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浅回到睿王府,芍药一直昏迷不醒。
她在芍药床边守到了傍晚,芍药才幽幽的睁开眼睛。
“你醒了。”
芍药听到她的声音,整个人都是一惊,脑海中立刻就闪过了今日发生的所有事。
想到自己刚刚诬陷过她,想到自己撞假山之前的一幕幕,芍药瞬间被莫大的恐惧包裹了。
“这是哪里?”
她声音都尖了,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为什么我会在这里,王妃呢?凌王妃呢?”
云浅无动于衷的看着她,“她早就已经放弃你了,就算你死了她也不会在意,你忘了吗?”
芍药猛地一震。
是了,她想起来了,王妃用她的家人威胁她,让她一个人担下了所有的事。
明明她只是听命于王妃,明明是王妃想要陷害睿王妃,可是最后王妃却狠心舍弃了她。
而现在,很明显她落在了睿王妃手里,睿王妃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今日,或许就是她的死期了……
“我可以帮你救出你的家人。”
在她几近绝望之际,女人突然响起的声音,如天籁一般!
芍药震惊的抬头,看着面前美丽的女人,“为什么?”
为什么非但不杀她泄愤,反而要帮她?
云浅点头,“但是你要告诉我一些关于云芷依和的事。”
芍药咬唇。
云浅看出她的顾虑,又道:“放心,我不会让她知道你跟我说了什么,在她确定你吐出她什么秘密以前,也不会对你的家人怎么样。”
云芷依暂时是不敢对芍药家人出手的。
因为一旦芍药什么都没说,云芷依却杀了她的家人,那芍药只会彻底反水。
“当……真?”
芍药将信将疑的看着她。
云浅认真的看着她,“你现在只能相信我。”
是啊,她已经别无选择了。
王妃是不可能来救她的,而面前的女人……
最近王妃和王爷都在这个女人手里栽了很多次,从前她一直觉得王妃是最厉害的人,而今,这个认知好像出现了变化。
所以或许……睿王妃真的能帮她呢?
“好。”
芍药的眼神还有些闪烁,但眼底的光芒却很坚定,“只要是奴婢知道的,定当知无不言。不过凌王妃做很多事都是避开奴婢的,奴婢也不一定知晓。”
云芷依确实是个很谨慎的人,这一点云浅也清楚。
四年前她死的那一天,是和云芷依出门踏青,彼时萧凌策给她们二人送了一盏茶,茶里放了软筋散,而后来将她骗上绝情崖之后的事,都是云芷依一个人做的。
明明只要找个暗卫就能把她杀了,可是这两个人却没有假手任何人,整个过程都由他们自己完成,可见他们真正信任的只有彼此。
其他事大概也都是也是如此,所以芍药知道的一定不多。
但是,芍药毕竟是云芷依最近身的人,她就不信云芷依能时时刻刻保持紧绷状态,丝毫不留下蛛丝马迹。
就好比今日,云芷依不能自己假扮她,就得找芍药代劳……
云浅敛了下眸,“放心,我不会为难你,我只想知道,关于云芷依和云浅的事,你了解多少?”
云浅?
前任凌王妃?
芍药神色微变,“王妃和前王妃关系很好,虽然小的时候偶尔会有嫉妒,但是每一次王妃都会及时克制住,她们两个有什么问题吗?”
果然,芍药甚至不知道云芷依害死她的事!
其实云浅问这个,是想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证据,证明云芷依伤害过她。
毕竟,苏棠和云浅毫无交集,以她如今的身份,说什么都不会有人信的。
没想到,芍药竟然一无所知。
她沉眸道:“她们关系并不好。你再仔细想想,这么多年,云芷依和云浅当真没有暴露出任何问题吗?”
芍药惊讶的看着她,连她这个贴身丫鬟都不知道王妃和前王妃关系不好,睿王妃为什么会知道?
“奴婢真的不知道……”
她为难的摇了摇头,可是忽然像是想到什么,她眼神微变,连忙道:“不过有一件事,奴婢觉得很奇怪。”
云浅眼神一凛,“什么?”
“是王妃和老爷夫人的关系!”
芍药面露诡异,“按理说,王妃小时候是夫人将她从街上捡回来的,她理应和夫人更亲近才对。可是自从当上凌王妃以后,王妃与老爷的联系倒是更频繁,每个月都能见上两三回,还让奴婢为老爷准备过一些礼物。可是与夫人却没什么联系了,上一次见面大约是一个月前,王妃约夫人一起去上香。再往前,就是大半年前夫人寿宴的时候,王妃与王爷一同去祝寿了。”
云浅听她说完,眼神变了好几变。
一年前,云芷依终于得偿所愿嫁给凌王,成为凌王妃。
从那以后,云芷依即便和云家断绝关系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云芷依留在云家的最终目的也只是为了凌王妃之位而已。
之所以没有这么做,大概也只是做做表面功夫,怕被人戳脊梁骨。
所以云芷依和母亲半年不联系,只在母亲寿宴的时候出席倒是十分正常的。至于一个月前那一次,云芷依也不是真的想约母亲上香,而是想找机会杀了母亲而已——如果不是她及时出现,或许母亲已经和前世的她一样,成了云芷依的刀下亡魂……
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云芷依为什么会和父亲有联系?
