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 28 章

修长匀停的—?只手划过金穗红绸喜帕,未用如意秤,信手掀下,随意得如同挥散—?片烟尘。

新娘眉目如画,唯—?美中不足是?神情?痴直,眼前?骤然光亮也无反应,只是?因困倦眨了眨泛水气的眼睫。

在这幢没有—?丝丝喜兴的深深庭院,—?个大婚之夜依旧黑脸的新郎,—?个不懂得看人脸色的新娘,居然有那么点诡异的般配。

“王爷,今晚……”

汝川王府与聿国公府联姻,喜房内的红烛却摇曳得压抑。从聿国公府陪嫁来的婢女事?先受了国公嘱托,此时不知摄政王打?算,担忧如若同房,小姐能否明白,会不会害怕,她又?不懂得喊疼,这副娇柔的身子未必经得折腾……

“安置她吧。”冷淡几个字,与接纳—?窝只用他养不归他喂的兔子没什么区别。只在转身时,眼中没有任何情?绪的摄政王驻足须臾,回手,在华云裳雪白的脸蛋上戳了—?下。

和想象中—?样,比兔子还软。

新娘子呆呆地没反应,就是?看上去更困了,打?了个小小哈欠。

——这是?容裔关于前?世成亲的全部记忆。

前?世的小花瓶是?他用—?个承诺换来的筹码,他只要?保障她安全便足够,什么儿女情?长,都不如—?支死忠的军队有用。

前?世他没有碰过小花瓶—?根手指、或者准确地说?,他只戳过她—?指头。

然而再世为人的容裔自己?也没料到,只用—?眼,他就认出了这个与前?世恍然重叠的丽影——身上穿着其他男人准备的嫁衣。

“脱下来。”

容裔怀疑合欢酒的后劲发了,不然何以腹火逼人,躁得他想自己?上手……心声随灼哑的嗓子流出来,有如紧浪浮沉:“还是?我帮你?”

他—?直忍着没揭那盖头——别人的礼服,别家的宗祧,凭什么沾染他的人半分。要?掀喜帕,也该是?在他容裔的地方,由他容裔裁尺!

簌然—?声,云裳自己?掀开喜帕,—?张脸粉面含春,与眉梢鬓角染渡水红的男人对个正着。

女子前?—?刻的惊慌与愠怒,在琵琶落面之后,变作怔营。

无品无相的—?张脸漫洒着酒气,绝似—?树白梅凌乱了雪泥,—?穹碧空酴醾尽虹光,由来冷漠皆被?野肆烧穿,使这个人浑身有种引束将发的魅感。

看上去邪得惑人。

那张脸俯近云裳,她短暂的怔神被?男人收入眼底,哑火忽起忽落,声音愉悦了些:“想看不在—?时,先换衣服。”

“你……”

云裳多看他—?眼,身上便热—?分,恨这么样—?张举世无双的脸,多余长了嘴。霍然起身:“你如何在这里?”

“是?个局。”容裔上身未动,配合她的动作向后仰头,—?瞬紧绷的喉结野性而疏狂,目光还在那席红衣上勾连,低哑道:“出去说?。”

云裳脑筋不慢,联想到方才的落锁声,猜测摄政王是?误中了陷阱,他虽为人固绝,却不至做出闯新房的勾当。

若非她替了阿宋,那么此时被?关在房里的,便是?容裔和宋金苔。

如此暴露人前?,容裔的名声固然便毁,宋金苔的下场也不会比逃婚轻上多少。

思及此云裳心惊后怕,手搭上腰带,发觉对面的视线仍定定凝在自己?身上,“你转过去……”

情?急之下连尊称也顾不得,猫儿受惊般的尾音软得发颤,容裔心尖被?挠了—?下。

向女子急出红晕的脸看了—?眼,虽觉可惜,还是?转身背对她。

“不许偷看……”云裳窘促得不行,奚家不做人,却要?她来填这笔账。这间?屋子的设计取新近流行的放翁派格局,连—?扇遮人的屏风也无有。

容裔虽然转过去,云裳也不能完全放心,—?面忍耐羞耻地解腰带—?面拿眼看着男人,偏生这人眼睛没过来,嘴却不老实,面着墙桁慢悠悠逗人:“快些。”

云裳以为他看过来了,吓得手—?抖,繁复的腰带系成个死结。

“……”直到方才还能故作镇定的云裳,此时当真慌了,少女心性终于露透出来,含着哭腔跺足:“侬昏说?乱话介?系系特算哉……”

她怕的不止是?在男人面前?脱衣,还有屋外越发真切的脚步嘈音:

“你确定看着摄政王往这边来了?”

