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鸣道人继续说道:“那天赶集的人,也有太湖的兄弟在内。他们听得那两个强盗用切口交谈,立即加以注意。后来辛龙生追了出去,他们也暗暗‘缀’(跟踪之意)在后面。”
车卫笑道:“怪不得我的那个部下躲在林中窥察动静的时候,看见一个樵子挑着一担柴在那条小路经过,前面传来了厮杀声,他还是继续前行,这么大胆,想必这樵子就是你们太湖的兄弟了?”
一鸣道人笑道:“不错,他们连环跟踪,这可正是应了一句俗话: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在后呢。”
百悔和尚接着说道:“车大哥,前半段你已经知道了,我说后半段的事情吧。辛龙生杀了乔拓疆的那两个手下之后,要去苗疆找他姑姑,宇文冲却要他到舜耕山去,两人言语不和,走了一段路,就在荒林里打起来。”
车卫说道:“啊,这段事情我还没有知道,结果怎样?”心想:“宇文冲的武功比辛龙生高得多,这场打架,只怕他吃亏不小。”虽然业已知道辛龙生没遭毒手,听至此处,也不禁暗暗为他担忧。
百悔和尚说道:“结果是两败俱伤,不过宇文冲却似乎伤得较重一些,辛龙生当天便能动身,宇文冲却是躲在树林里一天,第二天才动身的。”
车卫大为奇怪,心里想道:“相隔不过半年,龙生的武功怎能精进如斯,居然可以和宇文冲打成平手了,难道他又得了什么奇遇么?”
一鸣道人接下去说道:“但辛龙生却不知道宇文冲跟踪他,他是见了我们之后,才知道的。他得知这个消息,神情似乎甚为着急,连话都不肯和我们多说,就匆匆走了。”
车卫说道:“为什么他不肯和你们重回太湖,他总该说了一些什么吧?”
一鸣道人道:“他说他欠了一个人的恩情,非得报答那人之后,不愿现身江湖。他还恳求我们,叫我们把他当成已经死了。他还在生的秘密,只能告诉王寨主一人,至于什么原因,他可就不肯多说了。车大哥,你知道么?”
车卫说道:“他和王宇庭的交情比我厚得多,你们是王宇庭的使者,尚且不知,我又焉能知道?”
他口里是这么说,其实他心想是知道的,此际他正在暗自思量:“他说他欠了一个人的恩情,这个人自必是指我了。宇文冲要迫他到舜耕山,不用说也必定是要利用他暗算我了。他为我们父女,不惜与宇文冲性命相搏,这么看来,这小子倒也还有点良心。”
百悔和尚说道:“当时我曾说道,宇文冲这小子是我们共同的仇人,这小子如今来了苗疆,你何不和我们回去,找着了这小子报了仇再说。他说宇文冲这小子若在苗疆找不着他,只怕很快就会离开的。所以不如分道扬镳,让我们在苗疆搜查宇文冲,他则赶去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是宇文冲在找不着他之后,可能也要去的。”
车卫听至此处,瞿然一省,说道:“那我也要走了!”
一鸣道人已经料着几分,说道:“你是要去找辛龙生?”
车卫说道:“不错。老实告诉你们吧,他也可说是我的徒弟,他要去的地方,可能就是我的家!”
