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安静了很久,李听舟小心翼翼地屏着呼吸,等来一个预料中的答案。
江语说:“都有。”
顿了两秒,李听舟出了一口气,憋气憋太久,控制着动静重新让鼻腔接触空气,好像呼吸都在颤抖。
他伸手开了水,睁大眼睛站在水流下,好半天才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第二天舒杨照常去上班,李听舟虽然担心却也没办法,只能压着,生怕自己表现得焦急会让舒杨更难受。
等人走了之后,他立马跟江语说:“我想去成成家看看。”
江语即刻应:“知道你不放心,一起去。”
到成家是中午,车子停好,李听舟带着江语到了一栋别墅外面,远远就看到大门口站着好几个男人,跟保安似地守着。
李听舟一时无言,好半晌才说:“这也太过了,怎么还请保镖来?我姨这是看犯人呢?”
江语松了一下领子:“正门肯定进不去。”
李听舟拉他手:“走这边,我知道成成屋里有扇窗对着小路。”
两个人随即到了一处围墙外,隔着攀爬的铁线莲,李听舟指指二楼一扇窗:“小成子的房间。”
江语瞅了一眼,说:“焊了铁窗。”
李听舟叹口气:“还真是关犯人了,明远哥应该是走了。”
话音刚落,那屋里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摔打声,闷的脆的响成一片,间或还有争吵。
李听舟捏了一把汗,江语把着他肩膀,小声说:“别着急,等等。”
等所有动静都消失后,过了几分钟,空荡荡的窗边忽然站过来一个人,紧接着,成新意胡子拉碴的脸出现在铁杆后面。李听舟一愣,慌忙朝着窗户挥手。
成新意一下子看清了,激动地一手抓紧铁杆,拧紧眉望着两个人,又朝他们身后看了看。
似乎是因为没看到舒杨,他眉间一瞬的精气神忽然就散了。
江语远远冲他竖了一下食指,示意他别出声。
李听舟也不敢大声说话,他仔细看了成新意两眼,发现他手臂上有一道伤口,好像还在渗血,这么远都看得人惊心。
他倒抽一口凉气,咬着牙说:“我操。”
三个人隔着花园对视了一会儿,成新意忽然扭头,像是身后有人在喊他。
两秒过后他正过脸来,冲这边挥挥手,转身离开了窗户。
“怎么办?”李听舟小声问。
江语半晌没吭声,末了说:“你觉得私奔有可行性吗?”
李听舟斟酌了一下:“逃跑?舒大哥会不会觉得这不负责任?还有他的工作什么的……”
江语笑笑:“我很了解舒杨,你别看他什么时候都不踏错的样子,要真是逼急了,他肯定也是个不管不顾的。”
“嗯。”李听舟点点头,“但是看这情况,想让我姨放成成铁定没门儿。”
又站了片刻,江语说:“走吧。”
正想离开,屋里忽然传来一阵凄怆的哭声,两个人绕到正门口,正好碰到成新意家的阿姨。
那阿姨是认识李听舟的,一看他在这里,立马摇摇头,指指小区门的方向。
李听舟跟江语对视一眼,先走了几步,没一会儿阿姨跟上来,李听舟立马问:“白姨,成成现在怎么样?”
白姨神情还有些慌乱,想是刚才家里的情状不轻松,她说:“一直在闹,砸了好些东西,浑身都是伤,还被他爸揍过。刚才他要跑,成大姐心脏病犯了,把我们都吓坏了。”
李听舟皱紧眉:“大姨?”
白姨应了,不经意地看看江语,又怜惜地转向李听舟,最后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回到车上,江语问:“成新意的大姨?”
李听舟眉头紧锁:“嗯,他是他大姨带大的,我觉得难了江语,成成对谁都有办法,就是对他大姨没办法的。”
江语在他马尾上轻轻摸了摸,想说什么,最后又没说出来。
李听舟转头看他,眼里带着遮掩不住的担忧。
他脸上很少会有这种表情,江语心里一涩,安抚地说:“别太担心了。”
李听舟点点头,过了很久又说了一句:“江语,我害怕。”
江语没问他怕什么,这种微妙的感受彼此心知肚明,尽管没办法用语言表达出来。
“来。”江语说。
李听舟靠过去,江语在他额头亲了一下,把人搂在怀里拍了拍。
酒吧定在元宵节开张,转眼快要到日子,这几天李听舟都住学校,但是每晚都会到江语那边去,三个人一起待一会儿。
成新意被关在家里,每次过去都只能看到守门的人,李听舟给成母打过电话,徒劳,有时候辗转打听一下,也只能知道他过得不好。
后来江语看不下去,避开舒杨偷偷跟他说:“先别去问了,让成家人冷静几天。”
李听舟这才放弃了每天跑成家的举动。
酒吧开张前一天晚上,李听舟排练完到江语家,看舒杨还在客厅工作,问了一句:“舒大哥,明天你跟我们去酒吧吧?”
