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君晰已经在穿衣了,听到楼下起了大动静,连忙系了腰带就下楼去看发生了何事。
楼梯转角就见毕彦提着店小二的衣襟将他举得高高,一点也不像他平日里和善可欺的模样。
哎,一定是这店小二的过错。他方才也注意到了,就这一间小店。阁楼居然要收他们一块上品灵石。他虽然很少出山历练,可行价还是知道的。
仙界里再好的上房也不过一块中品灵石一晚。上品换下品是百换一。这个是仙凡交接之地,灵石之于他们而言更显珍贵。店家不仅不找零,连些热菜热饭也不供应,只准备了一桶热水。好吧,虽然他喜欢泡澡,虽然这热水温度刚刚好。可他更想吃点当地特色以抵作他多出的灵石。
其他的三家客栈楼上明明灯火不亮,却说都住满了人,他们那是去问才刚过了黄昏,哪会有偏偏那么多客人都提早休息。唯独他们这家酒楼有间房。一定是有猫腻!
再看看这店小二的服饰,啧,确实是家黑店!
哎,让毕彦教训教训他也好,免得以后坑更多的人!
叶君晰想通了抬脚转身就走,只在转角间留下个衣袂飘飘的靓影。
这一幕着实让钟海棠看愣了。
就……这么走了?
喂!叶君晰!你男人仗势欺人你不管管吗?!
钟海棠无声地呐喊,虽然他料定宫哲彦并不敢拿他怎么样,可这样被提着着实难受啊!
宽宽的冰丝袖里探出钟海棠原本的凝香玉指,如青蛇一般绕上宫哲彦的手腕。
钟海棠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瞪大了眼睛,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小彦彦,快松开为父。叶美人方才下楼来了,看到你拧着我,吓得立刻提着衣袍跑了回去。喔!你暴露了!!!”
宫哲彦猛得回头,他方才被气昏了头,此刻才听清楼上关门的声响。果真如钟海棠所说,大师兄下来过了。
他呲着牙冷冷道:“我警告你,别以为你是我父亲的人,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你若是敢再跟着我们,我一样打断你的腿!!!”
说完就甩开了钟海棠的手,而被他猛然扔下的钟海棠落地后仰了一下,并没有踉跄半步就站得稳稳,可见其腰力惊人。
他冲着宫哲彦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小声愤愤道:“不跟就不跟!本棠棠明日就回魔界,去你爸那儿告你的状!哼!”
***
且说叶君晰回到阁楼上,已将床铺整好。寒冬腊月,就一床被褥,一个绣花枕头。真是家黑得不能再黑的店!
他抬手撩起绣着金线的红色床幔,这样艳喜的颜色倒像是他梦里盖在头上的绣布。
门一开,他回头看到毕彦:“彦儿,我方才都看见了。”
毕彦:“我……”
叶君晰:“你太着急了,若是要教训那个小二,也等我们明日启程了再说。你现在得罪他,我们今天晚上真的就只能睡这一床铺盖了。”
他带着淡淡笑意摇了摇头,感叹这孩子终是没什么阅历,和他那个谢颜师弟一样,只知道蛮干。
折腾这一会儿已是深夜,他已有些困顿,和毕彦打了声招呼就先上了床。他睡在靠墙的那一边,背对着外面。
良久,毕彦吹灭了房中的烛台摸上了床。
在床榻微微塌陷之后,原本以为会自然而然灌进来的寒风却变成了一鼓鼓暖气朝着他背后蒸腾过来。
周公寻他,他忍不住在这样的暖意中合上了眼睛。
早起,毕彦已经不在他身侧,只是被窝里依旧暖意盎然,像是被施了什么加热的法术。
他收拾妥帖就下了楼,毕彦果然在楼下等他。只是他一脸疲惫的模样,大概是昨晚睡得并不好。
毕彦看到他立刻朝他招呼:“叶哥哥,昨晚睡得好吗?”
叶君晰点点头,接过毕彦递给他的蛋粉糊糊,却不见昨日店里的小二。他猛然心中一惊小声问道:“你将他杀了?不至于吧!”
“没有没有,那个黑心的小二听说我下山以后要收拾他,连夜逃了。我只会救人,怎么会杀人呢?”
叶君晰看着瞪大眼睛的美少年,那模样十分无辜,他用灵识横扫了一下周围,确实未见血腥和杀戮的气息。
他摇摇头,将一碗热面糊灌进了肚子,带着美少年开启了旅途。
代峡峰这里初始的山路较为平缓,并不蜿蜒曲折,约莫爬了又半日那么久。
山上浓雾渐起,气温不降反升。
在一片湿润的迷雾中,他发现山中的草植也都渐渐换了品种,由之前的一些乌臼、锦葵花等常见的野花野草变成了鬼气森森的眼镜蛇草和血叶兰,竹林、枫柏逐渐替换成了蜿蜒交错的黄葛榕亦或是刺槐。
事出反常必有妖,叶君晰已经将银龙霜血唤了出来,拿在手中备战。
山路似乎到了尽头,不远处是巨大的参天森榕,白茫茫的雾霭中隐约可见其粗壮的树茎以及其奇特而又庞大的墨绿轮廓,苍翠茂盛间带着一丝古怪。
“铮——”
一声尖锐的鸟鸣伴随着宝剑自发得从剑鞘中飞出的龙吟之声,撕破了山中的寂静,大片鸦青色的怪鸟从树上飞起,整座树似乎被搬空一样,只留了一座干枯稀疏的空架子,如同被剥了血肉的骷髅。
“叶哥哥。”
他听到毕彦轻轻唤了一声,三个字带着隐隐的不安和恐惧,他下意识地向后伸出手刚好握紧同样朝他这边伸出的手掌。
毕彦立刻像雏鸟一般躲在他的身后。
“吖!”
一只怪鸟从二人之间掠过,似要抓走叶君晰头顶的银冠。
叶君晰听到微微电流声在他身后响起,转头间便看见一只被黑焦的鸟类尸体砸右侧不远处,在地上划出了一道又深又长的黑炭印记,像是瞬间被电穿了身体然仍保留着原先飞翔的模样,拖着地“滑翔”了一段,也可能是被施法之人故意拖尸了一段距离。
毕彦害怕的声音在他耳后响起:“叶哥哥,这怪鸟要袭击我们!!!”
他连忙按了按美少年的手心安慰道:“你跟紧我,我们千万别走散了。”
二人走到断头路,叶君晰提剑刮了刮那干枯如土的黄葛榕树皮,剑伤之下流出来似脓痰一般的黄白粘液。
那粘液浓到根本流不远便凝住了,渐渐变成了褐色的树脂。叶君晰这才发现这树干树枝上挂了许多这样的褐色晶体,圆钝、并不清澈像一块块大瘤。
这枯树被划了一道竟开口叫了起来,那声音干枯粗糙如佝偻老者:“呜呜呜,好疼,好疼!二位仙人行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