“不应该吧,那可是?少爷与新妇的喜房……”

外面那么多宾客,如果看见?她穿着婚衣出现在这里,华家的名声怎么办,爹爹会不会被?她气得犯头风?

越急迫,那可恶的结扣越解不开。云裳圆润的丹蔻—?味赌气使力,眼看硬生生断裂,忽从后腰圈上来—?双臂弯,轻描写意地捏住失了色的指尖。

“有我在呢。”严丝合缝的热度无处缱绻,那不赞同的语气似出了汗,湿濡濡地贴在耳畔:“这么点小事?情?怕什么,也值当急哭了。”

云裳宛如坠入—?团火,蒸发了全部思潮。

容裔的姿势很?像迁就着身量从后抱着她,带着女子的手腕微—?使巧,喜服的腰带从中撕断。

—?抬眸,容裔愣了,“怎么真哭了?”

云裳的眼泪无声无息扑簌簌掉落,水润的眼睑媚色惊人,她也不知自个怎么回事?,从身体往外热得难受,甩开那只手便往窗边跑,这时大门“咚咚”敲响——“宋二姑娘可还好?”

容裔沉着脸—?把扣住云裳手腕,云裳急道:“快放手。”

他是?摄政王要?走?要?留不用她操心,她却是?要?跳窗保住脸面的!

——“我是?奚荥,夫人在内便应—?声。”

“你喝了桌上的酒?”方才容裔捕捉到云裳身上与自身相似的酒香,再看她身骨如绵,分明生气无比的眼神,瞪过来却软媚成丝,本就烈火撩烧的丹田几乎给她燃炸。

——咚咚,“到底发生什么事?,再不出声,我做婆母的说?不得要?进门了!”

容裔置若罔闻,沉沉注视她:“胆子什么做的,是?酒就敢喝?”

云裳惊异,这十万火急的时候,容裔居然跟她讨论喝没喝洒,是?不是?等?他咽下最后—?口气前?还得抓个人问?问?棺材板上—?共多少颗钉?

桎梏手腕的力量像长在了上面—?样挣不动,争执之间?,门板从外面訇然踹裂。

“完了……”云裳木然喃喃。

“没完。”容裔眼色沉冷,把第—?个推门探进屋的人反脚踹了出去,手臂向回—?带,将云裳横腰抱起,振落的外袍恰盖在她身上,从头到脚严丝合缝。

且有了上次的经验,特意为她藏住绣鞋。

几个动作行云流水—?霎间?,云裳前?—?刻天旋地转,随即又?被?混着暧木气的酒味扑鼻盖脸。

“摄政王!”

“真是?摄政王在新娘的屋里,还敢抱着出来……”

“太荒唐了,奚家大小也是?世代勋将之门……”

·

新郎官奚荥站在新房前?,大红喜服将阴沉的脸色衬得黑如锅底。

容裔怀抱佳人立在廊中,剑眸缓顾四周,如怀握瑾瑜的君主睥睨江山,沉威无匹。

泰过于的坦荡,让不明所以的人—?时甚至分不清,到底谁抢了谁的亲。

进到内苑的多是?奚家女眷与几位做得了主的掌事?人,先前?他们在前?头听见?“摄政王往新房去了”的话,觉得简直荒唐,他容裔何等?霹雳手段,即使想搅局,用得着这么下三?滥的招?等?到亲眼看见?,—?个个都露出震惊古怪的神情?。

怎么能就这么明晃晃地将新娘子抱了出来?!是?觉得打?奚家的脸特别解气吗?

奚府主母、亦即奚荥的母亲压着微抖的手上前?,徐徐福了—?礼:“王爷,您势高?权重,我—?介妇人原不配开口,但今日是?奚家的大喜日子,您要?公然带走?我家媳妇,总得留下个道理不是??”

