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蓁在东宫的日子可谓愈发得心应手。
宋辞平日里公务忙,她只需同李良德一块儿奉奉茶,上些小点心,日子也还算过的舒爽。
这日,临近晚膳,毓秀宫大宫女倏然来访。
这还是唐蓁来东宫这些时日,头一回听到毓秀宫的人来。
李良德看了宋辞一眼,自觉从殿内退了出去,留唐蓁独自在里头伺候。
稍顷,他折返回头,垂首禀报:
“殿下,蒋承微那儿的人来禀,说蒋主子这几日身子不太爽快,想请殿下去瞧瞧。”
宋辞面不改色,也没抬眸,只冷声道:
“身子不舒服就宣御医,找孤做什么?”
李良德顿时噤声。
要他说,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也是心累,本就是个传话的,这主子间夹枪带棍的话可都留给了他们。
“那……奴才去回了她。”
李良德转身,心里头已是为宋辞想好了一番说辞。
还没迈几步,就听得身后狼毫搁下之声。
男人轻叹口气,语气略显疲倦:“罢了,去回了,就说孤晚膳时会过去。”
李良德:“嗳。”
临走前,他还瞥了眼儿愣在一旁的唐蓁,敛眸退了出去。
晚膳前,宋辞命人备下步辇,朝毓秀宫去。
唐蓁没打算跟,这殿下要宠幸承微,哪有她呆的地儿。
见她没动,宋辞停下脚步,转头看她。
“磨磨蹭蹭做什么,跟上。”
“奴婢也要去吗?”
宋辞瞥她,“你不去,谁伺候孤?”
“……”
这去了毓秀宫,还需要她伺候吗?
唐蓁没敢说,只得跟在他后头,见他上了步辇,一路跟着到了毓秀宫。
毓秀宫同月歆宫分布两头,瞧着却是比月歆宫还华丽些。蒋承微向来受宠,一应用度皆是东宫后院儿里最好的。
跟着宋辞还未踏进正殿,里头的人便迎了出来。
“妾身给殿下请安。”
“起来吧。”
宋辞随口道,也没将人扶起来,径直朝里头走。
李良德见怪不怪的,见唐蓁还愣在那儿,便悄悄推了她一把。
“还不进去伺候着,过会儿又得遭殿下说。”
唐蓁见他没有要进去的意思,眼下也不好多问,只得点点头,提起裙摆跟了上去。
毓秀宫的晚膳准备得尤为清淡,如同蒋承微人一般。
她身着浅绿色翠烟衫,底下一席褥裙,身披白色薄烟纱。生得清秀端庄,眉眼淡淡的,不似个争宠的模样。
“殿下近来辛苦,妾身的身子都是老毛病了,本吩咐她们不要惊扰殿下,谁成想她们竟私自做主,唤了殿下来,是妾身管教不严,望殿下恕罪。”
宋辞挑了挑眉。
“无事,不用放在心上,可有传御医?”
他嘴上说着,眼神却瞥向唐蓁,使唤她倒酒。
唐蓁见他又要吃冷酒,倒有些不情不愿。装作没瞧见他的眼色,自顾自捻了几道菜,放进他的碟子里。
宋辞舌尖抵过腮帮,一时语塞。
却又抓不住她什么错处。不禁偏头轻笑一声。
蒋承微微顿。
她虽身子柔弱,可向来懂得察言观色。
令她诧异的是,宋辞竟不责罚这新来的宫婢,还笑?