百悔和尚道:“你这些年来,隐居在什么地方,我可还未知道呢。”
车卫叹口气道:“你们也把我当作已经死了吧。倘若我的恩仇能够一一了了,或许将来我会自己去见你们,否则我是什么朋友也不愿意见了。”
一鸣道人知他怪僻的脾气,不敢多问,说道:“但不知你的伤养好了没有?我看也不在乎迟一天吧?你继续在这里运功疗伤,我们可为你抵御野兽侵袭。”
车卫说道:“多谢你们的好意,但我可不能等了。我这点伤算不了什么,在路上也可以自行疗伤的。”
和一鸣、百悔分手之后,车卫独自前行,心潮起伏,想道:“辛龙生和百花谷的奚玉瑾已经成了亲,却来骗我的女儿,此事我是决不能饶他的。但他赶回去的原因,料想也必定是恐怕宇文冲趁我不在家的时候,跑去伤我女儿,哼,这小子骗婚之罪难饶,但却也还知道知恩报恩,倒叫我不知道要拿他怎么办了?”随着又想道:“从各方面得知的消息看来,这小子毁容之后,曾经见过奚玉瑾,却不肯认她,这又是什么缘故呢?世间怪事很多,或许他们夫妻之间,也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这事必须见着了辛龙生,方能问个水落石出。现在无谓多费心思去想。”
前后三批人赶往舜耕山,辛龙生走在最前面,辛十四姑和宇文冲在中间,车卫则是最后一个动身。但只有车卫知道全盘真相,辛龙生则是只知道宇文冲可能要到舜耕山对车淇偷施暗算,并不知道他的姑姑和车卫都眼在他的后面。
十天时间,他赶了一千多里路程,路上倒是平安无事,但踏入舜耕山之时,却是心乱如麻了。
“她对我这样痴,这样真,我实是不该再骗她了。”辛龙生心里想道。
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脸孔浮现在他的面前,这是车淇的影子。“她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少女啊!唉,我说了真话,她不知道要如何伤心呢?我又忍心伤她的心吗?”
忽地面前的那个少女的幻影一变,变作了一张冷森森的脸孔,那是车淇的父亲车卫。辛龙生打了一个寒噤,想起了那日临行之际车卫对他的告诫:“本门戒律,严禁欺师灭祖,我若发现你有欺骗我的事情,定不饶你!还有,我只有这一个女儿,若然你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哼,哼,那你也休想在我手下活命!”
辛龙生打了一个寒噤,又再想道:“或许我还是继续瞒着他们父女,更好一些。我误期归来,车卫当然是要盘问我的。但反正有宇文冲这桩事情,我如今赶回来给他报信,这谎话也不难编。”
想至此处,辛龙生内心交战,忐忑不安。车淇的幻影消失了,车卫的影子消失了,奚玉瑾的影子却在他面前浮现出来。辛龙生内疚于心,不由得脸上发烧,又再想道:“我和玉瑾是挂名夫妻,也还有着夫妻名份。我若是和车淇成了亲,那又怎对得住她?虽说我们做了这一年多的挂名夫妻,本来就是同床异梦。”
正直与邪恶,在内心交战,终于正直的一面占了上风,辛龙生想道:“一错不能再错,我怎能同时欺骗两个少女?何况谎话总有一天会被戳破,那时我固然不能活命,她们只怕也要更伤心更恨我了。”
“大丈夫来得光明,去得磊落。我但求心之所安,就是丢了性命,也胜于苟活人间。我和宇文冲这桩事情告诉了车卫,然后把我的身世秘密也都告诉他,他怎样处置我,那就是他的事情了。”辛龙生心意已决,胸襟豁然开朗,迎着秋天的阳光,缓缓走上山去。
山风吹来,他隐隐听到少女的歌声。是车淇在唱着一支轻快而又略带几分幽怨的民间小调。
车淇也是像他一样,心乱如麻。此际她正在山坡上采集野花,编结花环。
“今天是十月十五,他已经过期一个月了,为什么还不回来呢?龙大哥是不会骗我的吧?或许他是在路上碰着什么事情,耽搁了行期了?”
无邪的少女的心灵是容易相信别人的,尤其是自己的爱人。车淇浴着阳光,编着花环,心中的一点忧郁渐渐消散,她哼起了一支小调。
只听得她曼声唱道:“莫不是雪窗萤火无闲暇,莫不是卖风流宿柳眠花?莫不是订幽期错记了荼蘼架?莫不是轻舟骏马,远去天涯?莫不是招摇诗酒,醉倒谁家?莫不是笑谈间恼着他?莫不是怕暖嗔寒,病症儿加?万种千条,好教我疑心儿放不下!”
