘土,虽然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薛溢辉还是下意识掩住了口鼻。
真是闹心,他不耐烦地往楼下看了看。
许溺家在二楼,一楼不住人,是个车库,水泥浇筑的小楼梯下面堆了一大堆废弃木头。
车库里头的灯泡几乎照不清几寸地儿,里面也不知道是谁攥着摩托车拧把突突顿着响,空气中的尘土随着着突突的响声咯噔咯噔翻着飞,呛得人喘不过气。
他低头走出去。
大概是大冬天的都在家里休息,马路上很空,几乎看不见来往的行人。
薛溢辉沿着小街转了一圈,在一间看起来还不错的早餐店门口停了下来,店门前的绿招牌上用粗体大写着“天津小笼包”。
非常醒目。
突然门帘被掀开来,从里面窜出来一个急匆匆往对面跑的小姑娘,头上扎着两个小丸子,看起来刚上小学的样子,头也不抬地往前冲。
“哎呀!”小姑娘随着惯性没刹得住车,一下子撞到了薛溢辉身上,她手里抱了一本钢琴书,抬头看着薛溢辉,细声细气地道歉,“哥哥对不起。”
薛溢辉伸手扶了她一下,张了张嘴,为了避免自己因为咳嗽而沙哑的声音吓到她,他笑了笑,用很轻的声音说:“没关系。”
“谢谢哥哥!”小姑娘嘿嘿笑了一下,抱着钢琴书跑了。
薛溢辉回头看着她,等小姑娘安全过了马路才掀开门帘进去。
屋里倒还算干净,暖气开得很足,店里人不多,柜台边儿上坐了个略显慈祥的老奶奶。
“小伙子,想吃点儿什么?”老奶奶问。
薛溢辉抬头看了看菜单,他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随口道:“一份小笼包吧。”
“不用别的了吗?”奶奶问。
“不用了。”薛溢辉手机支付完,随便找了一桌,抽张椅子坐了下去开始发呆。
本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许溺强忍腻味把最后一口蛋糕吃掉,他用勺子刮了刮剩下的奶油,腻得晚饭一口也吃不下去了。
蛋糕是朱正泽送来的,据说是为了给自己女神做生日礼物,特地拿许溺先过来开个刀。
本来想把这个蛋糕给薛溢辉的,结果……嫁祸失败。
许溺叼着烟走到阳台,站在窗边慢慢喷出一口烟,透过薄雾看着不远处的住宅区,朦朦胧胧的,薄雾散去,他往下看了看。
这一片街上一般都没太多人,薛溢辉之前说要出去转转,他外地来的,说不定不习惯吃这里的东西,不知道现在会不会已经坐在哪个饭馆里先吐为敬了。
薛溢辉回来的时候,许溺正在房间给小孩子上课,小孩子应该没学多久,琴音听着有点生涩。
他有些好奇地站门边儿看,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坐在钢琴边上,背对着他,个头小小的非常可爱。
薛溢辉惊奇的发现这就是刚刚从小笼包店里跑出来的那个小姑娘。
许溺还是那个老样子,半垂着眼帘,永远睡不醒的表情好像只有沾到钢琴的时候才会稍微带点精神。
“桃桃,有没有看到这个棒棒糖一样的符号呀,这个是四分音符,许老师给你弹一下。”许溺把手搭在钢琴上,静默几秒,有节奏地弹起来。
“这个就像跑火车一样,这个先是全音符,因为火车刚刚开动,跑得不快,所以停的时间长,然后是二分音符,四分音符……”他一边弹一边教小姑娘,薛溢辉莫名觉得火车这个比喻还蛮贴切的。
钢琴正对着一旁的窗户,许溺侧对着薛溢辉,从薛溢辉这边看过去,只能看见许溺特别温柔地朝小姑娘笑。
薛溢辉喉结一动,偏开了头看着小姑娘。
在他眼里许溺这人挺怪,偏偏沉迷钢琴到走火入魔,起床第一件事是弹琴,薛溢辉放学回到家之后也是弹琴。
学了十几年的琴了,还锲而不舍地每天练,这是得对钢琴有多大的热爱。
“……好了,那我们今天就学到这里,桃桃,回去之后把学的东西再看看,下次我们要加深难度了啊。”许溺把钢琴合起来,对小姑娘说。
小姑娘点了点头,抱着自己的钢琴书细细地说了一声:“谢谢许老师。”
许溺笑了笑。
小姑娘转过身,看到薛溢辉的时候很明显一愣,漆黑明亮的大眼睛闪着好奇的光,不住地打量他。
薛溢辉观察到她的瞳色很浅,像两块淡黄色的琥珀,有点混血的感觉,加上头发卷卷的,像个洋娃娃。
“哥哥好。”小姑娘被许溺领到他旁边的时候奶声奶气叫了一声。
薛溢辉也咧着嘴对她笑了笑。
小姑娘看起来心情特别好,羊角辫儿甩得左右晃,一蹦一跳地跑出去了。
“可爱吧?”许溺看着小姑娘出了楼梯间,他把门关上,这么问了一句。
“混血啊?”薛溢辉想用正常的声音说话,这句话出口却直接没了音,只听见呼气的沙沙响。
许溺回过头看他。
对视几秒,薛溢辉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
“不是,但长得挺混血。”许溺又看了看他,没忍住问了一句,“你这嗓子……劈叉多久了?”
薛溢辉愣了愣,慢慢伸出五个手指。
“五天?”许溺问。
薛溢辉点头。
“……真性感啊。”许溺如此评价说,他转身进了房间,一阵噼里啪啦捣腾过后又重新走出来,把一盒东西塞在薛溢辉手里,“给。”
薛溢辉拿过来的时候习惯性瞄了瞄对方的手。
白,长,直,还握着一盒从来没听说过什么牌子的止咳糖浆。
“嗓子发不出声音怎么不早说,你让我给你拿药啊。”许溺笑着说,转身去了房间。
薛溢辉没说话,回到房间,闭了闭眼睛,打开微信。
突然,殷永梅的短信发了过来。
-打你电话怎么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