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蓁睁眼,只见男人居高临下,偏着头?,舌尖抵了抵腮帮。
她缩了缩脖子,是他叫她说实话的啊。
宋辞转头?,同唐蓁四目相视,沉声道:“你非得气孤是不是?”
“那倒也不是。”
小姑娘声音嘟嘟囔囔的,杏眸露在外头?,忍着笑。
宋辞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半晌,他微微叹口气。
“药喝了吗?”
“还没。”唐蓁动?了动?。
“殿下到屏风后?头?去成吗,我想换件衣裳。”
刚从浴桶里头?出来,她还没来得及换身干净的衣裳。
男人瞥了她一眼,旋即撩起衣袍,去了那黄梨木屏风后?头?。
确认他已走远,唐蓁这才从被子里头?起身。
先脱下他的斗篷,再换下方才情急之下披上的浴衣。
屋子里头?寂静无声,只有小姑娘换衣裳的窸窸窣窣声。
屏风虽可遮挡视线,仔细瞧却仍能瞧见她模糊的身影。
宋辞喉结上下滚了滚,下意识将眸子落到了床榻边的小姑娘身上。
透过屏风隔断,便能看?到唐蓁正?缓慢脱衣。她侧站着,许是青丝太长,她拨开发丝,身子又朝宋辞这儿转了转。
匀称纤直的长腿,柔白?无暇的肌肤,还有那柔软之上的红梅翩然绽放着。
宋辞猛地偏头?,他全身血液顿时朝同一个地方涌去,肌肉紧绷,浑身都硬邦邦的。
可身后?的声音仍清晰地传到他的耳畔,只增不减。
小姑娘于?他果真是种折磨。
宋辞自?嘲地勾起唇角,忍下破茧而出的欲望,终是听到唐蓁轻唤一声。
男人清清嗓子,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唐蓁丝毫不知道他心?里头?在想什么,抬起眸子只见宋辞俊脸微红,连着耳朵也泛着粉。
“殿下很热吗?”
宋辞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还好。”
唐蓁也没在意,执起角梳顺着长发。
桃夭捧着汤碗推门而入,刚想开口,陡然瞥见宋辞好整以暇地站在她家姑娘身后?,着实吓了一跳。
可她人已踏了进来,也不好再退出去。
朝着宋辞行礼,桃夭目不斜视道:
“姑娘,把?药喝了吧。”
唐蓁打小就不喜喝药,没回让她喝药都得拿不少蜜饯,一点点哄。
纵是长这么大,娇气的毛病也是一点儿没变。
果然,唐蓁蹙起眉。
“我都退烧了,这药就不喝了吧。”
“不成,老?爷说御医吩咐了,得喝上几天才管用。奴婢给您取了些蜜饯,您喝完过过嘴。”
“好桃夭,你就跟爹爹说我喝了不成吗?”
“不成。”
桃夭这会儿子才不管她撒不撒娇,捧着碗朝她面前端。
站在一旁的男人见状,嗤笑声示意桃夭将碗给她。
桃夭哪敢不从,递过碗,又瞧着宋辞的眼色乖乖退了出去,守在院子前。
宋辞这来得悄无声息,压根没惊动?府上的守卫,看?唐蓁的表情倒也像是习惯了似的,恐怕这不是殿下第一次来了吧。
桃夭叹了口气。
她家姑娘还真是被殿下吃的死死的,哪里是这个男人的对手。
宋辞瞥了眼妆台前的小姑娘,沉声道:
“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喝个药都躲?”
唐蓁透过铜镜去看?他,见他端着汤碗,撇撇唇。
“太苦了。”
这宫里头?御医配的方子,比街上的郎中配的还要苦些。
唐蓁喝了两天,已是够够的了。
“喝吧,还是要孤喂你?”