这是一支从弹词“西厢记”的曲调变化出来的小曲,在当时民间极为流行。曲辞描写张生进京赴考,一去不归,莺莺惦念之情。她独自在闺房里胡猜乱想,猜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故此,“好教我疑心儿放不下”了。
唱这支小曲,本来应该表达莺莺的反复思疑,其乱如麻的心境的,但在车淇口里唱了出来,虽然也带几分忧郁,但那一点儿忧郁,却似淡云遮盖不住燃烧的太阳,整支曲子的风格还是轻松愉快的。显然她是相信她的“张生”,不是莺莺那个张生。莺莺那个张生是负心汉子,她的张生是不会负她的。
辛龙生听得如醉如痴,暗暗叹了一口气,想道:“她这样相信我,我真是怎么可以负她?”此时他正在山涧之旁,临流照影,现出他丑陋的颜容,他不禁又再想道:“我和玉瑾结为夫妻,认真说来,其实乃是各怀私心。这世界上真正喜欢我的人,恐怕还是只有一个车淇。”想至此处,不禁又是欢喜,又是自惭。“且待我叫她惊喜一番,我要对她说道,你不用多猜疑了,你看我不是回来了吗?”辛龙生心道。
他正要偷偷上去,准备突然出现在车淇面前,好叫她惊喜的时候,忽地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声说道:“你听这妞儿正在想情郎呢,咱们可来得正是时候。”
辛龙生大吃一惊,这声音可不正是宇文冲的声音吗?他伏在茅草丛中,偷偷张望出去,只见和宇文冲一起上山的还有一个妇人,这一看可令得辛龙生更是吃惊不已了:“姑姑怎的竟会和他一起,看情形他们的交情似乎还是很不寻常呢。”
这山上本来没有人工开辟的路,辛十四姑和宇文冲二人,也是像辛龙生一样,是在茅草丛中找路走的。走的是同一方向,距离却在二三十步之外,辛龙生一听见宇文冲的声音就躲起来,还没有给他们发现。
宇文冲和车卫有仇,辛龙生是知道的,但他却不知道车卫与辛十四姑也结了梁子的后来之事。是以一时之间,还想不到他的姑姑竟然也是要来暗算车淇的,对他们的同时出现,就不禁大惑不解了。
他一时拿不定主意,心里想道:“我且听听姑姑说些什么。”
心念未已,只听得辛十四姑已在说道:“我不熟悉她家情形,你先去哄她,我在这里给你把风。”
宇文冲道:“好,料想车卫这老贼也不会这样快就赶回来。你若看见她肯把我带回家去,那就是她给我哄得服服帖帖了。那么,你只须再等一个时辰,就可以放心来啦。”
辛龙生伏在茅草丛中,听见了他们的阴谋,不由得又是痛心,又是惊骇。
痛心的是姑姑非但不肯听从他的劝告改恶从善,反而变本加厉了。惊骇的是他的姑姑竟与他的仇人串通,来暗算一个毫无机心的少女。
车淇编好花环,刚要回家,忽听得背后似有人声,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陌生汉子,站在她的面前。
车淇吃了一惊,说道:“你是谁?”
宇文冲捏造了一个假名,说道:“我是辛龙生的朋友。”
车淇怔了一怔,说道:“辛龙生又是谁?”
宇文冲道:“你还不知道吗?辛龙生就是你的‘龙大哥’龙新呀。”
此言一出,车淇不禁惊喜交集,她盼望已久的“龙大哥”的消息终于给她盼到了。
虽然她的心里有几分疑惑,为什么她的“龙大哥”要捏造一个假名?但此时也无暇追究了。她忙问道:“啊,原来你是龙大哥的朋友呀,我却没有听他提过你的名字。那么你是不是他叫你来的?他怎么样了?”
车淇虽然是说从没听过他的名字,但从她的语气听来,宇文冲已是知道她是相信他了,心里想道:“想不到这丫头如此容易受骗,不过,为了坚定她的信心,我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先给她看一件‘信物’吧。”
宇文冲慢条斯理地掏出一块碎布,说道:“你想必是车淇姑娘了?车姑娘,你还认得这件东西吗?”
车淇在辛龙生临行的前夕,曾为他赶缝一件新衣,她一看就认得这块碎布正是从她所缝的那件新衣撕下来的,因为不但布料相同,上面还有她亲手绣的花朵。但此际回到她手中的这块碎布,色泽已是污黄,而且还隐隐可以看得出有一点血渍。原来这块碎布乃是宇文冲那日与辛龙生打斗之时,从他身上撕下来的。
车淇又惊又喜,喘着气问道:“这块碎布,你,你是怎样得来的?”
宇文冲道:“就是你的‘龙大哥’给我的呀,你相信我是他的朋友了吧?”