而且一个月两三回,这频率还不低。
难道云芷依想为了凌王府拉拢父亲,或者是利用父亲做什么?
想到这种可能性,云浅瞳眸一缩,骤然起身,“我出去一趟,你放心在这里休息吧,等我救出你的家人,自然会告知你。”
说罢,便急匆匆往外走了出去。
重生这么长时间,她一直不敢跟家里联系,一方面是不想让他们担心,另一方面,也是怕他们牵扯到她如今危险的处境中来。
归根结底,她只是想让父母家人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而已,可是没想到,云芷依不但要暗杀母亲,如今还想利用父亲!
她绝对不能再坐视不管,让云芷依继续危害云家了,必须要想个办法让爹娘知道云芷依的真面目!
云浅面目冷飒的回到自己院子,写了一封信,让韩离暗中送给了云海川,也就是她的父亲,然后才出了门。
………
永安侯府。
云海川收到了一封信,信上约他在聚福酒楼见面,说是要把他女儿云浅的真正死因告诉他。
他当即变了脸色,责问管家是谁送来的信。
“老爷,送信的是个小乞丐,应该是收钱办事的。”管家面露担忧,“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无事。”
话是这么说,他的面色却沉了下来,“本侯出去一趟,今晚不回来用膳了。若是夫人问起,就说本侯与朝中同僚有事商议。”
话落,他就阔步往外走去,面目晦暗,手中的书信被他死死捏紧。
但是离开了侯府,他并未直接前往聚福酒楼,而是避开人群,穿小路去了凌王府的侧门……
云芷依今日在宫里颜面尽失,还被凌王迁怒,本就心情烦躁,回到府里想要喝个茶,可是芍药不在,丫鬟连她喝茶的冷热喜好也不知道,更是把她气得不轻,头一回撕开了温柔的表皮,打了那个丫鬟。
就是在这个时候,下人突然来报,永安侯来访。
云芷依一惊,“父亲?”
她顿时也顾不得发脾气,立刻往前厅赶去。
见到云海川,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他们约定过,尽量不见面,以防被人看出他们真正的关系。
所有人都觉得,她六岁那年流落街头,若不是云夫人把她捡回家,她或许早就死了,所以云夫人是她的救命恩人,可是没有人知道,她是故意“流落”在那个地方,等着云夫人出现的。
父亲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就等着把她接回永安侯府。
没错——云海川根本不是她的养父,而是她的亲爹。
只是永安侯府百年氏族,日渐凋零之际,父亲迎娶了骠骑大将军周镇国的嫡女周瑛,成婚当日答应过永不纳妾,所以她的身份永远不可能名正言顺,她的母亲更是只能当个永远见不得光的外室。
【为什么?云芷依,如果不是我娘收留你,你早已在六岁那年冻死街头了!这十几年我待你如亲姐妹一般,不管得了什么好东西都分你一半,爹娘更是对你视如己出,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还记得云浅死的那一天,跟她说了这么一番话。
可是,谁稀罕什么收留?
她本来就是永安侯的女儿,如果不是周瑛醋妒成性,让她和母亲进不了门,她哪里需要什么“视如己出”的施舍?
周瑛确实没有少了她的吃穿用度,可是欠她们母女的名分,却是这一辈子都还不清的!
她恨周瑛,也恨云浅。
凭什么都是永安侯的女儿,一个能活在阳光下成为京城名门贵女的典范,而她却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一般,唯唯诺诺小心谨慎?
她恨,她不甘,她要报复!
于是……她盯上了凌王……
云芷依脑海中闪过无数的思绪,直到走到前厅,看到云海川,才把脑海中纷乱的念头压了下去。
“父亲,您怎么来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你自己看吧。”
云海川沉着脸把手中的信递给她。
云芷依愣了下,奇怪的接过信。
当她看到信上的内容,脸色登时大变。
【侯爷若想知道云浅的真正死因,今晚酉时,聚福酒楼一叙。】
云浅的真正死因?
写信的人怎么会知道云浅的死因?
那件事除了云浅自己,就只有她和凌王以及父亲三个人知道!
云芷依忽然想到了前些日子在龙腾寺,凌王也收到了一封信,落款的是云浅本人。
当时她不信云浅还活着,因为云浅身中两刀,失血过多,又被踹下悬崖的情况,怎么可能不死?
所以后来她想,或许是太子或其他王爷想要陷害凌王,胡乱找了个借口,没想到歪打正着,正好猜对了。
可是现在……又来了一封信!
而且这信还不是写给凌王,而是写给父亲的!
这就很奇怪了——因为谁都知道,云海川虽是永安侯,但手中并无实权,如果对方的目的是想挑拨凌王府和骠骑大将军的关系,那这封信就算不送到将军府,也应该直接送给周瑛才是,为什么会送给父亲?
