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 49 章

有琴颜接到?学宫信函后未耽搁,直接去汝川府求见摄政王,身后跟着他的小书僮一路心惊胆战,忘不了?驿馆里掌院呕出的那口血。

但有琴颜很?着调,该当机立断的时候绝不书生意气,事毕后哪怕吐血三升呢,谁管他,可眼下一书院的兴衰,还得也只得靠他撑住。

换身衣衫赶来王府,有琴颜藏敛住所有颓唐,告诉了?容裔一件秘事——非但两位参加南北辩礼的同门在那艘船上,他的老师,也在上面。

容裔当场便愣了?。

这件事连他手底下的蝇卫都没?探出来。

亚圣孟思勉,当世?独一无二的文坛臣擘,历经四朝春秋,半个大楚的座师授于他手。

他在,便是?以儒家仁义衡量世?道的标尺还在,哪怕法墨道诸家大行于世?巨巨煌煌,当面也要退避一席,垂手称师。

无人能保准,这位活了?百二十岁的亚圣,眼下是?否……还在世?。

八月水流湍急,活了?百二十岁的老人家不说?被急流卷走,即便只是?落水一浸,试想后果如?何??

稷中学宫不参政却有自己的情?报途径,有琴颜收到?急信后,与云裳的分析相一致,做手脚的人可能是?任何?一方?势力?,唯独不会是?与南学站在一个阵营的摄政王,是?以赶来禀报相商。

连摄政王都不知亚圣在船上,那背后黑手十有八.九同样不知,若这件事捅了?出来,教世?人得知当世?亚圣遭人毒手,到?时礼崩乐坏,那还分什么南北,辩什么礼义,建什么太学,只怕中原文道、万千学子都将愤反盈天。

自古有学之人的话最能煽动人心,一国无君久矣,愚愚民心如?万千火种,只等?一个不起眼的火星,燎原便是?无可避免的事。

——“小师妹孺慕情?深,王爷万万不可令她知晓此事,她受不住。”有琴颜特特交托一句。

这是?白日里的事。

而后没?过多久,华家后院起火。夕阳之下,容裔面对女子匪夷不解的目光,心想,她也不过是?个刚成年的小姑娘,一日之内,能承受多少风霜刀剑的侵逼?

她自己不计较,他又怎能容忍旁人随意欺她,之后给个不咸不淡的小惩便算完了??

“你太心软了?。”他收起虚假的温柔神色,眨眼之间,又是?那屠狼沥血把持朝政的摄政王。

云裳怔怔后退一步,不认识似的望着他。

“可以告诉姑娘,盯上那女人的的确是?婉太后,堂堂太后,连问聘纳吉都等?不了?,直接学了?土匪勾当,你大概能猜到?她想要什么。”

容裔看着云裳,“太后为防我,也为巩固东宫之势,盯上了?华年的半数家产。可你那不老实?的养妹去的是?东宫,太子为人急色薄情?,太子妃性子阴沉擅妒,太后能保这棵摇钱树的命,却保不了?她过的什么日子……”

说?到?这里容裔仿佛很?愉快,儇眉轻点指背,颇有些期待:“你说?她会过什么日子?”

云裳的一呼一吸都变成稀薄,黏在蛾眉剑柄的手掌全?是?冷汗。

话到?此节,这只恶蛟终于不掩他头上的利角,露出颚下闪着毒汁的獠牙。

这才是?摄政王原本的样子。

阴狠毒戾,睚眦必报。

他好像再也找不到?其他粉饰的办法,于是?只好自暴自弃地将自己的丑陋展现在云裳眼前,逼着她看,逼着她认清,逼着她无路可逃。

云裳想起他曾说?过的话——不会放过任何?伤害她的人,心里一片凉渗渗的恐慌。

她睫影瑟瑟,艰难摇头道:“不,你根本不是?为了?我,你……”

你是?疯了?。

她的想法和?容裔完全?不同,父亲出征之前交代过,若他一年之内回不来,华蓉的亲事可由她这长姐做主,家世?门弟不紧要,重要的是?人品出众,尤其有一点:绝对不可入东宫。

华山转述时说?,老爷说?这话时是?努着腮咬着牙的,而早在之前,云裳便察觉到?她爹对太子的态度奇差,说?句不敬的,视若仇寇也不为过。

华蓉才几分几两重,云裳眼皮子有多浅,犯得着拿报复她为自己痛快?她重重剜看了?容裔一眼,转身向外急走。

“华伯,备马!华蓉再不济,名字还没?从华家家谱上剔下,她该死该活该过什么日子,也不应由别人巧取豪夺!”