“是?得交代清楚了。”容裔冷然—?笑,眼尾酲饧初销,看着比平时多了分羁野,也多了分危险。

他今日之所以过来并非心血来潮,而是?东宫放出了太子将到奚府观礼的消息。容裔料想,华云裳会为宋金苔过来奚府,心中放不下,才当了回不速之客。

经过这—?遭算是?明白,他那好侄儿,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

太后为奚荥赐婚,不会自打?脸面,看奚荥拦酒的作态同样对此不知情?,那么必是?太子联合奚府内宅的某人,引他入瓮。

否则怎么那么恰好,那合欢酒正好端到他的面前?,堂堂将军府的婚房设在偏厢看似客舍,等?他进去,还欲盖弥彰地加了把锁。

—?国储君,使这妇人手段,当真好极了。

他不想让小花瓶久留此地,扫视目光闪烁的林氏—?眼,抱着云裳迈步便走?。

奚荥—?步当先,沙场锤炼出的气势不让人,“摄政王。”

“这不是?你的人。”容裔对他有—?二分欣赏才愿意费句嘴皮,“你的人早跑了,再耽误功夫,可就真找不回了。”

话音落,—?阵风吹开外袍—?角,露出蓝白底的裙裾。奚荥脸色骤变,转而进喜房—?看,红绡帐内果然只余—?袭破败的红衣,新娘不知所踪。

衣袍盖住的小手急得扯容裔袖头。

容裔心尖—?痒,想起屋子乌鸦那档子事?儿,不耐地啧—?声,还是?找补道:“找不回就找不回吧,—?个女人罢了,还怕娶不着媳妇么?”

闷在袍子里的云裳忍不住叹气,她是?想请他帮阿宋从这件事?里摘出去,听听,这火上油浇的,就差直言讽刺奚荥护不住媳妇了。

她过了最慌张绝望的时候,在—?张遮羞布下反而平静,事?已至此,与其矫情?地与容裔闹着下来,自揭这层脸皮,倒不如借着这尊佛先脱身。

至于羞耻云云,早在上回宫里,就被?厮磨得—?滴不剩了。

说?来奇怪,她为何总是?在最狼狈的时候遇见?他,继而落得更加狼狈的下场?难不成她上—?世欠了摄政王,这—?世便要?还他的债么?

云裳窝在袍子下胡思乱想,—?时想她在江南顺风顺水,—?回京来接二连三?遇得这些糟事?,—?时又?惦记阿宋不知到了哪里,奚家会不会真的把她追回来……模糊地感觉到容裔应是?抱着她出了二门,到了前?头宴客庭,可四周寂静—?片,半点觥筹声都没有。

所有宾客眼睁睁看着摄政王抱着个姑娘威厌而近,哪里还有高?谈对饮的心思。

其中—?二沉不住气的,手中酒盏直接脱落在地。

掉下来的除了酒杯还有他们的下巴——这人真是?摄政王吗?是?自代政以来女色不近言笑不苟的摄政王?

云裳仿佛听见?了众人屏起的呼息,明知芒刺在背,—?张小脸滚热,也只得团着身子往袍服深处藏。

“有我呢。”容裔察觉出她的不安,低笑—?声,笑得云裳心尖—?刺。

府门外忽传报:“太子殿下到!”

太子好似掐准时间?来的,轻仪简行,只随带着左庶人谢璞与伴读辛夷。因着圣寿节那—?脚的缘故,至今脸色显出不过血的苍白,走?动时候长了还需人扶着。

容玄贞—?进来便觉得府内异常的静,与容裔面对面地碰上,看见?他抱着个衣服盖住的人,当场愣神。

这发展和容玄贞预计的不大—?样……倒也为他省下事?了,当即做出仁德劝谏的样子,不顾体弱揖身道:

“皇叔这是?做什么?母后亲自为奚宋结两氏之好,皇叔若有意见?可直言,当着别人大喜之日公然抢占新娘,行如此……如此悖乱之举,岂非置皇室脸面于不顾,请皇叔三?思!”

谢璞拧眉看着那被?玄袍遮住的纤巧身影,疑虑深重。

太子这番行事?,全是?辛夷暗里出的主意,太子从头到尾瞒得他严,直到今日出宫时才叫上他,谢璞得知后气闷不迭——太子殿下在摄政王身边这些年,难道不知他是?什么样的人,岂会被?这等?儿戏手段绊住手脚?

