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思豫在一段时间里总免不了要去阳光法律事务所看冷月若雪,是因为他对她仍有一丝割舍不掉的情意。但冷月若雪对他相当冷淡,有时甚至故意躲避他。他也只好将这点情意放在心底,而且还要想方设法将它淡忘。因为他知道,冷月若雪不同于别的女人。尽管她也有很庸俗很物质的一面,但她于庸俗和物质中总是把感情放在第一位的。或者她的庸俗和物质只是为了发挥她的才情而存在的必不可少的衬托,就像物质之于精神,它不是最重要的,却必不可少。而她的确不是神仙,不可能完全做到不食人间烟火。他真诚地理解她,他知道自己给不了她全部——任何女人都需要的包括情感的、物质的甚至形式的东西,她离开他是理所当然。但他常常会想起她,即使在他和另一个比她年轻漂亮的女孩谈情说爱的时候。
此时的陆思豫去看冷月若雪只能以朋友的身份,因为他正与那个招聘到纺织集团公司不久的女大学生陷入到了水深火热之中。那个年轻女孩叫桃子。当他确实感觉到冷月若雪在有意疏远他时,他就很少再去看她了。这倒让他安心了许多,因为他希望自己对任何一个女人都表现出用情专一,包括眼下的桃子。
陆思豫把桃子安排到了一栋房子里。这栋房子位于砂城新开发的丽苑小区,小区与近郊的一片果园接壤,每个单元都是二层楼结构的连体别墅,或者叫复式楼。小区属封闭式管理,每天二十四小时有穿灰色制服的保安巡逻,还有两名保安站在大门前为过往业主行注目礼。这里的业主显得身份莫测,他们开着各种牌子和各种颜色的汽车在小区里进进出出。
桃子出身农家,在省城读的大学,也算见过一些世面,但这样的连体别墅她还是第一次见识。尤其是这别墅基本上由她独自使用,尽管业主的名字还不是她。
别墅一楼有一间大客厅和一个餐厅,另有一个具备各种烹饪功能的厨房,在这里开小型Party(聚会)还算气派。楼梯拐角处是浴室和卫生间。二楼共有六个房间,呈L型布局。在房间外面是一个连通的也是L型的阳台,上面放着一些盆栽植物和健身器材,还有一张红木小方桌和几张软椅。阳台上没有安装玻璃,呈开放型,可以坐在那里晒着太阳喝茶或者打麻将,给人很阳光很田园的感觉。如果站在阳台上眺望,不远处果园里红红绿绿的累累果实似乎触手可及。更远处就是清爽宜人的真正的田园风光了。
陆思豫新购的这栋别墅距离他送给冷月若雪的那套单元楼房并不遥远,但自从他将冷月若雪“推出去”——介绍到阳光法律事务所后,他再也没有到那楼房里去以诗会友了。是啊,一切都会在尘世的纷繁中流失,包括他的艺术以及那份因艺术而滋生的爱情。不过这也算不得陆思豫无情无义,冷月若雪又不是他的老婆,没有什么法律条文将他们绑在一起非要他负责任,他和她享受的只是爱情,探讨的只是艺术。而那短暂的爱情和快餐式的艺术又如何经得起时间的淘洗?何况是冷月若雪主动要离开他的。他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对她的思念与牵挂,即使在他有了比她更年轻美貌也更有才华的桃子后,他也没有彻底忘记她。至于他们爱情的结晶——那个已经开始牙牙学语的小女孩,他托了关系且支付了足够的费用,才将她安置在砂城民政局下属的一家保育院里,这并不会影响到冷月若雪的生活,当然也不会影响到他自己。这是属于他和冷月若雪两个人的隐私。他觉得自己完全对得起那一段已经成为过往云烟的爱情了。
假如那个爱情结晶是个男孩,他和冷月若雪的结局肯定是另一种样子。生活却不能假设,正如他立下过的誓言一样,他开始寄希望于桃子。当然还有别的一些原因。
在当前时尚美女如云的都市,桃子算不得沉鱼落雁,但她刚走出校门,那一脸还未褪尽的女学生的清纯(也许是幼稚)深深地打动了陆思豫,这与他过去经见过的女人完全不同。在他眼里,桃子单纯得就像一张白纸,她对他的依恋也带着女儿依恋父亲的成分。仅仅凭这一点,陆思豫就愿意为桃子牺牲一切。
陆思豫与桃子的爱情故事就从他把她带进别墅的那一天开始的。
陆思豫实在没有想到,在自己快进入行将就木的晚年时,他会遇到刚刚走出校门的桃子,两个人开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如果没有这场迟来的恋爱,他的人生应该是残缺的。
当然,与桃子在一起的时候他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他的其他女人,比如麦穗和冷月若雪。麦穗长得很美,但她待人总是冷冰冰的,像一株植物。他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像麦穗那样一个有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且名声不十分好的女人,她应该是风情万种的。但事实上,她和他在一起只是穷于应付,和他的老婆马永琴差不多,应该归于性冷淡一类。当他有了和桃子的热恋,再回头认真地审视麦穗时,才感觉到女人不是天生就缺乏激情,只不过麦穗对他没有激情罢了,她应该是心有所属的。至于麦穗能和他这样一个半老头子名不正言不顺地苟且生活在一起,最合理的解释只能是彼此的需要——她要抚养女儿,而他的老婆已经进入更年期;她为生活所迫,他为生理饥渴;他们之间只有交换,物与欲的交换。至于冷月若雪,他思念她的原因,主要缘于他常常能听见她情意绵绵的话,带着非常热烈又非常艺术的情调。这是他精神方面的需要。有时他又想,谁知道那些“情意绵绵”是不是她的即兴创作呢?在当今这样的时代,对于那些喜欢沉迷于艺术的人来说,他(或她)把生活当艺术或者把艺术当生活的事例实在太多太多了……
这么一想,陆思豫愈加珍惜他和桃子之间这份纯真的感情。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从过去的纠葛中解脱出来了。
一个年轻女孩,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两个人在堆满物质的别墅里谈纯情,他不知道在别人的眼里是否显得滑稽可笑……桃子啊,你这个小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