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延觑了江语一眼,点点头。
“啧。”李听舟一点不避忌,“也不知道该说他蠢还是该夸他执着。”
钟延笑笑:“可能是发现矿场其实留给他的,所以……有点疯。听不进去劝。”
江语一直没说话,末了李听舟说:“他要真想折腾就让他折腾呗?”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钟延有点无奈,“现在已经欠了不少钱了,到时候命都搭进去了。”
过了半天,钟延又说:“而且矿场肯定是救不回来的。”
直到睡前这件事再没被提起,今晚两个人回了家,舒杨已经照常在沙发上睡了。
轻手轻脚地进浴室,洗澡的时候李听舟小声问:“你是不是有主意了?”
江语说:“也不算主意,他太恨我了,听不进我说的话,现在账欠了一堆,我又不是什么大罗神仙,帮不了他。但我给他留了门面和房子,不过够不上什么退路。”
李听舟歪着头看他,说:“这位哥哥,你怎么这么善良?”
江语忍不住笑了一下:“你是第一个这样说我的。”
“我说真的。”李听舟认真说,“就凭你走的时候还给矿场的工人安排后路。”
江语淡淡摇头:“跟善良不善良没有关系,只是我觉得应该这样做,没有感情上的牵扯。”
“当老大的人好像都有这种觉悟,义气,保护能保护的,”李听舟笑说,“是不?”
江语勾了一边嘴角:“怎么还扯上什么觉悟不觉悟的了?”
李听舟撇撇嘴,江语抬手揽住他腰:“要真说有觉悟,其实也有一点。”
“什么?”李听舟诧异地问。
江语饶有兴致地在他眼角亲了亲,将他湿了的长发往后捋,露出整张干净的脸来,低声说:“每天都想看你哭。”
李听舟:“……你一点也不爱惜我。”
江语笑:“看不出来你想被爱惜。”
李听舟不开心地嘟囔了一句什么,却又往前倾身,在水流下抱着他,胸膛在温水里互相贴上,带来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受。他小声说:“你就不能过得像个人一点吗?”
江语摁着他后脑勺,让他的脸靠上自己颈窝,手上力道很大很稳,声音却又很轻:“骂我不是人?”
李听舟用了大力掐他腰,故意眯着眼凶他:“会听人话吗你?”
江语弯着眼睛,说:“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是人啊。”
从钟延说江果卖房子之后,短短半个月之内,江果的消息好几次传到江语这里来,变卖家产、四处借钱、求人帮忙,最后一次消息过来,是矿场终于要挂牌出让采矿权了。
五月下旬,潘婷婷给江语打了个电话,电话里说:“语哥,江果来找我们老板了,问先前几次原矿买卖是不是你透的消息。”
江语还没说话,那头说:“我没直接跟我老板说过,不过他猜应该也能猜到,我不知道他怎么跟江果说的。”
“你老板那边跟汪磊还有联系吗?”江语问。
潘婷婷说:“先前有,这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断了,汪磊还来找过我,也找过我老板……娘。”
江语静了半晌,说:“他要来找你你别理他,他放水肯定放出事情了。”
双方同时沉默片刻,潘婷婷忽然说:“语哥,我想跳槽了。”
“要不来我这边吧?”江语说,“现在酒吧也算稳定,有了点供货渠道,我打算做点酒生意,还缺人手。”
两个人略略商量了几句,挂掉电话,江语立马给梦姐打了过去。
李听舟抱着游戏机坐在旁边,听他跟梦姐商量这事情,等电话挂掉,他摇着头长叹:“江语,我算是发现了,你这人不能惹,阴着的。”
江语笑了一下:“阴吗?”
李听舟咂咂嘴:“其实也不算,这些人没一个干净的,这一下还能卖梦姐对家一个面子,让双方关系缓和一点,简直一举三得。不过黄三金没那么笨吧?就算你让懂行的大老板去哄抬一下,但是他能上当吗?”
“黄三金确实没那么笨,但是他太自大了,他虽然长期跟矿场合作,但归根结底还是个供电商,他根本没懂里面的利害关系,这边长期经营的大老板过去一激,他是地头蛇,脑子一热看到价格低,肯定会竞标。”江语伸了个懒腰,“现在控制矿场基本要大资本出手,而且限制性政/策进一步加强是必然的。”
李听舟竖竖大拇指:“趁他暂时反应不过来是吧?还能帮江果多回点血。这一招也没什么风险。”
江语出了一口气,坐到他旁边,把人揽在怀里,额头抵在他侧肩上:“宝贝你知道我多难吗?生意可真不好做,不想做生意也不好做。”
李听舟笑,在他头上揉了几把:“你先前还说你无牵无挂的,幸好我没信,哼。”
“感情上确实无牵无挂,”江语抬头,跟他对上视线之后接着说,“除了你。”
李听舟眨眨眼,笑了一下。
在舒杨连日的恍惚中,李听舟和成新意的答辩日子终于来了。
答辩前一天,李听舟问舒杨去不去看,舒杨说怕撞见成家人功亏一篑,但到了第二天,李听舟坐在台下听成新意讲毕设,不经意地转头,还是看到舒杨的身影在远处柱边一闪而过。
等那身影再看不见,李听舟抬头看成新意,成新意正在讲自己的毕设原理,整个人是肉眼可见的瘦削。
答辩结束之后,两个人一起出教学楼,李听舟习惯性地勾着成新意脖子,发现他肩膀硌人得很。
“你这骨头,得硌得他心疼死。”李听舟说。
成新意笑了笑:“是吗?”