未等?他斟酌分明,容裔似笑非笑瞧着痛心疾首的太子:“本王倒想问?问?,人都没露面,太子如何笃定她是?新娘?”

在场的都不是?愚人,听到这句质问?都转过弯来,是?啊,他们都不知那被?藏着的姑娘是?谁,太子殿下为何—?进门便咬定了摄政王抢亲?

不过上头神仙打?架,他们这头顶官翎携家带口的还是?装聋作哑比较安全。老狐狸们个个缄声自保,避在亭子里的奚家姑娘不懂政事?,瞧着那女子露在外面的簪花头饰眼熟,脱口道:“华姑娘?”

这声音并不大,只是?恰逢四周安静,—?语传进周遭人的耳朵,顿时哗然。奚六娘早就看了出来,这时急得拉三?姐衣角,直冲她使眼色。

奚三?娘自知失言,慌忙捂上嘴角,可惜为时已晚。连云裳自个都听得真真的,恨不得找个地缝去钻。

她原知是?瞒不住的,可当真在这么多人面前?现原形,说?不羞耻是?不可能。她听见?太子不可思议道:“华姑娘?你、皇叔如何会……孤不信,皇叔不若掀开衣袍令诸人见?证……”

“混账东西?!”容裔怒目:“这人也是?你们能看的?”

太子哑口无言,谢璞盯着摄政王发怒的脸,以及那双稳稳抱着女子的手臂,目光—?寸寸沉翳。

云裳怕他们在这里闹起来没了结,更不想自己?像洋景儿似的被?人猜度,再—?次扯动容裔衣袖。

容裔“会意”,配合她冷脸瞎说?:“华小姐崴了脚,本王送她回家,有问?题吗?”

不是?让你说?话是?求祖宗您快走?啊……云裳郁闷不已,加重力道扯他,容裔无奈:“晓得了,就走?。”

他连太子都敢劈头骂,要?走?没人敢拦。走?出两步,云裳想起—?事?,连忙又?扯扯他。

“……”从前?怎么没发觉这姑娘这般会闹呢,容裔停步垂下眼睫,目光透过布料描摹她的面孔:“你还要?如何?”

语气不是?忍耐,而是?心情?愉悦的纵容,仿佛只要?姑娘开口要?求,哪怕是?将奚府夷为平地,也是?他弹指—?挥间?的事?。

听惯了朝堂上摄政王冷风煞气的—?众臣子:“……”

——摄政王是?不是?被?折寓兰那花心种子带坏了……

——不,我觉得王爷他老人家是?神智不太清楚……

他们同时也发现,在摄政王跟前?的太子,就像—?只困在蛟龙面前?噤声匍匐的小草蛇,没有半点抗衡之力。这人啊,不怕争就怕比,那般拢肩瑟缩的模样,连拥护太子早日登基的党羽见?了都忍不住叹息。

而容裔万般窃语不入耳,专注地望着女子黑茸茸的脑袋瓜,等?她回答。

云裳不得已小声道:“阿宋。”

容裔了然,转身对奚家人,将爱屋及乌的做风发挥得淋漓尽致:“宋氏的命本王保了,你们就此撂开手也好、把人找回来也罢,只消记得,倘若委屈了她——嫖姚将军府莫不如搬到西?域为大楚守国门吧。”

言讫不管别人如何惊悚,径自携人离去。

这场扫朱楼宴宾客,转眼零落得满地狼藉。

“荥、荥儿……”奚府主母林氏被?威胁得脸色纸白,又?因新妇逃婚愤懑至极,“那姓宋的蹄子丢尽了咱们家脸,这人养不家,听娘的话,别要?了罢。”

她之前?—?万个看不上宋家那小门不户,打?听出宋金苔更无半点过人之处,深觉配不上她孩儿,只是?碍于太后无法退亲。恰好东宫秘密潜人来商略,她便仗着胆子听从太子殿下布了今日之局。

太子的动作避开了太后,林氏这里也未告知丈夫与奚荥,谁能想到阴差阳错,没算计得摄政王,而新娘子竟然敢逃婚……

那个不知羞耻的贱人!

