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夜寒,今晚天上有?月色,照得院子里一片霰白。
结束白天的忙碌,谢不宁和司桷羽坐在檐廊下煮茶,披着?棉布斗篷,中间一方小?火炉。
这也是?两人难得的放松,此前,都忙于工作。
小?司很少表露明显的喜好,倒是?喝茶,从不掩饰。
借着?炉火,谢不宁微微侧头,目光落在他脸上。
微光映照下,司桷羽俊美的五官落在画里一样。尤其阴影挡住的双眼,像暗夜下的湖面?,气息沉静而神秘。
谢不宁从师父那讨来新茶,撒了一把,煮起来也没什么讲究。唯一的茶客安静喝着?,并不提出异议。
小?司虽然?好像什么茶都喝,但他更偏爱清淡的味道?。谢不宁观察到,每回碰到喜欢的,他端起杯子的时间更长。
然?而要?是?问他喝哪种,他只会淡淡回一句,“都行。”
……相处久了,谢不宁已经习惯不说?,竟然?觉得他怪好敷衍。毕竟吃到不喜欢的东西,他也从来不提意见。
大和尚们白天做的驴打滚留了一点,刚热好,用小?瓷碟给他们送来。糯香气扑鼻,不比老?字号做的差。
“跟咱们上次吃的一样好。”谢不宁说?。
一口?下去,又?糯又?甜。配上清茶,一点都不腻。
在芦庄时,两人也曾分食一碟。那时司桷羽离魂出体,只能?吸食物气儿。
谢不宁忽然?好奇:“你说?哪种吃法口?感更好?”不能?感受馅料在嘴里化开,这种吃法真的有?灵魂吗。
司桷羽指尖一颗小?小?的团子,停在唇边,认真思索片刻后回:“活人的吃法更好。”
“……噗!”
谢不宁被逗乐,颤抖着?肩膀,斗篷都滑落了:“活人的吃法,这话就没几?个活人能?说?出来,哈哈。”
完了忽然?发觉不对劲……
他笑声一顿,震惊又?疑惑:“你想起来了?”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他一点都不知道?!
离魂时发生的事,司桷羽明明不记得,依现在的回答,分明是?想了起来。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他们住一起,谢不宁规规矩矩把他当老?板,小?司却早就想起来了。连之前怎么摸他胸肌,欺负他孤魂寡人的事,一并记得清清楚楚……
脑子里莫名闪过那天他帮自己盖被子的画面?,如果他早就想起来……
谢不宁有?种说?不出的奇怪,也就问他:“怎么不和我说?。”
说?话间司桷羽放下杯子,目光落在他肩头,手?伸了过去。
谢不宁下意识往后一倾。
司桷羽唇角抿平,往下捡起垂落在地的斗篷,递到他手?上:“只是?想起零星的片段。”
“这样啊。”谢不宁想了想,似乎也说?的通,大概是?恢复的过程大概不太稳定。
他应该不记得被自己死撑面?子亲了一下,应该吧?否则,谢不宁都要?怀疑他最近的举动是?受到之前的影响。
不过,司桷羽迟早有?天会全部想起来。谢不宁暗自道?,在那之前,一定要?跟他保持安全的距离,免得继续发生误会。
……
第?二天起床,发现自己又?一次无意识滚到司桷羽那边,谢不宁撑着?枕头,很是?懊恼。
不行,下次一起睡,中间一定要?拦住。
司桷羽后他一步醒来,打了个招呼就穿起拖鞋走?了,倒显得他多想了似的。
这是?假期的最后一天,金身落成,他们也得启程回京市了。
临走?之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谢不宁和司桷羽一起在主殿等待,祖师爷金身下,一缕青烟缓缓上升。
没多时,谢卜山走?来,手?里捏着?一张纸条。
进了主殿,他在烛火上点燃那张写了生辰八字的纸条,看?着?它化为灰烬,对他们摇了摇头:“昨晚向东方问卜,不行。”
谢不宁讶异起身:“师父你也镇压不了?”