她不动声色地瞥了唐蓁一眼,才道:
“并无大碍,不必传御医兴师动众的。”
“身子不适就不要硬撑着。”说罢他又吩咐蒋承微身侧的宫婢。
“你们既伺候主子,就要上点儿心,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心里头得摸清了。”
这话表面上听着是关心,实则即是敲打。
只见满屋子的人皆低头应“是”。
蒋承微面上无甚表情,那手却是悄悄捏紧了帕子。可那一抹尴尬稍纵即逝,很快便被笑容掩饰了过去。
“殿下多吃点儿,都是您爱吃的。”
宋辞点头,却始终没碰她捻的菜。
引得一旁的唐蓁甚是不解。
就她来看,宋辞对蒋承微虽颇为关照,可更像是浮现在表面的客套,实则二人极为生疏。
外头传的那些个蒋承微有多受宠的话,不见得有几分可信。
这个推测从用完膳,到伺候宋辞就寝,终是得到了印证。
宋辞在膳桌上话不多,大抵也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宫规。
可一顿晚膳下来,他竟是再没同蒋承微说过一句话。
晚膳后宋辞练字,蒋承微许颇通书法,倒是同他聊上了几句。
直到亥时一刻,李良德进殿。
“殿下,偏殿已经整当好,可以沐浴就寝。”
男人点了点头,朝着还候在一旁的蒋承微道:
“早些休息,孤去偏殿。”
蒋承微似也习惯了,并未见失落之色,只俯身行礼。
唐蓁进到偏殿,伺候宋辞更衣时仍有些想不通,这宋辞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放着东宫这些个美人不碰,宁可睡在这偏殿?
难不成殿下有断袖之癖?
她很快摇头。
瞧着也不像啊。
唐蓁思忖片刻,终于总结了一点:殿下定是有那不可言说的毛病。
男人垂眸,见她时而蹙眉,时而叹气,不耐地弹了弹她的额头。
“做什么整这副鬼脸。”
感受到头顶的疼痛,唐蓁连忙摇头,“没什么,没什么,殿下快去沐浴吧。”
宋辞却是未动。
他好整以暇地抱臂,嗤笑一声:“唐蓁,孤觉着你最近是胆儿肥了,成日做起孤的主来了。”
“奴婢不敢。”
“你不敢?那方才孤让你倒酒,你为何装作看不见?”
唐蓁讪笑,“奴婢也是为了殿下的身子着想,殿下前些日子才酒醉过,贪酒伤身。”
她可不想再应付那么个酒鬼。
这李良德也是奇怪,自打她来了东宫,他便愈发偷懒起来了。成日里瞧不见人,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宋辞冷呵,“孤还得感谢你不成?”
“殿下不必客气。”
“……”
宋辞终是忍不住:“李良德,还不给孤滚进来。”
那头正殿里,却是静悄悄的。
蒋承微坐在妆台前,只留了个贴身的陪嫁丫鬟,其余人全被遣了出去。
容枝替她卸下发饰,有些可惜道,“主子怎的不让殿下留下,说不定就能承宠了。”
蒋承微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抚了抚略显苍白的侧颜,冷声道: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个道理还需我教你?”
容枝顿时不敢多言。
将珠花簪放回妆奁盒子,蒋承微似是想到了什么。
“殿下身边新进的这个宫婢,便是先前沈承微宫里的人?”
“是。听说原是在殿外伺候的,后来不知为何惹恼了沈承微,便被扔到了浣衣局,前些日子才被拨到殿下身边。”
蒋承微眸光微动,神色已不似先前那般无甚光芒,此刻她的眼睛里露着精光,如同一只狡诈的狐狸。
“你去查查看,本宫总觉着不放心。”
“不过一个宫婢,主子会不会太紧张了些?奴婢瞧着她长相颇为普通,殿下怎会瞧得上?”
蒋承微瞥她,“还是谨慎些为好,左右月歆宫那儿整不出什么幺蛾子,可本宫不得不防。”
容枝叹气,“主子就是太过小心,眼下您已是殿下的人,做何还想不明白?”
“不是本宫不明白,而是不可以。”
蒋承微站起身朝床榻走去。
“殿下对本宫尚且有些情谊,也只是因着哥哥。本宫万不可行错一步,不然便是连眼下的局面都保不住。”
“是,奴婢知道了,明日便去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