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一个梦境世界(五)

阿顾是怎么死的呢?

顾言蹊的目光穿过温柔的月光与纱窗,投向不远处的小楼。五层的高度,在江城这种大地方并不算怎么拔尖,但跳下来也足以让人一命呜呼。

那里曾有个女孩一跃而下,带着秘密永远的沉睡,她死后可不会知道有人为她执着了一生,知道临死前还不得解脱,执念最终惊动了梦管局。

冥冥之中似乎有天意,从阿顾的死开始,再到顾言蹊的到来,自发形成了一个环。

许弋微的执着,顾言蹊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好笑了,阿顾就算知道也不会在意吧。那时她在练习的时候还在想,阿顾虽然不懂大城市的生活潜规则,却绝对不是个傻子。恰恰与之相法,她敢恨敢爱,坚强勇敢,这样的的阿顾为什么会选择一了百了呢?

而季之怿的执着又会是什么呢?是改变这个原本的失败任务的结局吗,还是其他什么更为隐秘的东西?

顾言蹊看着那栋小楼,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是季之怿的梦境,不是真正的任务。而以目前首席先生对她的提防来看,她也不可能使用一些独属于斩魔客的能力。她摸了摸手腕,这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待指尖碰触到冰冷的表带时顾言蹊才突然清醒过来,这不是她的身体,现在年轻青涩的季之怿也暂且不会是之后的季之怿。

外面月光如水,除了虫鸣之外悄无声息。

“先生……”顾言蹊挠了挠有点痒的手腕,无奈地说:“你的执念究竟是什么呀?”这个题超纲了,我真的不会啊。

小屋外,一个面容青涩,身型单薄修长的青年借着婆娑树影和黑夜的掩护,清澈淡漠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女孩。

顾言蹊在窗边站了多久,季之怿就看了多久。他抬起手,按了按自己的左胸膛,那里有些奇怪的聒噪。他难以相信自己竟然会这么在意一个才认识不久且身份还存疑的人,季之怿皱起了眉头,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之后消失在了原地。

……

翌日一大早,几个人在一位老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后院小屋的门前。

老管家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高个壮汉便心领神会地走上前,撸起袖子打算敲门。只是他手还没挨上,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各位早上好,”顾言蹊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怎么了吗?”

老管家目光闪了闪,上前了半步,笑道:“阿顾小姐,少爷和洛小姐吩咐我们来给您搬个家。”

“搬家?好啊。”顾言蹊捂嘴的动作一顿,也懒得问搬到哪里去,直接看向老人:“我东西不多的,一会儿就能搬完。就是我之前从村子里带出来的东西要小心磕碰,很珍贵的。”

“一定,一定。”老人笑了笑,眼里的轻视却始终没有掩盖,一个小乡村里来到的女娃娃,能有什么珍贵的东西?

几人的速度很快,半天功夫就把本就不多的东西收拾完毕挪到小楼上了。

等他们都走了,顾言蹊才端详起这个房间。这一段的剧情她看过好几遍,当事人许弋微可能不知道,她却一清二楚。

在原先的任务剧情中,醉酒后的许弋微拒绝了洛兰,执意去了阿顾那里,然后半是哄骗半是威胁地和阿顾发生了关系。两人动静闹的太大,洛兰晚上就知道了,又急又恨,第二天便让阿顾搬到了小楼上。而当天下午生日宴前,阿顾吃完了饭便跳楼自杀了。

若是说阿顾的自杀和洛兰没关系,顾言蹊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但是阿顾自杀前,洛兰可没和她接触过,按理来说是没有交集的。

顾言蹊仔细回忆了一下,阿顾在自杀前的表现。拜原先首席大人的严格要求所赐,顾言蹊还能清楚地回忆起来那时的情景,阿顾她先是十分焦躁地在屋中转了几个圈,嘴唇发白地盯着自己的手腕看了半天,然后又从抽屉中找到了笔和纸,别扭地写了几个字。将遗书压在枕头下之后她哭着脱了鞋子,打开窗便跳了下去。

整个过程诡异的迅速,就好像是身后有什么人在催她死似的。顾言蹊若有所思地看向左腕,那上面带着只昂贵的男士手表——来到许家不久后洛兰送的礼物。表盘非常大,都快赶上阿顾的小半个掌心了,她皱了皱眉,解开了表带,一搭一扣,表带便开了。

只消一眼,顾言蹊便惊骇不已地懵住了。白皙细腻的腕子上有着一道狰狞丑陋的伤疤,按照它愈合之后的样子来看,不难想象出之前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围绕着这个伤痕,旁边还有不少齿痕以及浅淡的白色伤疤。

“一、二、三……”顾言蹊粗略数了数,光是掩盖在手表底下的伤就有数十道,而且看上去似乎并不是同一时间造成的。

顾言蹊将手表戴了回去,又去翻了翻阿顾的贴身行李。小箱子里除了许弋微给她买的华贵衣物和首饰书籍以外,没什么其他的有意义的私人物品。只不过,一个药瓶引起了顾言蹊的注意。

