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很凉,谢不宁扶住门,耳边半长的碎发在脖间轻扫。
白衣男子出现在宅外的十字路口。
他个子很高,比谢不宁还高出半个头。面容异常俊美却冷漠,身上的衣服整齐得没有一丝褶皱,莫名叫人不敢靠近。
谢不宁见过的鬼很多,却头一次见到这样奇怪的家伙。
对,奇怪。对方既不像人,也不像鬼,更不是妖、魅一类的东西。
正在谢不宁穿过门不动声色地观察时,一双细白的手从后面将男子抱住,光溜溜的手臂缠上他的腰。
那双手涂着红蔻丹,姿态妖娆。霎时,原本缓步行走中的男子脚步顿住,被看似轻柔的动作禁锢在原地。
眼前一晃,他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迷雾中。
“长夜漫漫,何不与奴家共度良宵?”
奇异的香味袭来,一只手轻柔的抚上他的脸颊。指腹爬过的感觉,犹如被毒蛇盯上。
他立在原地,女人妖魅的脸和烟雾融为一体,攀附上他的身体,狭长的媚眼流露万种风情:“先生好俊美的脸。”
“……”
他抿着唇并不言语,甚至连眼珠也未曾垂低一下,对女人的魅惑置若罔闻。
瞧见白衣男子忽然停住,站在十字路口闭眼不动,谢不宁疑惑一瞬。
“先生不说话,可是瞧不上奴家?”凭空忽然冒出声音来。随即,一只狐狸精随着白色的雾气现身,背后蓬松的灰毛尾巴勾人地一摇一晃。
每当她的尾巴晃动一次,便从尾巴尖的绒毛中抖散出一股细小的烟雾,狐妖一族都会迷幻术。
她依偎在白衣男子身上,被迷惑的人却似入定,优雅而淡漠的俊美面庞没有受到丝毫影响,闭着眼一动不动。
狐精轻笑,柔媚的尾音带着钩子似的,直搔人心中痒处。她伸出长长的指甲,将男子的衣襟的扣子挑开:“啧啧,这具身体倒是不错。”
而陷入幻境的那人纹丝不动,不见一丝欲望。
屡次挑逗未果,狐精轻哼一声,似是不快:“你若不乐意,那就别怪我吃了你。”
谢不宁看不下去,就算那人是鬼,也容不得一只狐精在他面前作恶。
“喂。”
一把打开门,谢不宁提起剑就冲出去。
狐精听见有人,立即竖起尾巴上的毛,警惕地发现竟然是个臭道士。不等她露出獠牙将那道士威胁一番,对方居然扛着剑就气势汹汹冲上来,一边冲一边喊:
“扫黄扫黄,开始了没开始的都给我抱头蹲下!那个大姐,把衣服穿好。”
狐精:哪来的不正经道士??
一直闭眼不闻的男子,此时缓缓睁开了眼睛,淡漠如湖水的眸子朝很皮的谢不宁看去。
原来他并非听不到。
那年轻的道士眼睛如杏核,故意凶巴巴的瞪大来吓唬狐精,却不显凶相,因柔和漂亮的五官线条,而显得几分可爱。
男人落在他身上的时间超过三秒。
禁锢他的力量一松,狐精把注意力转到对方身上。
刚被称作大姐,它很不高兴。狐精亮出锋利的爪子,恶狠狠地瞪过去:“臭道士?你不要多管闲事。”
大晚上耽误自己睡觉,谢不宁都懒得废话,直接飞出一道黄符,向狐精身上疾射而去。随着咒语念动,空中降下金光霹雳,长着眼睛似的直往狐精头顶劈。
“啊!”
一阵电光,狐精抱着手臂逃开,眼中充满惊骇和怨愤。怎么会?他怎么会如此轻而易举伤到自己。
怎么可能,道门里何时出现这样年轻的天才?