舒杨从电脑上抬头,看着他笑了笑,说:“我就不去了,这几天去闹腾的地方会头疼。”
李听舟看了江语一眼,江语几不可见地冲他摇了摇头。
短短一周,两个人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舒杨瘦下去,整个苍白得不像真人,行尸走肉似的,面上表现得清醒,却时常让人觉得他身处恍惚。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舒杨忽然意识到什么,再次抬头,笑说:“你们不用担心我的,我很好,我在等成成。”
李听舟看着他真挚的神情,一阵心酸,咬了咬下唇,没接话。
“你这几天瘦太多了,他担心你。”江语捏着李听舟的手,习惯性地摩挲他腕骨,好似无声的安慰,对着舒杨说,“明天酒吧开张,下班来接你,我们去吃顿好的,就当庆祝了,吃完饭你要不想闹就先回来。”
怔怔许久,舒杨垂着眼,让睫毛遮住情绪,说了句:“对不起。”
江语皱眉:“怎么又说对不起?”
舒杨笑:“让你们担心了。”
李听舟着急地接口:“舒大哥别这样说,咱们是好朋友不是吗?成成还是我最好的兄弟。”
“你现在顾好自己的情绪就行了,别管我们想什么做什么。”江语说,“什么时候改掉你这个凡事先考虑别人的坏毛病?”
舒杨笑着轻摇头:“还说我?你不是也一样?”
“别瞎说,我跟你不一样。”江语应。
舒杨眉梢轻挑,江语笑了笑。
李听舟坐在江语脚边的垫子上,听到这句话扭头去看他,江语冲他眨了一下眼睛,抬手在他唇角摸了摸。
这一晚李听舟留了下来,舒杨坚持要把床让出来,于是李听舟跟江语睡了卧室。
听着客厅里敲键盘的声音消失,李听舟长出一口气,仰躺在床上,朝着江语伸手。
江语站在床边,笑了笑,倾身去抱他。
“什么时候才会好啊?”李听舟迷茫地问。
江语答:“等该好的时候。”
李听舟侧了个身,江语抱着他挪了一下,嘴角轻轻蹭着他的薄唇,说:“想你的味道了。”
“我也是。”李听舟小声说,“天天见都没亲到过。”
江语往前一低头,把唇舌交给他,李听舟主动亲了他一会儿,得不到回应,退开时说:“我生气了。”
“嗯。”江语带笑应一声,接过他交到自己手上的主动权。
这个久违的吻于是从简单的亲昵变作缠绵,最后添上些直白热烈,分明只是亲吻,也让李听舟觉得自己被江语占据了所有。
他喜欢这个感觉,也许不仅是喜欢,是为之沉迷。
第二天下午,钟延终于从沙清过来,先去了酒吧,两个人趁空跟舒杨吃了个饭,晚上酒吧开张。
开张只请了李听舟他们一支乐队,成新意不能来,付明远又临时找了自己的学生,陈循则顶上鼓手的位置。
江语铁了心要让李听舟瞎闹,一点要求也没提,场子气氛轻松到了极点,乐队每个人轮着,各种歌来回唱。
终于下了台,几个人跟江语一起喝了一杯。
江语端着酒杯一一敬过去,敬到陈循面前,陈循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佯装镇定实则仓促地低头。
李听舟暗自有点紧张,垂眼只盯着江语的酒杯看,江语状似无知无觉,在陈循杯子上撞了一下:“陈同学鼓打得真好。”
“他鼓是打得好,流动人口除了成成就数他全才了。”付明远笑笑,又说,“江老板,我们先走了?”