这次司桷羽一同回青崖观,是?由于他命格阴煞过重,总是?见鬼,才来找谢卜山帮忙镇压。
这算是?常用的手?段,通常某些人八字过轻,容易夭折、惊吓,便找先生“镇压”,使得阴魂鬼物不敢靠近。
是?否能?“镇压”住,那就得看?先生的本事了。
谢不宁对师父的本事绝对没有?怀疑,思来想去,便只有?一种可能?:小?司的命格,他们压不住。
那样浓重的煞气,又?是?世所罕见的紫薇坐命。天上紫薇,人间帝王,可哪有?帝王浑身阴煞,不是?长久气象。
也就意味着?他,短命。
司桷羽听罢,情绪没有?多大波动。见谢不宁神情凝重,反而平静道?:“厨房备好了早餐。”
这么多年,司家自然?找过不少大师,试过相当多的办法。谢师父的回答,也在意料之中。
谢不宁握住他的手?,无声息地握紧,不死心地说?:“再试一次,咱问问祖师爷。新衣服刚收下,没道?理不给点表示。”
“你这孩子……”谢卜山哭笑不得,当祖师爷是?什么人,还跟你讨价还价。
功德庇佑,从来不是?按捐钱多少来计算,否则世上的有?钱人何愁不长命。
谢不宁已经从桌案上取来茭杯,向祖师爷祷告。
这才一个金身而已,哪儿到哪儿啊。您老?大方点儿,我努力打工,保准给您把道?观发展的风风光光……
三?次茭杯掷下去,全是?哭杯。
谢不宁:“……”
“既然?祖师爷不答应,你就算了吧。”师父谢卜山更懂得不能?强求的道?理,心说?徒弟这回该死心了,却见谢不宁又?捡起茭杯,双手?合握身前。
司桷羽目视着?,神色微微变化。底下的手?被他握的很紧,但他不讨厌这种感觉。其实结果已然?分明,他却还坚持再试一遍,明知是?做无用功罢了。
谢不宁不管是?不是?无用功,一招死缠烂打,祖师爷不答应,他就一直掷,掷出圣杯为止。
要?说?他流氓,其实也不是?,民间人们掷茭杯,大多也是?这样。掷不到就一直掷,直至求到满意的结果。
精诚所至,精石为开么。
主殿里劈里啪啦,茭杯落地的声音持续不断。外头的保镖们远远听见,还纳闷:谁啊,真是?够皮的,道?观里头点炮仗?还没完没了了。
“啪——”
茭杯落地,却没有?立刻倒下,而是?一弹之后,两头尖尖地立起来了。
谢不宁喜出望外,盯着?立起的茭杯充满期待。祖师爷是?不是?被他的诚心打动,要?给圣杯了?
“啪!”
两块月牙茭杯用力往地面?一盖,背面?隆起,又?是?哭杯!这回连个晃儿都没打,声音巨清脆。
谢不宁先是?瞪眼,再是?纠结:“祖师爷什么意思?难道?是?我求的还不够,他老?人家犹豫了,但没答应……”
师父从他手?里把茭杯拿走?:“不,是?嫌你烦,不想听了。”
谢不宁:“…………”
祖师爷忒不厚道?。
眼看?谢不宁都要?疯球了,司桷羽拉着?他去吃早餐。
路上,桃木牌里的狐精发出放浪形骸的嘲笑,看?谢不宁吃瘪,她可不就高兴。
“姓谢的,你也有?今天,哈哈哈。”胡毛三?得意极了,仿佛自己胜利似的,出了一大口?恶气,“看?把你能?耐的,你家祖师爷对你,也就这样。”
“没了你祖师爷的灵验,你算老?几??下次遇着?姓白的,你就赶紧逃命吧,小?心被人家养的恶鬼撕碎!哈哈哈……”
胡毛三?幸灾乐祸,如果尾巴能?动,这会儿都翘上天了。
见谢不宁不言不语,似是?被戳中痛处,胡毛三?更兴奋,狂笑不止。
“吵。”
司桷羽掀唇,眼神淡淡瞥了它一眼,轻描淡写:“烧了吧。”
胡毛三?笑声一滞,而后,空气中无比安静……
它假装自己只是?木牌上的一朵花,嘴紧紧闭着?。纵使心里暗骂,也没再发出一点声音。
“装死?”谢不宁拎起小?牌子,眼神似笑非笑。小?司这一招,可把她七寸拿捏得死死的。
“那你想怎样?”胡毛三?暴躁地冒头,“少侮辱人了,你逼我也没用,我死也不会向你道?歉。”
谢不宁挑挑眉毛:“谁说?要?你道?歉。”
这狐精,好像到现在还认不清形势。但是?没关系,她会知道?“识时务”三?个字怎么写。
胡毛三?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如临大敌:“你想干什么——”话没说?完,眼前一晃,两只脚突兀地踩到坚实的地面?。
狂喜涌上心头,她高兴疯了:“我出来了!我自由了哈哈哈!”