车淇连连点头,叠声说道:“当然相信,当然相信。这是我给他缝制的新衣呢。大叔,请你赶快告诉我吧,他为什么要把这块碎布给你?他现在究竟是怎么样了?何以碎布上会有血迹?”
她急,宇文冲却不着急,仍然是慢条斯理地说道:“车姑娘,你这几个问题,我会答复你的。但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情,我不但是你‘龙大哥’的朋友,和你的爹爹也是老朋友呢!”
车淇道:“真的吗?那就更好了。我爹出去正是去找龙大哥的,你可曾也见着了他?”
宇文冲道:“都见着了,你不用这样着急,我慢慢告诉你。”
“我和令尊相识在二十年之前,他和令堂成婚的时候,我还曾经喝过他们的喜酒呢。令堂姓岳,是扬州岳知府的女儿,对不对?可惜在你出生之后没多久她就死了。”
车淇并不知道母亲的身份,但母亲姓岳,是扬州人氏,她却是听得父亲说过的。她见宇文冲说得如此确凿,更是相信他了,心里想道:“原来这位叔叔和我爹妈都是熟识的,爹不肯告诉我有关妈的事情,我都可以问他了。不过现在还是要知道龙大哥的消息要紧。”于是说道:“我爹既然见着了龙大哥,何以他们不一起回来?”
宇文冲叹口气道:“他们是不会一起回来的了!”
车淇大吃一惊,说道:“为什么?”
宇文冲道:“你慢慢听我说。你爹差遣龙新到扬州干一件事情,和他约好,要他半年之内回来的,是不是?”
车淇说道:“是呀,我爹就是因为他过期未归,所以才出去我他的。”
宇文冲说道:“我正是家住扬州,你爹和我虽然二十年没有往来,但还是互通消息的。他差遣龙新到扬州的时候,曾托人递个消息给我,叫我暗中监视龙新。你要知道你的龙大哥在扬州干什么事情吗?”
车淇知道父亲的性格,心里想道:“怪不得爹放心让龙大哥去,原来是早有安排,有这位叔叔监视他的。”当下说道:“他干什么事情,你慢慢和我说也不迟。请你先告诉我,他现在究竟如何?我爹找着了他之后,是不是他们二人之间,曾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
宇文冲道:“好的,我把后半段的事情先告诉你吧。
“我是你爹的老朋友,和你的龙大哥则是半年前在江湖上结识的,当时算不得深交,是这次他到了扬州之后,我们才变成好朋友的。
“他在扬州办妥那件事情之后,我跟踪他,看见他走的另一条路,我忍不住就现身和他相见,劝他回去你的家里,但他却不肯回去。”
车淇忍不住又问道:“为什么?”
宇文冲道:“起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你爹找着了我们,他怒气冲冲的质问你的龙大哥,我听了他们的对话,这才知道个中原委。”
车淇怔了一怔,说道:“什么原委?”
宇文冲道:“你的龙大哥在江湖上并非无名之辈,他真名叫辛龙生,是江南武林盟主文逸凡的掌门弟子。令尊这次亲自出马访查,一查就查得清清楚楚了。”
车淇说道:“他改名换姓,虽有欺瞒我爹之嫌,但这也是一件小事呀。”
心里想道:“他是文大侠的掌门弟子,我爹知道了应当欢喜才对,为什么不能原谅他呢?”
宇文冲淡淡说道:“不错,这是小事一桩。但另外还有一件事情,他也瞒着你爹,那可就不是小事了。”车淇吃了一惊,说道:“还有什么事情?”
宇文冲一个字一个字缓缓说了出来:“辛龙生是早就有了妻子的!他不敢回来,就是为此!”
此言一出,好似晴天起了霹雳,平地响起焦雷,车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了好一会子叫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宇文冲叹了口气,说道:“这是真的!所以你爹才发那样大的脾气。”
车淇不觉又是一惊,这一惊比刚才那一惊更甚,连忙问道:“我爹把他怎、怎么样了?”
宇文冲道:“你爹一见了他就怒气冲冲,要将他打死!”
车淇吓得面如死灰,顿足说道:“爹怎能这样鲁莽,连分辩都不肯让他分辩么?”
宇文冲道:“你爹的脾气你应该知道,他在火气头上,焉能容他分辩?当时我也在旁,正要劝他,他已经一掌打下去了!”