李听舟看了看付明远,清清嗓子,说:“明远哥,我等下再走。”
付明远也没多说,钟延过来把红包递给江语,江语双手托着交给了付明远。
双方道别,乐队三个人朝门口走,李听舟望了一眼,正好跟回头的陈循对上视线。
陈循浅笑一下,转过头去。
“你们队长好像不太喜欢我。”江语在旁边,口气平淡地说。
李听舟说:“没有,你瞎说。”
江语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李听舟想了想:“他本来就不看好同性恋,但是他人很好,这么多年把我和成成当亲弟弟,他肯为了舒大哥去成家你就知道了。而且你跟我又……”
江语点点头,眉心却带了点什么陌生的情绪,好像这几句话不只是在说着几句话,让李听舟没太看懂。
正月快到尾巴上,李听舟的生日在3月3号,他记得以前江语说过,他生日在自己的前一天。
他没什么给人过生日的经验,跟室友也只是吃个饭唱个歌,根本不知道该准备什么礼物,干脆提前几天,直接问了江语。
酒吧里正是热闹的时候,两个人站在柜台后面,听到李听舟的问题,江语说:“我从来没过过生日,也不知道该要什么礼物。”
李听舟诧异:“社会上的那些朋友,以前的男朋友,还有梦姐,这些人也没给你过过生日?”
“没有,没人知道我的生日,身份证上是为了上学改过的,我从来不让人给我过生日。”江语说。
李听舟认真道:“我想给你过生日。”
江语笑:“好啊。”
酒吧后面带了一个房间,里面摆着床,平时只有李听舟和江语会进去,当下李听舟跟江语讲完话,说:“我去眯几分钟,关门的时候叫我。”
江语应了。
李听舟进屋,立马掏出手机,斟酌着给徐司章发消息:“司章哥,我想买点东西,但是我不懂,你能帮帮忙吗?”
徐司章回得很快:“乐意效劳!”
3月1号那天晚上,李听舟把一个小盒子藏到了酒吧后面的屋子里。
毕设导师白天发过消息,说第二天要开个讨论会,于是比平时早了些,江语送李听舟回学校。
“春天了。”慢悠悠地在路上晃荡,李听舟说了一句。
江语:“嗯,春天了。”
李听舟转头看街边,没人在意,抬手牵着江语,问:“江先生,请问您明天有约吗?”
江语笑:“要是有约了怎样?”
“有约了就赶紧给我推掉!”李听舟佯装凶横地低吼。
江语温柔地捏他的手,面上一本正经地点头:“成,我这就去把十八桩约会都取消。”
李听舟笑起来,这是很长一段时间来难得开心的时刻。
走到学校湖边的僻静处,他凑到江语耳边:“那约好了,明天晚上酒吧早点关门,等我来。”
“爷买断你这一天了。”他语气挑衅地说。
江语应:“行啊,我等着。”
他声音放得很低,响在耳畔,李听舟心里登时一阵酥麻,说:“别勾引我。”
江语放开他手,镇定又无辜地看着他,李听舟神情懊恼,最后“嘁”了一声。
终于不得不分开。李听舟回了宿舍,掐着十二点给江语发消息:“生日快乐老男人。”
江语:“谢谢舟小爷。”
李听舟:“说两句好听话。”
江语:“有你的祝福很快乐,有你就很快乐。”
李听舟:“太官方了!”
过了好一会儿,江语说:“以前对着你能说很多好听话,现在反而说不出来了。”
李听舟:“那算了,晚安。”
就这么睡了过去,第二天早起李听舟才看到,后来江语还发过一条消息,文艺得不像他——
“你踩着我的心脏在跳舞。”
李听舟缩在被窝里,把这句话看了很久,惊讶于自己不觉得矫情肉麻,末了却回复:“我只会唱歌不会跳舞。”
起床心不在焉地刷牙,刷到一半又冲进寝室,叼着牙刷再发了一句:“我捧着的。”
李听舟跟成新意是同一个毕设老师,上午,跟其他几位同学一起到实验室,老师问了一句:“成新意身体好点没有?”
听到这话,李听舟也猜到成家对外的说辞了,应:“谢谢老师,比先前好些了,他的毕设应该在家也没问题。”
会开到中午,老师一说散,李听舟立马想冲到江语那里,还没出校门,手机响了。
家里的阿姨急匆匆地说:“听舟你快回来,家里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