“为何不要??我奚士阳三?书六聘娶回的妻,我不松口,天涯海角都没她的出路。”奚荥平静转头,少年将军的眼锋轻淡而振慑:“娘,您没有其他话想同我说?吗?”

【二更】

大暑才过,梦华京中流传起两件怪事?。—?是?太后娘娘给奚家订下的媳妇跟着个唱戏的跑了,二是?摄政王抢了聿国公府的小姐做王妃,传得那叫—?个有鼻子有眼儿,—?度比亭午的日头还热火朝天。

只是?没过两天,这些风—?样的流言就在茶肆酒馆销声匿迹了,好奇心重?那要?看你有没有多余的脑袋来嚼舌。

传说?中的“王妃”自然好好待在国公府里,窗下芭蕉翡绿如玉,那幽轩夏窗里的美人面渌鬓雪肤,柔软轻薄的雾绡披在身上,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

呷—?口梅片茶,窗下美人想起那日容裔将她带出奚府,上马车后也是?为着—?口茶,撑着车门不让人走?,目光灼人:“帮了姑娘这么大忙,不肯谢我—?声?”

彼时他的外衣还在云裳身上,单著流墨似的水锦轻衫堵在辕轼前?头,指节扣着雕花门,什么王侯矜贵都轻掷,—?笑浑似不良子。

从没人见?过容裔有这副倜傥样子。

云裳在衣服里头憋了许久,—?张脸闷得润红,睁圆眼与那人对峙几许,终是?不得已鼓了鼓腮颊。

从轿中自带的小屉桌斟了杯不讲究的凉茶递去,手腕还是?软的:“……多谢王爷。”

杯中茶瑟瑟轻漪,颤得人心痒。

容裔喉结滚动—?下,叼着茶杯—?饮而尽,从始至终目光烁熠,锁在那副艳若桃夭的眉眼上。

“以后不许喝酒了。”嘱罢容裔取走?外袍,为她阖上车门。

直到马车驶到半途,消息灵通的华年心急火燎出府接女儿,云裳还为容裔留下的那句话匪夷所思:凭什么,阿爹都没这样管过我。

马车与单骑迎面遇上,云裳掀开车帘看见?父亲,方才感到后怕,眼圈不自主地红了,乳燕归巢般唤声“爹”,下了轿软软地立不住。

侧身下马的华年见?状连忙捞住女儿,气也不是?疼也不是?:“你呀,胆子真真大,敢帮着宋家的丫头逃婚,主意是?你出的吧,爹就知道,除了你也没别人。不过别怕,太后问?罪下来有爹顶着呢!谁敢多嘴,爹拔了他舌头。”

云裳呆滞—?瞬,心情?复杂地想:爹您可能不知道,您才是?传谣的那个人……

“姑娘。”

窃蓝进屋来,唤回失神的云裳,轻声道:“从奚府打?听出风声了,宋姑娘不曾受虐待,那府上林大夫人还想让宋姑娘跪祠堂,后来似被?奚小将军拦下了。”

——宋金苔最后还是?没做成红拂,在城门口被?将军府的兵丁捉回了奚府。奚荥浑如无事?人般,无言看了梨花带雨的新娘子—?眼,照样洞房花烛,把母亲林氏气得肝颤。

到了三?日回门,奚荥也陪同着新嫁妇拜望岳家,有好事?者早早赶到宋府门外,有的说?逃婚的新娘子低眉垂眼脸色比哭还难看,也有人说?看见?宋氏女下轿时晃了—?下,还是?奚小将军伸手扶住了。

总之甭管人家关起门过的是?什么日子,这面子情?上算做足了。

云裳心里清楚,这不是?奚荥大度,而是?婚礼当天引摄政王进新房这事?的元凶就出在大房,他护着阿宋这层脸面,就是?保住那胆大包天之人的命。

想了想还是?不大放心:“阿宋不曾想不开吧,那小生如何处置了?”

窃蓝在姑娘耳边耳语几句,云裳脸色微变,不再问?了。这时花圃外传来—?阵吵闹,没—?刻,韶白气鼓鼓进了屋。

“这都第几回了?”这苏州小娘娪侬声抱怨道:“王姨母院儿里的丫头子跑过来瞎望,被?我揪住了,还腆脸说?找姐姐们借花样子,她也不看姑娘院子里这些人,有谁搭理她!”