“嘤”的一声,吓得魂不附体的车淇,就像风中之烛一样,摇摇欲坠。
宇文冲扶住她,说道:“车姑娘,你醒醒,别心慌,他还没有死!”
车淇定了定神,说道:“大叔,你别哄我,我爹一掌还能打不死他?”
宇文冲道:“是我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将他一手拉开。他没有给打着要害。不过,唉!”
车淇刚刚松了口气,听得那个“唉”字,心头又压上了千斤巨石了,急忙问道:“不过怎样?”
宇文冲道:“他没有给打着要害,但也受了重伤!”
车淇道:“有没有性命之忧?”
宇文冲道:“你听我说。你爹本来还不肯饶他的,经我苦劝,你爹见他已经受了重伤,这才罢手。他伤得很重,好在还没性命之忧。”
车淇道:“那么,他现在哪里?”
宇文冲道:“他有一个姑姑,名叫辛柔荑,排行十四,人称辛十四姑。二十年前,在江湖上也是鼎鼎有名的人物,你知道么?”
车淇说道:“爹爹从不与我谈论江湖的人物的。他现在是在他姑姑那里么?”
宇文冲说道:“不错,我将他送到辛十四姑那里养伤,他却嚷着要见你一面。”
车淇道:“啊,他要见我?”
宇文冲道:“他初时或许是问心有愧,不敢回来见你。但在重伤之后,他说若不能见你一面,向你解释,他死了也心里不安。”
车淇吁了口气,想道:“他一定是有难言之隐,在他心里还是只有一个我的。”说道:“他伤得这样重,怎能回来?”
宇文冲道:“我劝他安心养伤,养好了伤再说。他说养好了伤,只是你爹早已回家,你听了爹的说话,一定恨死他了。”
车淇摇了摇头,说道:“他猜错了,我是怎样也不会恨他的。”
宇文冲道:“他怕你恨他,更怕你伤心气恼弄坏身子。他求我带他到你这里来,但我却怎能答应?后来我说,不如我替你捎个信儿给车姑娘吧,你有什么话要向她解释的,我也可以替你说呀。经过我再三苦劝,他才点头,撕下一幅汗衫,给我作为信物。”
车淇道:“他怎么说?”
宇文冲道:“他只说要你相信他。叫我劝你放心,他永远不会负你的。”
车淇说道:“我相信他的,但他仅只是说了这两句话么?”
宇文冲道:“是呀,我也曾对他说,你总得对人家的姑娘解释解释呀。你有了妻子,却又改名换姓和人家的姑娘定了亲,不解释清楚,人家不当你存心欺骗她么?他说他是要向你解释的,就只能亲口和你说。”
车淇心里想道:“果然他是有难言之隐。”说道:“其实他不解释,我也不会以为他是存心欺骗我的。”
宇文冲赞道:“车小姐,你真是一位好姑娘。据我所知,他和奚玉瑾只是挂名夫妻,这桩婚事,其中定有蹊跷。”
车淇面上一红,说道:“我不想知道那位奚姑娘的事情。我只想知道他还说了些什么。”
宇文冲道:“啊,对了,他想见你,却怕你不想见他。叫我先试探试探你的口气。”
车淇说道:“用不着试探了,我当然是愿意见他的。不过要待他伤好再说。”
宇文冲道:“幸好他不是伤着要害,他姑姑有上好的金创药,据我估计,大概不久也会好了。”
车淇说道:“那么你回去报信,叫他伤好了来吧。”
宇文冲道:“不过他却还有一样担心呢!”
车淇说道:“他担心什么?”
宇文冲说道:“他担心你的爹爹不肯让他进门。”
车淇花容变色,说道:“爹不准他进门,我就死给他看。”
宇文冲摇头道:“这不是办法。”
车淇说道:“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宇文冲叹了口气,说道:“你爹的脾气我知道,你也知道。我害怕辛龙生若是来了,只怕你爹不仅不许他进门,一时火起,还会打死他呢!”
车淇说道:“那你快说你的办法呀!”
宇文冲道:“我想把他的姑姑请来,咱们三个人共同想法对付你的爹爹。你愿意见他姑姑么?”
车淇说道:“当然愿意。不过她能够抛下侄儿么?还是和侄儿一起来?”