唯一的可能性,好像就是对方不想让周瑛担心。
所以难道……云浅真的没死?
想到这种可能性,云芷依浑身都僵硬了,眼神剧烈的颤抖起来,“不……不可能!我明明看着她死的,怎么会这样?”
“芷依你先别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解决?
怎么解决?
如果云浅真的还活着,那后果不堪设想!
“芷依,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云海川有些不满,“不如我们还是把事告诉凌王,让他……”
“不行!”云芷依陡然尖声打断了他,“爹,不能告诉凌王!”
凌王本来就已经对她不满,如果让他知道云浅还活着,或许真的会和云浅再续前缘,把她一脚踹开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有办法。”
云海川皱了下眉,显然不是很信任她。
云芷依忙道:“对方既然写信给您,那就说明他暂时还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他是信任您的。所以您就照常赴约,向他打探云浅的消息——若是云浅还活着,务必探出她的藏身之地,我们就能斩草除根了。”
云海川沉默了一会儿,“如果对方不肯说呢?”
云芷依眼底闪过一丝狠意,“那就来硬的。”
………
云浅离开王府以后,没有直接去聚福酒楼,而是找了好几间成衣馆,把自己乔装改了一下。
她想过了,不能让父亲知道她的身份。
她的本意只是为了提醒父亲离云芷依远一点,至于其他事,她不想把父亲牵扯进来,所以她既不能用云浅也不能用苏棠的身份出面。
酉时将近,她赶到聚福酒楼约好的雅间,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才推门进去。
云海川已经在里面等着。
云浅看着他的背影,瞬间就红了眼眶,幸而有面具遮掩才勉强挡住。
“永安侯。”
三个字出口,有些沙哑。
云海川脸色微变,立刻转过身,却见一名白衣少年站在眼前,脸上还戴了一张银色面具,俨然是不想暴露身份。
他探究的看着她,“阁下是……”
云浅笑笑,掩饰性的用男声道:“我的身份并不重要,今日来此只是想告诉侯爷,莫要与凌王府和凌王妃走得太近了。”
果然!
和芷依想的一样,此人并不知道他和芷依的关系。
云海川眼底闪过一丝暗芒,“阁下口中的云芷依是本侯的女儿,凌王则是本侯的女婿,阁下如此贸然让本侯远离他们,是何用意?”
女儿?
云浅自嘲一笑,“侯爷可知,你真正的女儿就是被云芷依害死的。”
云海川猛地一震,“你说什么?”
“我说,当初害死云浅的不是所谓的土匪强盗,而是云芷依!”
“你胡说!”
云海川大吼一声,眼眶顿时就红了,不敢置信的瞪着她,“芷依自小孝顺乖巧,与浅儿关系最好,怎么可能害死浅儿?”
他似乎吓坏了,惊怒交加,又夹杂着几许悲痛,胸膛不断的起伏着,一副浑然不敢相信的模样。
有那么一瞬间,云浅甚至忍不住想要伸手抱抱他。
这是她的父亲啊,除了母亲以外,她最爱的人就是父亲。
可她非但不能在他面前尽孝,甚至站在他面前都不敢认他……
“我知道侯爷很难接受这个事实,但我说的都是实话。”
她哑声道:“就算侯爷不能完全相信我,也请将我的话放在心上——离云芷依远一点,不要被她利用做什么事。”
云海川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少年今日来此没有任何其他目的,就是纯粹的关心他,为他好。
只可惜……
他极快的敛了下眸,“好,暂且当你说的都是真话,可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是不是浅儿还活着,是她告诉你的吗?”
云浅呼吸一滞。
云海川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激动的道:“浅儿在哪里,你告诉我,她在哪里?”
云浅眼神闪了闪,“她很好,只是暂时不方便与你们见面,你放心,给她一点时间,她一定会回来见您和云夫人的。”
“不行,你必须立刻告诉我,她在哪里!”
云海川眼眶猩红,目眦欲裂。
云浅心下微惊。
她从来没见过父亲这个样子,印象中,他老人家永远都是温和儒雅的,虽然她知道父亲这般也只是因为过于思念她,情有可原,可她还是被吓了一跳,甚至觉得这样的父亲有些陌生。
“对不起侯爷,我真的不能……啊!”
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一声痛呼取代了。
因为门外陡然射进来一支箭,冰冷的痛感瞬间在她后背蔓延,她身形一晃,几乎要倒下去。
可是下一秒,云海川陡然掐住她的脖子,一把将她固定在墙上,后背的箭插得更深,几乎要穿过她的胸膛,疼得她冷汗直流。
可云海川就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痛苦一般,冷冷盯着她,“告诉我,云浅到底在哪里?否则,你今日就别想走出这扇门了。”
云浅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为什么父亲会变成这样?
就算事关她的生死,父亲心里着急,可她现在的身份就是一个通风报信的“恩人”,父亲怎么能对她下此毒手?
甚至就算不是恩人,可是以父亲从前善良慈悲的作风,也不可能对一个普通百姓如此心狠手辣啊!
还是说……是她从未了解过真实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