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浅赶到前院的时候,李德通正与萧墨栩说着话。
远远的看到她,立刻行了个礼,“奴才参见睿王妃。”
云浅忙道:“李公公不必多礼,这么晚还要你来传旨,受累了。”
李德通忙道:“这都是奴才应该做的。”说罢便展开手中明黄的圣旨,“那奴才就宣旨了?”
两人点头,恭敬的俯身行礼。
李德通清了清嗓子,“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日后布施宴,睿王妃作为皇家儿媳,理应与睿王共同出席,钦赐。”
话音未落,两人脸色俱是一变。
云浅记得这个布施宴,每半年一次,由皇后带两位嫔妃出宫,为穷苦百姓施粥,以示皇恩浩荡。
很多皇子公主也会去帮忙,毕竟机会难得,不但能得民心,也能让父皇看到他们的良善,何乐而不为?
只不过萧墨栩是个瘸子,苏棠的容貌又太丑陋,去了反而丢皇室的脸,所以半年前那次布施宴,他们两个都没有去。
没想到今日,父皇竟专门派李公公来传旨?
云浅神色复杂的看了萧墨栩一眼。
男人俊美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淡淡的道:“敢问李公公,父皇可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本王?”
“回王爷,皇上说,睿王妃不必害怕,只要戴上帷帽,遮住整个脑袋,便没有人能看到她的脸了。”
李德通恭敬的声音响起,云浅脸色蓦地沉了几度。
刚才乍一听这圣旨,她还以为父皇是想告诉她,不必因容貌丑陋而自卑,只要坦坦荡荡的出现在人前,即便被议论也无所谓。
可是,父皇竟专程让她戴帷帽?
那就是说,父皇还是在意的,也不希望她这张脸毁了皇室的脸面。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让她去?
她忽然像是想到什么,眸色微变,试探着看向李德通,“李公公,冒昧地问一句,这恩旨可是皇后娘娘为我求的?”
李德通一惊,“您如何知晓?”
当然是因为父皇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
而她今日唯二有交集的人,就是萧凌策和云芷依,而皇后是萧凌策的生母,所以去父皇面前进言的人,最有可能是皇后!
云浅压下眼底的阴沉,垂眸道:“猜的。”
她恭敬的俯下身,接过圣旨,“臣媳接旨,多谢父皇恩典。”
李德通便也没再多问,“那奴才就先回宫复命去了。”
萧墨栩颔首,示意一旁的韩离出门去送。
直到李德通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他才冷着脸看向云浅,“本王明日带你入宫,拒绝此事。”
云浅顿了一下,“不必了。”
“苏棠!”
男人骤然沉下脸,“你可知道这份圣旨意味着什么?”
她当然知道。
其他人出席布施宴是恩赐,可她不一样——京城谁人不知,睿王妃是个绝无仅有的丑女,即便遮了脸,四周的闲言碎语也不会少。
何况云芷依既然专程让皇后求了这道旨,又怎么可能让她太太平平的一直遮着脸,只怕届时她的帷帽会“莫名其妙”的消失吧?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她丑,但是知道和看到还是不一样的,一旦她在布施宴上露出这丑陋的容颜,必定吓坏百姓,丢了皇室颜面,只要云芷依再找几个人混在人群中推波助澜,那么现场必定大乱。
到时,父皇一定会责罚她。
只不过,她早已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苏棠了。
云浅看了男人一眼,意味不明的道:“多谢王爷好意,不过比起逃避麻烦,我更喜欢迎难而上,看对手吃瘪。”
这个女人,简直狂妄至极!
萧墨栩气笑了,“那本王倒是要看看,你如何让他们吃瘪。”
………
云浅回到房里,坐在妆台前端详着铜镜中倒映的脸。
大大小小的黑斑,确实让她看起来丑陋又恐怖。
不过除此之外,苏棠的五官其实生得极好,若是没有这些黑斑,应该也是个大美人吧?
“王妃,您当真要去那布施宴吗?”
翡翠站在她身后,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云浅扯了下唇,“圣旨都下了,还能有假?”