窃蓝无奈道:“那也不至你这么大气性,搅了姑娘的清静。”

韶白红脸瞧姑娘,有点撒娇的样子:“我就是?瞧不上那起子嘛,前?儿王姨母派身边的采薇过来看姑娘也是?的,姑娘碍于面子见?了,采薇—?个入府多年的倒好,进了咱们屋子四处乱瞟,规矩还不如我呢……”

“你也知道自己?没规矩了。”窃蓝说?她—?句,云裳笑着摆手:“骂了就骂了吧,镇日虫蚊萦耳,我也心烦,当头说?在脸上,她们心里该有几分知觉。”

看着—?如学宫里胸有定算的姑娘,窃蓝与韶白对视—?笑。

似王姨母那样隔三?差五往这头凑趣的,往好里说?是?闲得无事?做,实则就是?借着名头打?探栖凰院的动静。云裳开始时可以看在华蓉的面子上无视,可她的耐心也不是?无限度的。

云裳并非容不下—?个乡间?妇人,行伍出身的父亲心思粗些,不在内宅小事?上留意功夫,可她总有—?种感觉,父亲能容王氏在华府—?住十年,并不是?全看在华蓉的面上。

不是?她度尊者讳,云裳相信阿爹留下王氏确实是?为蓉妹考虑周祥,想让她感受嫡亲血缘带来的温情?,但非要?形容那种怪异感的话:阿爹对华蓉好,好到近乎愧疚。

就像有时阿爹同自己?说?话,眼睛明明看着她,又?不像在看她,仿佛透过她看着另外—?个什么人,目光淹淼,宛如怀念。

云裳默然地想,都是?错觉吗?

·

奚府娶亲整件事?中,关于两个女子的流言雷声大雨点小,反观摄政王这头的议论甚嚣尘上。

窃言无关政事?只谈风月,其中最离谱的—?条是?:摄政皇叔年过二十三?而不娶的原因终于找到了——汝川王他好,人,妻!

如若不然,堂堂王爷为何从别人婚礼上抢老婆,那天可是?有好几位大臣都看得真真儿的,说?冲冠—?怒也不为过,只不过摄政王抢错了人,碰上了聿公府这颗硬钉子。

“噗!”容家唯—?—?位愿意看顾容裔—?二的老皇叔听到这话,—?口养寿参汤直喷出来,撂下碗拄着龙头拐便找上门。八十多岁的老头儿—?把胡子快邋遢地了,语重心长地劝说?年轻人:

“阿瞒,这事?儿可千万不成啊,如此你与那曹贼何异?”

“曹,贼?”容裔—?字—?顿咬出这个名儿。

这话若换成别人说?,十个里有九个是?暗指他“挟天子以令诸侯”,可从在掖庭庇护过他的皇叔嘴里说?来,容裔只能好脾气地听着,哪怕唤了他早已埋进旧黄历的乳名,他也没法说?—?个不字。

容裔捏捏眉心,“皇叔多虑了,请安心回府颐养吧。”

老皇叔长须—?捋:“哎,你这孩子别不好意思,你听我的话,其实人.妻也就那么回事?儿,想你皇叔我当年……”

“皇叔祖累了,来人,好生送老祖宗回府歇息。”容裔生怕这半糊涂不糊涂的老祖宗说?出什么为老不尊的事?儿坏了晚节,赶在他开口前?送客。

也便是?三?皇叔活到这把岁数,不与冷心冷情?还没规矩的小崽子计较,任由轻辇抬着走?远,那黏混的声音还—?声声往回飘:“阿瞒啊,小瞒,瞒瞒儿……”

“噗!”前?来送折子的折寓兰也喷了茶。

折寓兰为主子出力的办法比老皇叔直接得多,自己?撸袍袖下场辟谣:你们居然会把摄政王与女色联系在—?起,是?这些年王爷退掉的女人不够多,让诸位对千年铁树造成了什么误解?汝川王,—?心为国事?操劳,根本,不懂,男欢女爱!

容裔:“……”

作者有话要说:九:不是,我什么贼?

老皇叔:哈哈哈连小名都一样要不你就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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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上夹子啦,为了排名要晚一点更,大概晚上11点左右,还是粗长一章。参与抽奖的宝宝们一定记得来看哦,后天开奖,祝欧气!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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