李听舟也不敢提第二天逃跑的事情,只是说,“江语在外面等我,我们仨一起去吃饭?”
成新意说:“去不了,我大姨要让人来接我。”
李听舟叹口气,成新意笑问:“你跟江语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李听舟说,“也就是这样那样这样那样。”
成新意笑看他一眼,垂下头去看地面,李听舟看他这样子,心里也难受,只得在他肩上拍了拍。
话没说两句已经到了校门口,才走没几步,立时有喇叭声在身后响起,两个人一起转头,看到成大姨坐在后座上。
李听舟在成新意肩上拍了一下,松开他肩膀,成新意一言不发地上了车。
落在街边看着车子扬长而去,没一会儿江语过来了,看了远处的车一眼,问:“答辩怎么样?”
“挺顺利的。”李听舟说,“唉,江语,我好紧张。”
江语笑笑:“皇帝不急太监急。”
李听舟回头看他:“你说我太监?你成天摸的是什么玩意儿?废了你!”
两个人笑笑闹闹回去,情绪总算松了些。
到家进屋,舒杨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他准备贴身带一个包,剩下的行李等去了北京之后让江语他们寄。
晚上一起叮嘱了舒杨好些事情,江语看李听舟太过焦躁,把人带进了卧室。
“你别着急。”门合上,江语好笑地说。
李听舟抱着他腰:“我紧张。”
江语笑:“今晚上得睡不着了吧?”
李听舟一个劲朝他怀里钻,一边嘟嘟囔囔的,江语听了半天也没明白他在说什么,干脆把人抱着拖到床上,说:“衣服脱掉,抱着睡。”
“你傻,”李听舟笑,“衣服脱了还能抱着睡?”
江语挑着他下巴:“小流氓。”
胡乱扯了一番,李听舟终于安静下来些,江语关了灯,抱着他躺下,让他压在自己身上,一手在他背上轻拍。
沉默地各自想事情,也不知道是什么时间了,李听舟喊了一声:“江语。”
“嗯。”江语立马答了。
李听舟抱紧他腰,说:“我想跟你……”
看他不说了,江语问:“想跟我?”
李听舟叹口气,说:“想跟你接吻。”
明知道他言不由衷,江语也没多说,只是翻了个身把人压在下方,李听舟仰着头去够他唇,快要碰上,江语却往后退一下。
“钓鱼呢你?”李听舟怒了,勾着他脚弯翻身,骑在他腰上,气势汹汹地吻他。
江语纵容地张嘴,任他折腾,只把着他腰谨防他摔下来。
三个人都一夜没睡,早上天还没亮,浴室的水声已经柔柔地响起来,李听舟在江语肩上咬一口:“快起床,舒大哥要走了!”
一前一后出卧室,看到舒杨正在拉包的拉链。
“舒大哥,路上注意安全。”李听舟说,“到了地方记得跟我们讲。”
江语在他头上摸了摸,什么也没说,只是冲舒杨扬了扬下巴。
舒杨脸色苍白到不行,笑笑:“好,你们快去睡一会儿,到北京得下午了都。不知道他那边什么时候能出发。”
他直起身子朝门口走,李听舟跟了两步:“我们送你。”
舒杨笑:“别送了,哪有送人私奔的?”
江语拉住李听舟的手,两个人站在客厅中央,看着房门轻轻合上。
李听舟长出一口气,转身去抱江语:“害怕。”
江语笑着亲他额头:“还睡吗?”
“不睡了,”李听舟说,“但是今天这么长,怎么熬?”
江语一手探进他睡衣,在他后腰上轻揉:“来帮你打发时间。”
“你别老揉我那儿。”李听舟嘟囔了一句。
江语笑着吻他,故意问:“为什么?”
终于挨到下午,估摸着两个人应该到北京了,李听舟给舒杨打电话,那头还关着机。
成新意因为跟外界隔绝太久,先前的号码早就没用了,舒杨的电话打不通,这边两个人就只能干瞪眼。
“等下再打,去酒吧。”江语说。
到了酒吧,李听舟还一直握着手机打舒杨的电话,始终打不通,末了担心道:“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江语安抚:“你别着急。”顺势拿出自己的手机来,没想到一打就接通了。
李听舟“嘿哟”一声,凑过去,听到舒杨在电话里说:“刚刚安顿好,刚才手机没电了,我们刚到宾馆。”
“那就好。”江语说,“寄行李的地址给我一个。”
舒杨应了,江语忽然问:“很累?”
“有点。”舒杨笑笑,“太紧张了,成成出去买吃的了,等下他回来会好点。”
李听舟忙说:“舒大哥你们好好休息!”
“好。”舒杨照常温和地应。
挂掉电话,没一会儿江语收到了舒杨给的地址。
李听舟终于松了口气,看完那地址,还没说话,酒吧门口挤进来一个醉了酒的人。
那人踩到了旁边客人的脚,双方互相吵了几句。
这边两个人同时看过去,一时都愣了。
来人手里提着个酒瓶子,对上江语的视线,他突然大步跨上前,一下子把瓶子砸在了柜台上。
碎玻璃四溅,微苦的酒流得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