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乘着打开国门的春风,飞速发展着。在这座灯红酒绿的城市之中,许家算是独大,谁踏入江城的地界,不得先过问过问许家人的意见?
只要有人还需要许家,许家的洋别墅就永远灯火通明。
入夜了,几声孩童的玩闹声却打破了寂静。
“听说她被战争吓坏了脑子,直接傻了!”
几个半大不小的男孩围着中间的姑娘大笑,他们一会儿抬手掀掀她身上的布裙,一会儿又搡她一下。
姑娘看起来也就十来岁,却生的瘦小可怜。她长了双灵动的大眼睛,此时却呆滞地盯着地面上一个地方不动,小脸上满是脏污。更奇怪的是,她被欺负了既不哭也不闹,脸上竟然一直挂着幅平静过了头的表情。
“哎!我听说傻子是不会哭的,”其中一个穿着花格子衬衫的男孩突然怪笑了一声,他是许家老太爷的长孙,平时被宝贝过头了,从来没见过女孩那样的人。男孩四处瞧了瞧,随手抄起了几个小瓷碗向女孩砸了过去。
她突然微微侧了侧脸,避开了要害。没有人注意到女孩眼中燃起的怒火,她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冲动,不能再把这个梦弄塌了。
这个时候的一个瓷碗可不便宜,但男孩并不在意,他看着迸溅的碎片在女孩额上和手臂上划出了几道血痕,不由得开心地大笑了起来:“你们看,她流血了!”
“言小少爷,您收敛点儿……”旁边的老管家担心地说道:“血滴您衣服上了,一会儿还有客人来呢。”
“怕什么?我小叔叔可是许弋微,谁不求着他办事。我看谁敢说我!”男孩阴阳怪气地说道,不以为意:“我要看看,她流多久的血会死?”
另一边,顾言蹊闻言,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简直是倒霉透了,她怎么来到许弋微和阿顾的这个梦境世界了?!
顾言蹊记得特别清楚,这个任务是季之怿迄今为止最大的失败。
季之怿当时年轻,鲁莽地出手斩杀了苦主的执念,导致苦主精神奔溃。
虽然首席先生不说,但顾言蹊知道他对此非常懊恼。因为在担任顾言蹊的引路人期间,季之怿把她带到了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反复地练习着这个任务。
而顾言蹊足足做了五次才算是过了,所以这破梦从头到尾的流程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如果只是单纯的进到这个梦境里,顾言蹊还不会那么难受,只是现在……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瘦弱的手,心里忍不住就是一句脏话。你说变成谁不好,偏偏要变成阿顾,也就是被季之怿一刀斩断的那道执念。想起梦里被毫不犹豫斩杀的女孩,顾言蹊顿时觉得脖子一凉,首席先生的那把江泓刀可不是吃素的啊……
冷静!顾言蹊深呼吸,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继续分析起来。
这个梦境是依托季之怿曾经做过的任务为基础而成的,严格说起来应该算是季之怿的梦,所以她要找到并破除首席的执念,才算是完成。顾言蹊皱了皱眉,总感觉自己漏了些什么。
她出神的同时也不忘注意着许小少爷那边的动作,这时忽然听见一句。
“洛小姐说,”老管家弯下身悄声对小男孩说道:“再过几天就是这个……这个阿顾小姐的生日了,许少要大办的,您弄伤了她不好。”
“哈?”言小少爷皱起了眉,上下打量了一眼女孩,狐疑地说:“小叔叔连一个傻子都看得上?”
顾言蹊愣了一下,突然记起来了。阿顾为什么会成为许弋微一生的执念?就是因为她只活到了二十岁,然后在生日的那一天跳楼自杀了!而如果关键人物阿顾死了,那这个梦就会直接结束。
这么说我还有两天好活,顾言蹊倒不觉得时间短,只要操作得当,这两天就足够她逆转局势了。
额头上刚才受伤的地方随心脏跳着疼,流下来血模糊了左眼的视线,顾言蹊不以为意地抹了一把,心思转的更快了。
当务之急,是先见一面许弋微,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季之怿。如果是,那再找个执念就能皆大欢喜,如果不是的话……
顾言蹊心里叹了声气,感觉自己的临时斩魔客生涯出现了一些问题。
“既然是小叔叔要的人,那就算了,”许小少爷站在顾言蹊面前,屈尊纡贵地拧了块毛巾,边给她擦脸,边指挥其他人道:“你们去拿点能吃的过来。”
一个碟子,里面是一点米饭和有些发馊的饭菜。小少爷把它放在了地上,然后用下巴尖点了点碟子,理直气壮:“吃完,就当是今天给我的赔罪。谁叫你一个傻子不好好在自己屋子里待着,偏偏要撞上我。”
顾言蹊抿了抿唇,端起了那个碟子看了看。她心底里有些疑惑,为什么之前练习的时候没有看到这一段?
