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再次沉默,两秒过后,汪磊转向那小弟,带了点怒意说:“他跟你联系过怎么都没跟我说?不知道我是他哥我也会担心吗?”
“磊哥我……我没来得及跟你讲。”那小弟说。
江语静静听着两个人的对话,没作表示,他脸上一直带了点笑意,看上去平和得不得了,末了举着杯子自顾自又喝一杯,白酒入喉全是直白的刺刀意味。
而后听到汪磊又说:“赶紧把号码跟你语哥说,找不到江果他还得着急。”
小弟点点头,喊:“语哥。”
“报吧。”江语开口。
小弟看他没拿手机出来,有点惊讶,但是也不敢不说,报了一串数字。
江语点头:“多谢。”
旁边有人打岔子:“磊哥,这段时间生意怎么样?”
“不好做了不好做了。”汪磊往椅背上一靠,抽了根烟叼着,把烟盒朝江语面前一扔,示意他自便,“他奶奶的本金收不回来,打断腿也收不回来。”
说罢他转向江语:“三三,你看看手头要是宽裕,能借点给哥不?”
江语诚恳道:“磊哥,老爷子说不定要换肾,矿上的钱都不知道流哪里去了,江果伸手要钱我总不能不给,毕竟是他家的生意,现在还得给他到处补窟窿,我这还打算跟哥你借来着。”
“世道难了,难。”汪磊一脸无奈地摇头。
桌上人七嘴八舌地说起来,江语也懒得听他们议论,看上去在听,实际上左耳进右耳出,随后趁着空子补了一句:“要不我找江果干什么?”
他这话说得语焉不详,也没人再敢问。
江语懒散地笑笑,直白道:“得在老爷子还醒着之前把家产分好,要不到时候江果说我不是他们家里人,我不是白出这么些力气了?矿场不是我的,到时候连我名下的房子都不是我的了。”
“户口不在一个本儿上就是麻烦。”汪磊叹了一句。
江语:“谁说不是呢?我毕竟是外人。”
“话也不是这么说。”汪磊拍拍他。
江语一笑,跟他干了一杯。
酒喝到深夜,众人还没有要散的意思,江语提前起身:“磊哥,我回去看看老爷子。”
汪磊:“路上小心。”
“语哥回见!”“语哥慢走。”
江语听着背后的说话声,随口应了一下。
出了汪磊家,身后跟上来个人,是钟延。
他刚才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到了里面的话,有点忿忿地问:“语哥,你干嘛那样说?里里外外那么多事情,辛辛苦苦全是你在操心的,你什么好处都没捞到,你根本不是为了家产。”
江语笑了,回头看他一眼:“是吗?那你说说,我不是为了家产为了什么?我是什么大善人吗?”
酒气熏得他眼尾通红,冲散了眉间的锐气,显得他更像个温柔公子哥。
钟延一时无话,半晌才说:“那你为什么还跟汪磊来往啊?他根本就是大尾巴狼,跟江果一伙的,现在肯定是要跟你对着干了,老爷子万一……他要是真把住了江果,整个矿场都是他的了。”
“是这个道理,所以我现在该做什么?”江语问,“跟汪磊撕破脸?矿上的事情我懂得还没他多,他是退股了没错,但现在人脉在他手里还是在我手里?”
钟延张张嘴,没话说了。
江语今晚像是心情还不错,看他被自己噎着,玩笑道:“槐市那边我认识个妹妹,叫果子,虽然跟江果撞名字了,但是个好姑娘,下回你跟我去,给你介绍对象。”
“语哥你……”钟延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你怎么这样?什么时候开始当媒人了?”
江语笑:“拿你练练手,以后等老爷子没了,我开个婚介所去。”
“哥你真逗。”钟延跟着笑起来。
一看手机,已经快到十一点,江语说:“行了,别跟着我了,回吧。”
钟延点头:“哥,那你现在还要找江果吗?”
“不找了。”江语应。
钟延隐隐有些明白他的意思,好像找与不找的契机已经在酒桌上完成了。他于是道别:“语哥那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有事叫我。”
“嗯。”江语拍拍他肩,“矿场上的事情麻烦你。”
“我又不是白干,拿工资的,再说了,跟着哥你就算白干也心甘情愿的。”钟延说得斩钉截铁。
江语笑笑,挥挥手。
等人走远了,江语掏出手机来,看到好几个小时之前李听舟发的消息。盯着那两句话看了一会儿,他把手机揣回去,先回了家。
江友金已经睡了,但是院子门口的灯开着,应该是专门为自己留的。
江语锁上门进屋,先到了江友金那边,开门看一眼,床上的人安静睡着。他悄声退出去,还没来得及关上门,江友金忽然支了支身子,惊讶地问:“果儿?是果儿吗?”
沉默两秒,江友金猛地反应过来,声气放平了:“小语回来了啊?”
“嗯。”江语应,“你睡吧。”
“小语!”江友金喊住他。
拉门的手停到一半,江语听到他说:“小语,你弟弟不懂事……”
“不想听了,你快睡吧,早睡早起身体才好,明早起来去散散步,别叫我,你这身体得多动动才行。”江语说。
不再管江友金的反应,他合上门,进厨房自己兑了一杯蜂蜜水,喝完才进浴室。
学校十一点半熄灯,江语电话打进来的时候,灯刚好在瞬间灭掉。
寝室骤然漆黑,吴子越正在打游戏,怒骂了一句,打开手机的手电筒走到门口关灯。
李听舟坐在椅子上,双脚蹬在桌边,翘着椅子脚看屏幕。
“三三,干嘛不接电话?”吴子越边爬床边问,“我给我女朋友打电话咯?”
“打你的。”李听舟随口应,起身朝外走。
后面吴子越问了句什么,他没听清。
寝室门虚掩上,电话已经挂断了。
不知道江语还会不会打过来,李听舟想了一下,还是继续朝楼梯口走,快要爬到顶楼的时候,电话再一次进来了。
犹疑只有一瞬,他划了通话键。
“宝贝,”江语叹息似地说,声音听上去有点沙哑,“以为你不接我电话了。”
李听舟顿了一会儿才问:“你喝酒了?”
“是啊,”江语笑,“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的,在酒桌上,才散。”
又沉默片刻,李听舟开口:“那你喝一点蜂蜜水,解酒的。”
“好,谢谢舟舟,”江语从善如流地应,也不提自己已经喝过了,“我等下就去喝。”
李听舟揉了揉耳朵:“喝就喝吧,有什么好谢的。”
江语笑得开心:“你是不是想我了?”
听到这话,李听舟捏着手机的手紧了一下,他背过身子,靠在顶楼楼梯间的栏杆上,看向天台外面的夜色:“没有,就是无聊而已。”
“我倒是不无聊,我就是想你了。”江语说。
心跳加速,跳得李听舟尾音都打了颤:“你喝醉了。”
江语:“喝不喝醉跟想不想你没关系,只不过没醉的时候不这样说话,没醉的时候不直接说想你。”
“你瞎说,”李听舟嘲道,“你没喝醉的时候说话更过分。”
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的声音,好半天江语才极轻地笑了笑,说:“那你能跟我讲讲吗?我没醉的时候说话是怎么过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