这话有点儿威胁的意思,换做平日,小姑娘哪敢真让他喂呀。许是最近挑衅他次数多了,唐蓁还真想看?看?他伺候人是什么样的。
她转过身子点头?,“要。”
“……”
这杆子爬的,宋辞忍不住轻笑一声,还真的舀起一勺药,送到唐蓁唇边。
唐蓁愣怔,手松了松,角梳顺势落在了妆台上。
平日里都是别人伺候他,他哪里做过这种事。
唐蓁连忙要将碗勺拿过来,男人却是避开了。
“喝吧,孤喂你。”
能听到宋辞微微地叹气,他拿唐蓁也是一点儿法子没有,谁让自?个儿喜欢呢。
唐蓁抬眸看?他,男人背着光,生得英俊肃雅,举手投足间散发着矜贵气质,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持着瓷碗,瞧着便不像干这活儿的模样。
他挑了挑眉,示意唐蓁张嘴。
高岭之花陡然被拉下神坛,唐蓁没见过这样的他,非得折磨他。
“烫。”
宋辞警告地瞥了她一眼,男人到底气场足,一个眼神便让唐蓁怂了胆。
小姑娘退了退,还以为他要撂挑子,却没想到男人将瓷勺送到嘴边,吹了吹,又再次送回到她唇边。
唐蓁不敢再作,一双杏眸闪着光紧盯着他,将唇送了上去。
四目相对,宋辞的眸底闪着几分柔光,看?得唐蓁顿时心?如擂鼓。
她一颗心?扑通扑通的,很快便败下阵来,缓缓收回目光。
不知是因着紧张,还是因着宋辞亲自?喂药的缘故,这药竟也没以往那么苦了。
趁热打铁,宋辞每舀一勺就吹一吹,从而快速喂给她,没花多少工夫,一碗汤药就见了底。
小姑娘连忙拿过蜜饯塞进嘴里,这才活了过来。
宋辞将瓷碗搁在桌上,慢条斯理地拿过唐蓁放在桌上的锦帕,一点点地擦拭着手指。
唐蓁撇唇,就他矜贵,一点儿水渍都沾不得。
直到手上只剩下唐蓁锦帕上的香味,男人这才停了下来。
“陆家的同你说了什么?”
宋辞的声音低沉,唐蓁颤了颤,连她都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几分阴沉。
她咬了咬唇,“他让我陪他们喝酒。”
宋辞转着扳指。
唐蓁发现只要他烦躁起来,就会下意识转动?手上的扳指。
“他们?”
唐蓁点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觉得我和六殿下很熟,说什么要带我去见六殿下,陪他们喝两杯酒。”
提到宋旻,宋辞的俊脸彻底沉了下来。
他眼神泛着冷意,瞧着唐蓁的神色比刚才还要难看?。
听闻宋旻近来总在唐府附近的酒肆里头?转悠,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自?己也是男人,唐蓁生的如何他不是不清楚。
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脸蛋身段皆是万里挑一,又是从他宫里头?出来的,免不得招人眼。
他甚至能够猜到,宋旻酒足饭饱间,是怎么同那群纨绔子弟说唐蓁的。
上京官场上的风气颇为差劲,这些个官员在朝堂之上各个正?义凛然英姿飒爽,天黑了玩儿的比谁都下作。
男人在一起无法说些荤段子,宋辞不用多想都知道。
唐蓁见他脸色难看?,以为他误会自?己和宋旻。
“我同六殿下根本不认识,都没见过两回!”
“孤知道。”
他气的不是她,她心?思单纯,哪里知道这些。
“往后?见着宋旻避开些,别同他来往。”
唐蓁似懂非懂,却也乖乖点头?。
男人沉声,半晌又道:
“与萧家的婚事,你就别想了,孤不会同意的。”
是时候加快步伐了。
唐蓁却是好笑,“要殿下同意做什么?”
宋辞轻嗤,笑得有些雅痞:
“你再试图惹怒孤,孤立马就办了你,不信你试试。”
“……”
此话一出,唐蓁脸颊倏地绯红,低下头?不再看?他。
可她也不甘示弱,脚尖点着地来回摩擦,多少有些小姑娘的傲娇。
“那就看?殿下表现了。”
宋辞这辈子怕是都没听过这种话,当?下哈笑出声。
他揉了揉唐蓁的头?顶,轻声道:“孤走了,乖乖喝药,别再病了。”
今儿个瞧见宋辞,唐蓁就看?到他眼底的青色。朝廷近来事务繁多,宋辞忙得不可开交,还心?系着她的事儿,已是好几个夜里没睡好了。
可他到底不放心?,再累也还是来了。
唐蓁有些不忍心?,咳了咳,“殿下路上小心?。”
宋辞刮了刮她的鼻尖,心?底骂了句“小没良心?的东西”。
小姑娘是真乖,娇滴滴的,软糯的嗓子喊他小心?,充盈了他的心?。
“若不是看?你病着,孤今日就放过你。”
他的指腹又擦过唐蓁的双唇,轻声道。
“晚安。”
直到男人的身影彻底隐去,唐蓁才缓缓回过神。
她摸了摸下唇,脸颊比方才更红了些,她觉得她快要撑不住了。
宋辞离开唐府上了马车,温色的俊脸倏地阴沉了下来。
他薄唇紧抿,拍了拍车门。“去教坊司。”
杨霄身子愣怔,不敢相信宋辞竟要去那种地方。
殿下向来冷静自?持,清心?寡欲,从不沾染半点风尘气。
平日里朝堂上多少官员要巴结他,不止一次主动?邀殿下去教坊司,或是送些姑娘进东宫,皆被殿下挡了回去。
这今日怎的从唐府出来,就转了性?