但她却忽略了,谢不宁怎么会轻易放她自由。
于是?下一秒,天旋地转,胡毛三?又?回到桃木牌上,浮现的狐狸小?像清晰地保留住她惊愕的表情。
一次,又?一次,胡毛三?只觉得自己像个球一样,被不停地吸进来,甩出去。每当她想跑,谢不宁一块牌子扔过来,咻——
她根本跑不掉!
当狐这么多年,胡毛三?头回被玩得毫无还手?余力,依稀听见什么“精灵球真好玩”,“动物太单一,多收集几?只一起玩”,惊恐的不得了。
都把我当精灵球了,你还想怎么玩!
“等一等,你别,你别再放我出去了……”胡毛三?快晕吐了,木牌传来细小?的哽咽,“我就待在这里,我哪也不去!”
她甚至觉得,木牌里多好啊,像洞洞一样安全,不比出去被玩好多了。
“你说?停就停。”谢不宁手?还拿着?木牌,故意问她,“凭什么让我听你的?”
胡毛三?咬牙切齿,却还不得不放低姿态,求他放自己一马:“我知道?姓白的为什么要?抓他。我告诉你,求求你别折腾我。真的不行了,呜……”
这倒是?意外收获,谢不宁也没想到,就这样把狐精的嘴撬开了。
和司桷羽对视一眼,他“哦”一声,并未如胡毛三?所想的那般,表现出急切。淡定道?:“你不说?,我也大概猜得到。”
胡毛三?将信将疑,这个臭道?士特别狡猾,是?不是?又?在诈她啊。但是?谢不宁不上钩,她也没辙,只好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
……
“……祭炼人魂,取阴煞气修炼。”谢不宁眉头蹙起,“这种阴邪的修炼方式,从来没听过说?。”
正经人谁去打听禁术邪法。
听到狐精透露后,谢不宁向师父说?起白先生这人,“我看?他作法行事,有?点像是?道?门?中人。”
不过自古以来道?士们修炼时取天地灵气,不像他这法子,一听就不是?好东西。
“听你形容,我年轻时似乎遇见过这样一位前辈。”师父头发都白了,他年轻时,早过去三?十多年。
谢卜山捋着?拂尘,奇怪道?:“这样说?来,他的样貌好似一点没变。”
这就怪了,如果师父年轻见到他时,已经这副须发皆白的模样,白先生至少有?七十岁高龄。
七十岁的人,容貌却是?三?四十的样子,而且多年不变……太不正常。
谢不宁把从白先生身上捡到的那面?小?旗子拿出来。当日看?他挥动令旗,立刻有?一队兵马来听令,私底下似乎还养了不少阴兵。
不知道?通过这旗子,能?不能?查出他的身份。各法师所用的令旗各有?不同,这一面?,谢不宁就没见过。
上面?绣着?龙争虎斗,颜色鲜艳,非常华美。少有?令旗做的这么花里胡哨。
谢卜山却一下子睁开眼,接过令旗端详:“这……这像是?祖师爷传下来的法器,龙虎五色旗!”
祖师爷传下来的?这令旗岂不是?古董!一时间,谢不宁眼睛都直了,满脑子“无价之宝”,这怎么也得是?国家一级保护文物吧!
奇怪的是?,这旗子颜色鲜艳完好,看?起来结实耐用得很,不然?白先生也不会拿它作法。
谢不宁激动好一会儿,才有?空想到:“祖师爷的令旗,怎么会到他手?上。”
“……龙虎五色旗原由龙虎山保管,三?十多年前失窃,后来再也没找回来了。”谢卜山摩挲旗身,看?到上面?的绣字,越发肯定。
“那看?来,龙虎山那边可能?知道?他的身份。”谢不宁猜测。
他和龙虎山那边没有?交情,贸然?去打听,人家还不一定理会。毕竟龙虎山是?御封道?场,道?宗绝圣,全国知名的名山宫观,相比之下青崖观籍籍无名,根本不够看?。
不过,既然?祖师爷的令旗找到,肯定得还回去,这不就正好来了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对写的内容不满意,就没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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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婆,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