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023

薛玉也算是很能吃苦了,他带着红芍躲进了边墟境最危险的地方,浴血古城。

浴血古城荒无人烟,只因此地被巨毒蝎、子午沙鼠、镰尾沙蛇、等等一些具有耐旱生存能力的毒物霸占。

再加上浴血古城里没有任何有利于人的资源,所以人们便任其泛滥了。

而如今的薛玉精通药理,利用沙漠毒物嗅觉灵敏的特性,他用药材做了一个驱毒物的锦囊,所以可以暂时借住在此。

他也没敢搞事情,毕竟自己断了条腿,伤口还在往外渗血,一不小心就会被丢下喂蛇。

所以隔了十一年,许不寄和爱妻终于顺利再见。

红芍还是那身紫色华服,只是皮肤干枯,唇瓣上还有被沙漠热风吹裂出来的小伤口,她就呆愣愣地站在残壁断垣处。

虽然彼此都不再是记忆中的模样了,红芍换了具壳子换了张脸,许不寄也不再是一头黑发。

但让彼此觉得熟悉的,大概就是双方在见到彼此的时候,眼中闪烁着的温情。

许不寄脚步沉重地上前,红芍依旧立在原地,但是眸中已经闪着水光了。

等了这么多年,她终于等到了丈夫,但是她骨子里的自卑,让她不敢确定许不寄是否还要她。

直到许不寄向她张开双臂,这个男人依旧身姿伟岸,两肩宽阔,蕴含了无穷的力量。

红芍的泪晶莹滴落,扑到许不寄的怀里,听他发出放松的喟叹,“为夫来接你了。”

两人在烈日下相拥,在沙地投射出影子,许不寄的影子完完全全包裹住娇小的红芍,就连影子都在宣告红芍是属于许不寄的这一事实。

薛玉心如刀绞,眼睛都瞪出红血丝了,他不甘心,他声嘶沙哑地打破二人的温情。

“夫人……”

“许不寄修为尽废,天道将不日谴之,药王宗已经帮我们找到了合适的灵体,只待吉时,我们就可以重新来过,我什么都依你。”

“夫人,过来……”薛玉声音轻柔,仿佛红芍是易碎的美玉,他小心翼翼。

红芍将脸埋进许不寄的胸膛,此时的她眼里耳中都只有许不寄这个男人。

十多年来,她不是怕死,她是怕遗憾,怕到死都不能告诉许不寄,自己没有移情别恋,被许不寄八抬大轿迎进极剑山庄之后,她的心自始至终都只属于许不寄。

而许不寄重新拥抱爱妻,心中执念霎时化解。

……

前一刻天空烈日高照,下一秒乌云蔽日,天空闪过一道惊雷,狂风暴起在浴血古城卷起一个个小的龙卷风。

天道发出雷鸣的吼叫声。

许不寄心知自己大限将至了,天道终于要他还那一百零八个读书人的公道了。

他从乾坤袋内掏出一把匕首,拥有这个匕首也就拥有极剑山庄最高权力,许不寄只想珍惜最后的时光,所以单手紧紧抱着红芍,另一只手将匕首塞到红芍掌心。

红芍摸清手里的东西之后,马上明白了,她埋首在许不寄怀里胡乱蹭着,泣不成声想要阻止些什么。

“不……不要,不寄……不寄不要……”

许不寄将匕首塞给红芍之后,将手覆在红芍的后脑勺。

声音温暖缱绻:“回山庄,替为夫守灵三月。”

接下的话他有些哽咽,话音都在颤抖,“去南郡捡个孩子,你身子弱,独自抚养我不放心,找个人……”

红芍两手揪着许不寄肩背的衣裳,用力到指尖泛白。

她练合欢派的内功,终身不孕。但许不寄知她喜爱孩子,答应过她,去她的家乡捡一个娃娃,南郡因为饥荒,所以被抛弃的孩童无数。

“我……不要……”红芍哭到喘不上气,只能张着嘴呼吸。

许不寄最后亲吻了红芍的发顶,“往后余生,自在逍遥。”

接着红芍就被许不寄推开,她不曾防备,所以跌坐在沙地,眼睁睁看着许不寄纵身飞去三丈远。

天雷铺垫多时,也终于锁定位置,劈向许不寄。

许不寄一个踉跄,双膝跪地,生前最后的仪态是天道让他忏悔。

“哈哈哈哈……”薛玉看着这一幕,癫笑着坐在地上,他目光死死盯着背对着他,跪着的许不寄身上。

然后他的视线里,多出来一个紫衣女子,她娇小瘦弱,在沙地脚步蹒跚地奔向许不寄……

***

许不寄夫妇死于天谴。

浴血古城里砂砾被狂风吹起七尺高,陶季安更是被小龙卷风卷着滚了一小段距离。

他两手随处抓握,只能攥到一些细沙,无处可攀。

祸不单行,这时的浴血古城上空落下瓢泼大雨,雨水似箭,伴随着的还有震耳欲聋的惊雷声。

就在陶季安慌乱无措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个声音永远只回复一个单音节,永远冷静。

“季安!”