难不成又在唐姑娘那儿受了刺激?
夜色催更,马车粼粼而行,直到停在教坊司旁的一条巷子口。
宋辞也不下车,只闭目凝神。
杨霄不敢动?,便一直等着。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擦亮,教坊司的门关?了又开,渐渐有不少寻欢的公子哥儿走了出来。
陆谦也在其中。
他一人而行,踏着步子,显然是喝多了,脚下绵软着朝这儿走。
宋辞轻拍车门,示意杨霄干活。
须臾,陆谦就被杨霄逮到了巷子深处。
陆谦甚至都没看?清是何人,就被如蝼蚁一般地踩在脚下。
他闷哼,只听得利剑出鞘的声音,剑锋划过墙角反过一道白?光。
接着,他便惨叫起来。
“啊……!何人……何人敢这样对我……”
“我可是户部尚书的嫡子,啊……”
他越叫,被挑断的筋络就越多,直到他终是叫不出声,都没有人回应他。
见男人收了剑,杨霄松手,直接将陆谦丢到了角落。
男人的背影清冷倨傲,他一袭白?袍,工整得体,没沾半点尘土。可仔细瞧,一抹鲜红的血迹染在衣袍之上,亦正?亦邪。
*
朝堂之上,圣人正?怒。
百官皆垂首不语,纷纷避而远之,生怕稍有不慎便殃及鱼池。
一道折子落下,不偏不倚地打在了宋旻的头?上。
“你给朕解释解释,这上头?的话可是你说的?!”
今儿个大早就有朝臣给圣人递了折子。
折子上弹劾的,便是咱们这位六殿下。
只道这六殿下成日同三两狐朋好友寻欢作乐,更是在酒肆大放厥词,谈论起先皇众子夺嫡之事。
圣人最忌讳的,便是夺嫡。
先皇育有十?一个儿子,七个儿子都参与了夺嫡之争。
当?今圣上亦是在那时拼了一条血路出来的,自?然手上沾了不少手足的鲜血。越是高位者,越忌讳这些,更何况天下已定,还有谁会翻这些个旧事出来,存心?惹圣人不高兴。
宋旻仗着沈家势,又喝了点儿酒,脑子糊涂了,竟会扯到这件事上。
谁成想还被人抓住了把?柄。
眼下他清醒了,这才知道是遭了别人的道了,他们这群人中定有奸细。
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宋辞。
宋旻抬头?,目光同宋辞对上。
只见男人唇角微勾,丝毫不避讳他的注视,他唇角的笑颇为不屑,惹得宋旻怒意勃发。
可圣人在上头?压着,他不敢。
只能跪下,百般辩驳。
可听到宋旻说这话的人,可不止一两个。关?键时刻,大难临头?各自?飞,平日里同他称兄道弟的这些个家伙,这会儿各个低着头?,生怕惹到自?个儿头?上。
座上又是一个砚台落了下来,硬生生地砸在宋旻头?上,顿时就渗了血,仍未平息圣人的怒火。
“给朕滚出去,滚回你宫里仗责三十?,闭门思过。”
到底是自?个儿亲生的,这个责罚不算太重,却是让宋旻彻底丢了面儿。
沈家的人劝了又劝,眼见圣人愈发不耐,终是顾全大局没再多说。
索性这样的责罚对宋旻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宋辞睨了眼圣人,嘴角微勾,隐隐有些嘲讽的意味。
到底还是护着。
他理了理明黄色的朝服下摆,轻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