话落,她便起身走到书案后,提笔写了两张药方,还有一封信。
然后分别交给翡翠,“第一张药方直接去药铺抓药即可,第二张交给睿王,告诉他——等他找齐这些药材,我就能给他配解药了。还有这封信,交给仁心堂的掌柜。”
翡翠一怔,王妃什么时候会写药方了?
还有仁心堂,那可是全京城最好的医馆,王妃什么时候认识他们掌柜了?
但她也不敢多问,毕竟苏棠这些年没少打她。
“是,奴婢这就去。”
她办事利索,很快就送完药方和信,买了云浅需要的药回来。
云浅收好药材,准备了三天的干粮,然后找钱叔要了两名工匠,把她屋子的门窗全都用木板封了起来。
屋子里顿时变得密不透光。
她点燃了烛火坐回妆台前,捣碎了草药,取出银针蘸入药汁,一点一点挑破脸上的黑斑。
下一秒,伤口处就有黑色的血液流出。
云浅眼神凝重了几分,立刻将捣碎的药渣敷上脸,当草药完全染上血,又不断更换新的草药。
直到黑血逐渐变成红色,才停下动作,起身走到床边,褪了衣裳躺下,在自己身上扎满了银针。
整整三日,闭门不出。
三日后,就是布施宴的日子。
萧墨栩一早便到了清风苑,等了半个时辰,房门才打开。
他不耐的抬眸,却见女人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裙,身段曼妙,白色帷帽将她肩膀以上全部遮了起来,倒是气质绝佳。
他眸色几不可察的顿了一下。
然后蓦地别开脸,语气不善的道:“怎么这么慢?”
云浅嗓音淡淡,“好东西总是要慢慢等的,人也一样。”
萧墨栩,“……”
就她那副尊容,也好意思叫“好东西”?
他想要讽刺几句,可是一想到她稍后会面对的流言蜚语,脸色滞了一下,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抿唇道:“药方本王收到了,你列了十五种药,其中三味格外难寻,就连药王谷也没有,镜修已经动身去边境找了。”
云浅嗯了一声,再未开口。
两人坐上马车,一路无话来到礼部的大门口。
布施宴的粥棚就设在此处,他们到的时候,附近挤满了官差和百姓,热闹不已。
“你们听说了没,今日睿王妃也会来啊!”
“什么?那个丑女不是向来自卑,不敢出现在人前的吗?”
“听说这回皇上下了圣旨,她也是没办法!”
“皇上这是为何啊,她那张脸让人看了就吃不下饭,专程让她过来恶心人的吗?”
“嘘,快别说了,睿王府的马车到了!”
“……”
四周的窃窃私语的逐渐降低,但还是清楚的传入了云浅耳朵里。
萧墨栩看向身旁的女人,以为会在她身上看到愤怒或屈辱的表情。
可是,什么都没有,她只是神色如常的下了车。
“七弟妹,你来了?”
云芷依一直在等她,所以一看到她,就立刻朝她走了过来,温柔伸出手,作势要挽住她。
云浅眼神一冷,几乎是立刻闪身避开。
云芷依动作一僵,受伤的看了她一眼,“七弟妹,你就这么讨厌我吗?昨日之事都是误会,我已经与你道过歉了,王爷甚至为此挨了二十大板,还不能让你消气吗?”
此话一出,周围百姓俱是一惊。
难怪今日没看到凌王,原来是挨了板子?
可是什么样的误会竟需要打人啊?
看来这个睿王妃不止长得丑陋,性子也是十分小气!
百姓们的眼神逐渐带上几分鄙夷。
云芷依勾了下唇,几不可察的朝人群中使了个眼色。
下一秒,飓风刮起。
萧墨栩感受到四周的内力涌动,脸色一沉,想要制止。
可是,已经太迟了……
狂风轻而易举的卷起薄纱,顷刻间便掀起了云浅头上的帷帽。
“你们快看,睿王妃的帷帽要被吹走了!”
“难道是因为她太嚣张,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了,故意惩罚她?”
“也不知她那张丑脸露出来,会是什么表情?”
“谁叫她欺负凌王夫妇,活该!”
“……”
四周的声音逐渐变得幸灾乐祸。
然而下一秒,当他们看到帷帽下的那张脸,却骤然抽了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