宇文冲道:“我来的时候,龙生的危险期已经过了。她家里还有丫头的。”
车淇说道:“啊,那你就快点叫她来吧。”
宇文冲道:“实不相瞒,她现在只怕也快要来到了。她和我约好,叫我先来一天的。她叫我先来,是为了要探听你的口风,你相信她,她才能见你。”
车淇说道:“她准备怎样对付我的爹爹?是硬来还是软来?”
宇文冲道:“她说她的办法要见了你才说,但我相信她是不会硬来的。嗯,咱们说了这许久话,不知不觉天色都快要黑了。”
车淇瞿然一省,说道:“大叔,我真是糊涂啦,你远道而来,我这个做主人的,却一点也不会招待。你和我一起回家吧。你还没有吃中饭吧,我弄点东西你吃。”
宇文冲道:“不用客气,那么我就在你的家里等龙生的姑姑好了。说不定她今天就会赶到的。”
辛龙生伏在茅草丛中,看见宇文冲已经走到车淇身边,不由得又惊又怒,可又不敢叫喊。他怕他一叫喊,虽然可以提醒车淇不要上他的当,但却怕宇文冲会下毒手。
“不知姑姑何以会上他的当,和他同谋?我必定要把姑姑拉到我这边来,才可以制伏那个恶贼。”辛龙生心想。好不容易等到宇文冲和车淇一同走回家去,他就在草丛里跳出来。
辛十四姑正在暗暗欢喜,准备再等些时,就去车家的,突然看见辛龙生出现在她的面前,不觉吓了一跳。
“姑姑,你知道这个宇文冲是什么人吗?”辛龙生迫不及待,一见面就向他的姑姑发问。
辛十四姑怔了一怔,说道:“他不是你的好朋友吗?”
辛龙生恨恨说道:“什么好朋友?我几乎死在他的手里!”
辛十四姑吃了一惊,说道:“为何他要杀你?”
辛龙生道:“说来话长,总之他是个又阴险又狠辣的魔头,姑姑我要求你!”
辛十四姑道:“你求我什么,慢慢再说,我要和你先说宇文冲。他绝不会无缘无故的要杀你的,总得有个原因。”
辛龙生见她盘根问底,只好把真情吐露出来:“因为他是车卫的仇人!”
辛十四姑道:“那又与你何干?”
辛龙生道:“我却曾受过车卫的活命之恩,他要迫我做他的帮凶,谋害车卫,我不愿意。”
辛十四姑冷冷说道:“还不仅仅是为了这个缘故吧?你和车卫的女儿——”
辛龙生道:“不错,车姑娘对我很好,他们父女都是我的恩人。姑姑,我要求你的就是千万别伤害这位车姑娘。”
辛十四姑冷笑道:“怪不得车卫那么着急找你,原来这样!哼,你是不是和那丫头订了亲?”
辛龙生道:“姑姑,你听我解释,——”
辛十四姑道:“我只问你是也不是?快说!”
辛龙生低下了头,轻轻说了一个“是”字。
辛十四姑道:“原来你是见异思迁!好,那么我倒要问你了,你和车卫的女儿订了亲,却把奚玉瑾置于何地?”
辛龙生道:“姑姑,我不是见异思迁。我,我一时说不明白。但总而言之,车卫父女是我恩人,宇文冲则是我的仇人。姑姑,你不帮我却反而帮我的仇人。再说车姑娘和你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你又何苦助纣为虐,伤害一个无辜的女子?”
他不说这话也还罢了,一说之后,辛十四姑听了更如火上加油,冷笑说道:“你不用说了,我早已全都明白了。哼,我要说你,你是好歹不分!”
辛龙生道:“怎么反而是我好歹不分?”
辛十四姑道:“宇文冲哪里是要杀你,他是要拦阻你不可和那丫头成婚。说老实话,我并不喜欢奚玉瑾,但更不喜欢车卫的女儿。你要和她成亲,我也绝不答允。”
辛龙生道:“谁说我要和她成亲?但他们父女对我之恩,我总不能不报呀!那宇文冲——”
辛十四姑道:“宇文冲对你是一番好意,车卫要你作他女婿,却是居心叵测!”正是:
是非难识别,泾渭各分流。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