太后又怎么了?,坐主西宫便能如?此不讲道理?

容裔眉动,“你去哪?”

云裳一去不回头,忘了?来不及卸下的绣剑还挂在腰上,跑出大门见阶下已有一匹骏马,却是?容裔骑来的高背大宛。

堂堂摄政王,居然是?骑乘而来的。

云裳急血冲头,霎时间顾不上许多,解缰绳系裙摆,踩了?马镫一个翩然旋身,稳稳落在鞍上。

这马不同于寻常,乃是?大宛进贡而来,竹批双耳,瘦骨锋棱,及得上随常小娘子的个头高。云裳在学宫习来的马术却丝毫不含糊,吃准了?劲儿,挺直脊背坐稳马背,只见纤腰约束,风鬓飒沓。

是?腰悬峨眉刃,单手执辔头,一把水缎似的青丝散于夕下,如?蒙缀金雾绡。

追出的容裔眼底闪过惊艳。

下一刻,马身一沉,云裳身背后贴上一片滚热的胸膛。

“姑娘原来真会骑马。”

云裳右手执缰,容裔便以左手勒稳缰绳,打远看去貌若二人同控一马。男人低头半罩住女子,另一只手扣上她止盈一握的腰身,将两人紧紧贴在一处,不留丝毫缝隙。

薄秋的傍晚陡然热起来。

“你干什么!”云裳后背撞上坚实?的胸口,余怒未消,嗔目回视。

“姑娘要做什么呢?”容裔反问,气音几乎吹到?女子的耳窝里。

“你若是?去讲理,我现下便可告诉你,天家威严远远超过你的想像,那个吃人的地方?根本无理可讲。

“你若要去找死,那好,我会先将挡路者清理得一干二净,到?了?穷途末路,我死在姑娘之前。

“又或者……”容裔在晚风中嗅见清甜如?桃露的发香,孩子般笑起来,却又十分邪诡,下巴若虚若实?担上云裳肩头,唇角蹭着她粉粉的耳珠。

“你想造反吗,我集合银绯两色军,助你一臂之力?,好不好?”

没?人能把造反之事说?得如?此平常而挑衅,没?人看得出容裔这会儿有多疯。

云裳浑身的鸡皮疙瘩都栗起,马背上统共那么大地方?,她拼命躲开脸颊也收效甚危,一急急出了?苏音:“侬昏说?乱话什么?”

亏容裔这么一激,她热血下了?头,此刻的确冷静了?下来,承认单单以她之力?,确实?无法与太后争驰。

可眼下哪里还是?太后和?华蓉的事,容裔邪拓而乖戾的神情?近在交睫,云裳但凡眨眼,便像有铺天漫野的无刺荆棘,疯狂缠绕在她周身。

他方?才能不假思索说?出造反之言,只见得他心里打过这样的盘算。

云裳师从亚圣,却并不认同“天地君亲师”的严明?秩序,反而曾因心生质疑挨过老师的尺笞,她却依旧以为,若君王无道,民心亦可覆舟。

但容裔眼中灼烧的犀利,分明?是?想把穿黄袍的穿粗布的一锅拽下漩涡,同归于尽见阎王才好。

那是?对整个尘世?的敌意。

为什么?不对,云裳倏尔惊魂——应该问,她为何?一眼便能看破他的心思,还这样设身处地的了?解剖析他?

再度抬眼,依旧是?极锋利的攻伐,生根在那张刚柔混济又无辞可赏的绝品脸上。

激得人心跳如?鼓,像将她生吞活剥。

多好的一张脸,可惜人是?个疯的。

很?快,容裔向她证明?了?他可以更?疯——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不哭的鱼”同学的营养液~

感谢大家支持么啾么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