先是被风吹的沙子打的脸上生疼,现在又被大雨冲刷的脑袋疼,陶季安眯着眼睛像个小瞎子,昂着小脸朝声音的方向抬下巴,他连挥手都费劲。

好不容易睁开一条眼缝,看见凤越则朝自己飞来。

得救了,陶季安松了口气,他抿着嘴不让雨水入口,“嗯嗯!”

雨实在太大了,雨水裹着细沙砸进陶季安的眼睛里,他不得不在下一秒闭上眼睛。

就这么眨眼的功夫,他再睁眼,刺目的闪电划破天空,闪电如迅猛白龙将雨幕撕裂,像一柄利剑划向凤越则。

陶季安大脑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见凤越则在空中踉跄了一下,垂直坠落!

“凤越则!”

陶季安大吼了一声,雨水混着沙子被他吞咽入腹,他整个心都系在凤越则身上,自己身体上的疼痛难受程度可以忽略不计。

凤越则的身体重重砸向泥沙地,他身子惯性弹跳的那一下,陶季安心脏就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了一样,揪心的、无法呼吸的疼。

跟凤越则逃亡的这几个月以来,凤越则话不多,但是存在感很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陶季安饿了要喊一声凤越则,渴了要喊一声凤越则。

凤越则,我要火,冷的糍粑太硬了。

凤越则,我好渴呀。

凤越则,你背我好不好?

凤越则,我有一点害怕……

对于这些琐事,凤越则从来都不应声,只是默默地行动。

也可能是凤越则太寡言稳重,粗心的陶季安从没有在心里衡量过凤越则在自己心里的位置,直到这一刻。

不会的,没事的……

陶季安无声地安慰自己,凤越则不可能出事的,逢凶化吉!身为陵光神君的儿子,凤越则一定能逢凶化吉的!

陶季安在泥沙里挣扎,但情况很糟糕,浴血古城不知道是什么构造,被狂风暴雨侵袭之后,竟然在漏沙,就好像它是一座镂空的古城一样。

泥沙入沼泽般绞着陶季安的下肢,把他用力地往地底下拽,让他行动困难,他只能匍匐在泥沙地面,试图爬去凤越则身边。

这个过程太过艰难,陶季安狠狠咬紧牙关,泥沙紧紧裹住他带着他下坠,他万般后悔自己从前不事修炼,关键时刻自己一点用都没有!

他多想这个时候能有一个神仙从天而降。

陶季安昂头迎面暴雨,努力睁大眼睛,瞪着闪电雷鸣,看着乌云密布,冷冷说道:“你若真的公平,却又为何冷看凤越则受此折磨,他不求任何人,日夜修炼,只为亲手还自己一个公道罢了。”

“天道既然赋予了朱雀之子凤凰长生,难道就是让他存在于这世间受人迫害的吗?”

“若如此,你又何必滋养万物?就让这世间只有普通人好了!”

什么天选之子?什么灵根奇才?这类刚出生就失去父母庇护的婴孩,从呱呱坠地就怀璧其罪,成为坏人们争相抢夺的物质资源,不被当成生命般的迫害。

陶季安悲斥:“用时显贵,用后弃废,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随着话音落下,天空发出怒吼,‘轰隆’一声,震耳欲聋。

陶季安喘着粗气,雷鸣电闪照在他苍白的面容,他平静了下来,他的嗓子被砂砾刮破,吸气都疼。

他的脸上全是水,雨水混着泪水。

说实话,这种无助的时刻,自己的没用让他很痛苦,生死关头,他多想拥抱凤越则。

陶季安吸了吸鼻子,呜呜哭了两声,很没出息地喊了一句:“凤越则,我有一点害怕……”

他大概就是这样一个很没有用的人吧。

他对自己有着很清晰的认知,凤越则对他亦然,但是凤越则就是需要他。

所以他喊完之后,回应他的除了雷鸣电闪和暴雨哗啦的声音,还多了一道高亢洪亮的鸟叫声。

凤凰于飞,和鸣锵锵。

这个声音高亢清越,霸气的将雷鸣声比下去做背景。

陶季安半张着嘴,一张哭包表情还挂在脸上,双目圆瞪,看着一只火红凤鸟从凤越则的身体出来,冲天而起。

它犹如一团绚丽的火光翱翔于半空,尾羽伸展,仔细看它的翎羽有着金色的纹路,照亮了原本昏暗的浴血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