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语平静地问:“找你做什么?”
钟延:“他说让我帮忙联系一下以前合作过的人。”
江语问:“是不是还让你回去帮他?汪磊现在怎么不帮他了?”
钟延叹了口气:“我回去是肯定不会回去的了,现在场子根本就救不回来的,大头全被汪磊哄骗走了。而且江伯走了之后,先前那些人早都散得差不多,大家都是做生意的,又不傻,也不做慈善……我看江果这一回是没路走了。”
江语侧着身子,目光落在教室里的李听舟身上,闲闲地打量他,半晌没开口。
“哥,你是不是在等江果来找你?”钟延问。
江语轻笑一声:“没有,江家的事情已经跟我没有关系了。”
钟延说话的时候有些无奈:“要我说江果也是,要早知道汪磊那么坏不跟他混在一起也就没这回事了。”
江语嘲道:“他怎么不知道汪磊是什么人?他就是宁愿被汪磊榨着也不愿意跟我服个软。”
“兄弟之间哪来的什么深仇大恨啊?”钟延叹口气,“真是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江语摘下刚才挼搓过的叶子:“我要是知道就好了。”半晌说:“你跟潘婷婷联系一下,让她跟黄三金说,场子败了,在江果那里是榨不出东西来的,要找找汪磊去。”
“啊?”钟延有点懵,“汪磊也不会等着黄三金去找他啊,汪磊这便宜是占定了。”
“他占不了便宜,就算能占也占不久。”江语笑了笑,“别忘了他是靠什么发家的,他的本金流动本来就有问题,现在那个镇长跟他好像不怎么对付?”
钟延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李听舟在教室里给三个小崽子上课,教他们写作业,每次一侧头都能跟江语对上视线。
江语看似懒懒散散,但一直在关注他。
这点认知让李听舟心里燃了一盆火,暖的,把无谓的,令人茫然的潮湿水汽都烘干。
中午一起出了小学,李听舟说:“我们去看看小成子吧?”
江语顺口说:“你到底有多放不下他?”
李听舟掀起眉毛,勾住他脖子:“说什么呢?”
“你太关心他了宝贝,”江语幽幽地说,“不知道我不喜欢他吗?舒杨被他抢走就算了,你还成天想着他。”
李听舟看四周没人,顺势把手伸进他领口里,在他锁骨处来回摸了摸:“你有病?”
“别乱摸。”江语侧头看他一眼,说,“摸了负责吗?”
李听舟笑起来,绕到他背后,双手环住他脖颈吊在他背上,说:“我已经休息好了,什么时候做下一次?”
“小流氓。”江语笑说。
李听舟哼了一声:“所以呢?”
江语眯着眼睛笑:“今晚?”
李听舟耳根泛着红,小声问:“那你要教我些新的东西吗?”
江语反手揽他腰,扭头在他耳边低声说:“不是我教你,是你跟我一起摸索。”
上了车,他转头看李听舟,问:“你快乐吗?”
李听舟看着他,见他是认真在问,沉默片刻,努力维持了脸上的冷清,点头。
江语笑笑,凑过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李听舟也转头,嘴唇轻轻碰上,分开的时候他小声说:“喜欢你。”
江语脸上的笑意更深,随即发动车子,把着方向盘的手上还戴着那根皮筋。
他腕骨突出,皮肤干净,显得很有力很好看,黑色细绳环在上面,有种微妙的视觉冲击。
李听舟盯着他的手看了半天,想起什么令人脸红的场景来,只得咬唇控制表情,又去观察他侧脸,看着看着就睡了过去。
到成新意家,江语在车上等着,李听舟进了门。
成母和成家大姨都在,李听舟跟她们挺熟,进去打完招呼,笑问:“姨,成成呢?我好久没见到他。”
成大姨态度冷冷的,完全不像以前对待成新意的朋友那样和蔼,反而是作为女强人的成母变得温和了些,说:“听舟你坐着,我去给你叫他。”
李听舟在一楼客厅坐着,成大姨不开口,他于是也不敢放肆多说,没一会儿成母下楼来了,说:“听舟,小新他现在不怎么想见人,要不你过段时间再来?”
“啊,这样啊。”明知道是做戏,李听舟还是叹了口气。
没一会儿他起身告辞,抬头朝二楼望了一眼,上头的走廊很安静,一点人的活动迹象也没有。
出了门,朝停车的地方走了一截,确认了后面没人,他立马回身,往成新意窗口的方向走去。
刚刚到院墙外,成新意似乎早料到他要过来,立马出现在围着铁栏杆的窗口。
成新意本来是五官深邃的长相,英气得不得了,这么折磨太久,瘦了很多,整个人都变得锐利起来。
硌人似的。
李听舟心里轻叹了一下,朝他挥了挥手。
成新意眼里带了点从前不会有的阴郁,却在跟李听舟对上视线之后吐了吐舌头,冲他比了个中指。
“你大爷。”李听舟轻声骂了一句,也龇龇牙望着他,把中指比了回去。
兄弟两个隔着院子,一上一下地看着对方,互相咒骂完毕,最后默契地笑了笑。
李听舟看了看院门口,朝成新意做了个加油的动作,走了。
坐回车上,他立马长出了一口气,半是心疼半是愤怒地说:“我靠,还是在院墙外面看到的,长这么大从来没见他这么憔悴过。跟他妈得了绝症一样。”
江语安抚地笑了笑,说:“我也没见过舒杨这么孤注一掷。”
走了一截,他想起什么事情来,问:“你爸现在还找你吗?”