小少爷以为她要吃,顿时露出了个笑:“下人就该吃这种东西。”其他人也纷纷怪笑着看着她,等着她把那碟子馊饭吃下去,彷佛这种折辱就能体现出自己的高贵似的。
都什么年代了还说什么少爷下人的,大清早亡了吧。顾言蹊心里冷笑了一声,又开始疯狂想着能脱身又解气的方法,想来想去,她觉得最好的方法还是直接扣到小少爷的脸上,让他知道自己的嘴脸和这饭菜一样恶臭。
手上蠢蠢欲动,顾言蹊紧绷着身体,随时准备发力。
她还没行动呢,就听到身后嗖的一声,一个小石子从阴影处疾速向她射来,顾言蹊心神一凛,在发现那枚石子瞄准地并不是要害后,便放松了下来。那枚石子刚刚好打在她的手腕上,顾言蹊只觉得手上一麻,端着的碟子顿时掉到了地上。酸臭的饭菜四处溢溅,甚至还有一点飞到了小少爷的下巴上。
许乘言的脸色顿时黑了,阴沉地几乎能滴出水来,他虽然只是个十多岁的小孩,但出生在许家这种大家族里,谁还看不懂点算计?
这个底层来的“阿顾”显然不是个傻子,不仅不傻,反而还是个能忍的聪明人。许乘言觉得恶心的同时,心里又生出些得意,许弋微看走眼的人却被他逼着显出了原型。这不就正好证明他比许弋微强吗?
那枚石子的来历不同寻常,顾言蹊在上面感受到了一丝淡淡的精神力,她下意识抬起脸向那个方向看去,却没有发现一个人。既然有斩魔客在这里,那是不是就代表着已经有人发现她是执念了?
顾言蹊放出自己的精神力,试探了一下,发现这个梦境世界比她想象中的要结实的多,至少够她小小地浪一圈了。
这就好,我看这个小少爷早就不顺眼了!
许乘言得意了短短一瞬间,饭菜的酸臭味又弥漫上来了,他被熏得快吐出来了。但是周围都是旁家的人在看着,他不好堕了本家的名头,只好强忍着恶臭胡乱擦干净了脸。
顾言蹊看着看着,忽然笑了一声,哑着嗓子开口说了今晚第一句话:“许小少爷好教养。”
她说的十分平静,就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是落在不同人的耳朵里,就是不同的意思了。几个旁家的人来不及骂人,就听许乘言皮笑肉不笑说:“阿顾小姐,你果然不是傻子。”
“我心可不傻,”顾言蹊慢慢站起身,额上的伤口被崩开了,血液顺着白皙的脸颊流流下来,一点点滴在地上,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看的清楚明白着呢。”
“呵,终于暴露出来了?”不知怎的,许乘言一和那双清凌凌的眼睛对视上,就感觉毛骨悚然起来,他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嘁,”顾言蹊嗤笑了一声,扬起下巴,学着刚才许乘言的样子傲气地说道:“怪不得你不如你叔叔,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都怕。”
要是梦管局的同事听见她这话,怕不是要心肌梗塞了。顾言蹊要是还手无缚鸡之力,这世界上就没有弱不经风的人了。
“你给我闭嘴!”许乘言毕竟年龄还小,被戳到痛处一下子就乱了阵脚。
他明明只比许弋微小了不到五岁,吃穿用度却样样都比不上他,只因为那个人是他爷爷最小最受宠的嫡子,而他是个小三生的孩子!
许乘言气急败坏,从地上随手捡起一片瓷片,扑了上去。几个旁家的人连忙闪开,老管家又着急忙慌地上前拉,一时之间场面混乱地不成样子。
顾言蹊闪身避开瓷片,满意地笑了起来。闹吧,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能把许弋微招过来,省她一番功夫。
这么想着,顾言蹊干脆放弃了躲闪,许乘言抓住这个机会,攥着瓷片的手直接挥了过来,像是要割破她脖子一样狠。
千钧一发之际,门突然被踹开了。
“住手!”
一个高大的男人冲了进来,一把拉开了发疯的许乘言,将他推倒在地。
顾言蹊愣愣地看着那个眉目儒雅的男人,心脏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原先没在意的时候还好,现在见到了疑似目标,顾言蹊才发觉自己有多想季之怿。
她恨不得直接上前抱住首席先生,然后窝在他怀里好好撒撒娇,再听他无奈地哄哄。
仅存的理智拉回了顾言蹊,她充满期盼地看向了男人。
是你吗?我的引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