瓶子上面的标签被撕了,顾言蹊打开嗅了嗅,一股若隐若现的苦味萦绕在瓶口处,分辨不出来是什么药。里面塞着的是满满的小纸条,倒都倒不出来,顾言蹊只好用指尖将它们全都掏出来。

白色的纸条铺满了整个枕头,顾言蹊随手拿了张离得最近的,上面的字迹清秀却十分模糊,她仔细辨认半天才认出来上面的字。

“我知道了一切,可我……却……没办法改变?”剩下的字实在看不清了,顾言蹊将它叠好放了回去,又拿了一张:“多希望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不想吃饭,我根本没有病。”

一连拿了三张,里面都只是宣泄心情的字句,顾言蹊只是扫过一眼就放下,过多的探寻是对阿顾的不尊重。

直到看到最后一张时她才略微打起精神,那是一张说明书:“药物主治……抑郁症。”

阿顾有抑郁症?可她最后的表现似乎也不像是为了抑郁症而自杀的,倒像是发生了癫痫。关于这一点,顾言蹊也不好下结论,她觉得有点没头绪,阿顾死前应该还做了什么,导致了她的死亡。

她最后做的一件事似乎是……吃饭!

顾言蹊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到有人敲门,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阿顾小姐,该吃饭了。”

这话其实也许可以换一种说法,叫该上路了。顾言蹊打了个响指,床上的纸条便全部消失了,她理了理衣服便去打开了门。

“少爷让我来嘱咐您,晚宴前记得穿上他为您定做的裙子,并且会有专人来为您打扮的。所以为了保证时间充裕,请您快点吃完饭。”老管家弯了弯腰,“下面还有事需要我核对,您吃完就叫人来收拾便好。”

手中的托盘散发着不容忽视的香气,顾言蹊接过来,笑了起来:“麻烦你了。”

老管家走后,顾言蹊挠了挠头发,在空中划了一道玄奥的图案,咬破指尖点在图案中心。

叮的一声轻响,一个机械声音说道:“无编号斩魔客顾言蹊,你好,梦管局人工支援部,请问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

顾言蹊捻起了一点米饭,递至图案中心:“查一下里面有什么东西。”

光芒闪了闪,还是机械的女声:“里面掺加了用于治疗抑郁症的第一代老型药物,请注意警惕该药物不得于其他抗抑郁症药物混合服用,否则会引起幻视、血压降低以及精神错乱等着副作用。”

“精神错乱,”顾言蹊冷笑了一声,“洛兰倒是好打算。”

……

“她吃了?”外表矜贵美丽的女人坐在办公桌之后,闻言动作一顿:“你给的?”

“是的,小姐,是我亲手送过去的。”老管家忠实地描述道:“我按照您说的,加了足够分量的东西,不会有问题的。”

“那就好,不枉费我专门从国外带来的药,”洛兰松了一口气,表情又有些不好看:“要不是弋微他竟然发话说要娶那个小丫头,我也不会用这种手段。”

“少爷他会明白您的好的,”老管家安慰道:“少夫人这个位子肯定是您的。”

另一边,顾言蹊扔了饭菜。时间越来越逼近原先剧情中阿顾死的时候,她放出了自己的精神网,并在小楼的外面顺利发现了没有藏的太好的季之怿。精神触角反馈回来的信息显示,季之怿似乎处在一种紧张的氛围之中,精神极为集中,竟然没有发现她的窥探。

首席先生在紧张什么呢?是在担心我吗。原想着借这个机会打探一下季之怿执念的顾言蹊又有些不确定了,毕竟这个季之怿不是那个和她朝夕相处无数个日子的首席大人了。如果季之怿根本不在意她是死是活,那怎么办?

事实上顾言蹊没猜错,季之怿确实是在担心她。

他紧张地注视着小楼窗台上的女孩,握紧了手中的江泓刀。作为斩魔客,他不能放任苦主的执念再一次地重演死亡的过程,否则苦主的精神世界便很有可能会崩溃。同样,他也不能放过一个有变异梦魇种的可能。

于情于理我都不能看着她去死,况且她这么狡猾,不会拿自己生命开玩笑的。季之怿在心里这样劝说着自己,却更加不放心了。

他不肯相信是因为自己心软不舍才赶来的,只好找了些粗陋的理由来掩盖不平静的内心。

季之怿没有出现,事到如今只好赌一把了。顾言蹊深吸一口气,脱掉了鞋子,爬上了窗台。

她冲着季之怿藏身的地方飞了个吻,然后闭上了眼睛,从五层高楼上一跃而下!

“你疯了?!”

顾言蹊还没来得及感受耳边呼啸的风声,便跌入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她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首席先生因为愤怒而微微发红的耳尖,露出个明艳至极的笑容。

“承认吧,”顾言蹊像个身无分文地赌徒,笑的十分泼皮无赖:“你喜欢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