李听舟摇摇头:“他总不能一直那么无耻吧?”
听到他这么平静地说这话,江语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听舟笑笑:“反正他跟我妈自己闹呗,要想认我这个儿子我还是把他当爸,要因为这个事情就不认我,那我也没办法了。或者他要再朝我妈动手我就翻脸,我妈不报警我也不听她的。”
江语轻轻“嗯”了一声。
“有爸没爸其实差别不大。”李听舟说。
江语认同地应:“差别不大。”
李听舟说:“也不是,对你来说可能有爸还累一点。”
江语眉梢挑了起来,李听舟伸长手在他肩上拍拍:“别难过,都过去了,我来爱你,跟你爸一样。”
江语好笑地摇摇头,打了方向盘。
自此过后,时间一周一周都变成格子,一脚能踩上一个。
四月的第一脚,小学里还剩两个孩子,踩第二脚的时候,依然还剩两个孩子。踩下第三脚,城北希望小学最边上的教室,终于变得空空荡荡。
那天李听舟穿了一身黑,站在小学的院坝中间,心里也突然空了一下。
徐司章做了七八年的事情,终于在他离开之后的这个春天结束,哪怕李听舟有心想继续也无能为力。
好像这件事只有徐司章本人可以做。
把教室门的钥匙还给看学校的大爷,李听舟站在门口,扯了一下卫衣的帽子,脖子跟着缩了缩。
像冬天风来时想躲进围巾里的动作。
晚上在酒吧,李听舟始终沉默着,舒杨在柜台后面擦杯子,观察他半晌,笑问:“怎么了?”
李听舟不敢在他面前提起徐司章,摇摇头:“没什么。舒大哥,我今天听明远哥说,大姨终于不让人看着成成了,你们一定很快就能找到机会了!”
舒杨笑着,垂下眼看手里的玻璃杯,说:“不让人看着他了,但是她自己看着他的,是吧?”
“啊……”李听舟挠挠头,“是啊。”
两个人正说着话,三个男人走到了柜台前,李听舟直觉不对,直了直身子,问:“请问客人喝点什么?”
领头那男人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李听舟转头跟舒杨对视一眼,舒杨问:“几位客人好,请问喝点什么?”
男人还是看着李听舟,李听舟却对这人没什么印象,双方气氛诡异地对峙几秒,后面一个人问:“江语的店?”
话音刚落,江语从酒吧最里头出来了,看到来人,他有些嘲讽地笑了一下。
李听舟和舒杨都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他,江语表情轻松,走到柜台后面,笑说:“稀客,请问喝点什么?我请客。”
为首的男人耸耸肩:“请客就算了,三扎黑啤。”
舒杨拿了酒,打发走那三个人,江语问:“都到下班时间了怎么还没走?”
“怎么走?”舒杨下巴冲着远处的三人点了一下,“钟延还没来。”
江语:“我跟他说过让他别来了,你先回去,我跟舟舟今天就住店里。”
舒杨犹疑地看着他:“你不是要把我支走然后打架吧?我也不是不能打。”
江语噗一下笑了:“谁要打架?我这吧里的东西合着不值钱?”
舒杨笑了笑,但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李听舟劝道:“你先回吧舒大哥,你都好几天没休息了,今天本来就不是你的班。”
舒杨想了想:“那有事随时喊我。”
“放心,绝对不打架。”江语保证似地说。
舒杨解下围裙,在李听舟肩上拍了一下,出酒吧。
“喂,什么情况?”李听舟挤过去,跟江语肩膀抵肩膀,问,“舒大哥走了,可以开干了吗?”
江语笑得不行:“干什么?你啊?”
李听舟一怔,佯装愤怒:“你自己干就算了,还想这么多人来围观怎么的?”
“流氓话越说越顺了你。”江语抬手捏他脸,被李听舟一巴掌挥开。
说了几句,先前那男人独自走过来了,靠在柜台边,说:“语哥,店子开得挺好啊?”
“谢谢。”江语彬彬有礼地答,“还行。”
男人转向李听舟,依然是先前那种极有兴趣的眼神,李听舟有点发毛,一脸不爽地睨着他。
看清李听舟的敌意,男人笑了,说:“这位酷小哥,你上回甩我那棒子太狠,我现在心口还疼呢。”
李听舟一愣,循着这话确认了,这人怕就是上回围攻江语的那个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