可恶!眼见对方出手即杀招,狐精吃下闷亏,身形一扭化作狐狸逃了。离开时,用怨毒的目光狠狠记住谢不宁的脸。
狐狸狡猾非常,谢不宁倒没想能轻易把她杀死,只不过给个教训罢了。
狐精消失后,那容貌俊美的男子与谢不宁四目相对。
谢不宁的目光落到他旖旎敞开的领口,是方才被那狐精解开了外衣。他的头发也散了,墨色的发丝长长的垂下来,与胸口露出的肌肤和顺滑的衣料纠缠一起,让人忍不住想替他抚平。
男子慢条斯理地系上扣子,谢不宁没见过有人穿衣服的动作如此优雅。
他仍把不准这人的身份,但他看到地上,只有一道影子。
可惜啊,英年早逝。
不过奇怪的是,这人身上没有任何死气或阴气,比一般的鬼也好看太多。根据他的长发和穿着,最起码死了得有一百年吧?看他的模样,还是富贵人家。
直到系上最后一颗,男子视线才再次扫向他,淡淡的说了声谢谢。
声音也透着一股天然的镇定。
对方整理衣服时,谢不宁就盯着他胸口看了好一会:“能问个问题吗。”
“……”男子沉静的眼神随着他落到自己胸前,顿了顿,低沉的嗓音:“问。”
谢不宁立即露出笑容,伸手摸向他胸口……
男子默了一瞬。
谢不宁没有察觉到他略微绷紧的肌肉,一把撩起他的长发,欣喜地问:“你生前用的什么洗发水啊?我师父他老人家也蓄的长头发,就没有你这么丝滑!”
死了百多年的人的洗发水应该是纯天然的吧?学个方子带回去给师父也试试,说不定还能治脱发啊!
“……”
男子薄唇动了动。
谢不宁期待的眨眨眼,望着他。
不巧一阵夜风吹来,鬼魂没有实体,不等他说出什么话,轻飘飘被风一吹就飘出好远。
“哎?”谢不宁傻眼,瞪着老大。眼睁睁看对方白色的身影一下子融进夜色,随着风消失不见。
这该死的风!
……
第二天清早,还睡得迷迷糊糊,外面已经逐渐传来忙碌的声音。
谢不宁干脆起床去找姜山。姜山看他只穿一件单薄的棉道袍,关怀道:“怎么不多添件衣服?”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没钱。
想到钱,谢不宁幽幽道:“姜导演,我昨晚抓鬼抓的不精彩吗?”
姜山回想起来,脑门流汗,很不走心地赞同:“惊彩,特别惊彩。”
“精彩那你为什么不给我投票?”谢不宁抬起头,眼神幽怨地注视他。
投票?姜山的第一反应是道长要出道?
脑子转了两个圈,才反应过来说的是那个……
姜山拿出一早准备好的信封给他,清咳一声:“辛苦了。”
里面装的是钞票,可不是名副其实的“投票”么。
谢不宁一接过信封,乌黑如珠的双眼登时亮了,笑得眉眼弯弯,仿若桃花盛开:“谢谢姜导的支持!下次有需要还来找我哈。”
姜山心想,你是个什么身份心里没点b数么,还跟顾客约下次?
“前院正在分早餐,你也过去吃点。”昨晚三点多才散,今天起的又早,按理说帮这么大忙姜山本应请他出去吃个饭,但实在忙不过来。
“好。”谢不宁并不介意细节。
姜山走在前面,他偷偷打开信封看了一眼,看厚度大概有两千块。
以前师父下山去做法事,一般不收村民的钱,顶多领点瓜果供品或者大米,但并不代表他不懂行情。
看乾金观的几个道士经常在群里吹嘘,哪个明星又成客户,哪个大佬又来观里敬香,似乎这一行的人好像出手都挺大方。
姜导演,那也是一个圈里的,比起演员不能差,居然才给两千块。
他好抠哦。谢不宁心里想。
不过赚到第一笔钱,两千块也很满足了。
他打算继续留在镇上,赚够钱给祖师爷换一座塑身再回去。师父年纪越大,身体也越来越差,他不仅要赚钱维持道观,还要攒钱给师父养老。
谢不宁从正一道火居道士,不蓄发,不茹素。从小师父就告诫他,修道修的是心,并非一定要躲进深山里不问世事,才算真正的道士。
如今世道大变,信仰衰微,多少庙宇因坐落深山无人问津,成一片破瓦颓垣。
他唯二的两个愿望,一是修缮从小为他遮风避雨,给予孤儿的他一席之地的青崖观,二是好好报答师父的养育之恩。
其实二者殊途同归。要考虑的不仅是赚钱修缮道观,更长远的目标,是将青崖观的香火重新旺盛起来。
这个问题太远,索性谢不宁也不急,走一步看一步,先赚钱解决生活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