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璃站在天灵山顶,俯瞰着脚下的落月谷。
谷中深不见底,瘴气丛生,她忽然想起前世经常听到的一段话:
天灵山下落月谷,落月谷中玄天阁。
玄天阁中池云仙,池云仙尊坐看前。
池云仙尊,傅池云。
他是上青派三大仙尊之一,玄天阁是他的居所,坐落在落月谷中,瘴气横生,无法往来,基本可以说是与世隔绝。
他在上青派就像一个异类,旁人拼了命地修炼,他终日弹琴作乐,素日里也只呆在玄天阁,偶尔出阁,也尽做一些莫名其妙之事。
众人私底下都称他为“疯子”,若不是他的修为甚是恐怖,令人畏惧,根本就不可能成为上青派的座上宾。
叶璃前世也只见过这位仙尊三次。
一次是她首次参加六宗会武之时,她跪在万宗大殿之下,殿上十位长老,三位仙尊。他位于皓天仙尊右侧,笑着说了一句:“此女子,天资聪颖,非常人哉。”
一次是她为救凌修远,重伤难愈。他将灵力点入她眉心,说她:“孺子不可教也。”
最后一次,是上青派覆灭之时。
六大宗门死伤惨重,十大长老非死即伤,两位仙尊权衡利弊之下都舍弃了上青派。
可傅池云既没有离开,也没有出手,他就站在天灵山顶上,吹响灵萧,眼睁睁看着六宗全灭,冷眼旁观,真就像是个疯子一样。
叶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无端想起这位仙尊,她收回思绪,继续寻找她的命珠碎片。
她这几年找尽了上青派大大小小的地方,都没有找到一片命珠碎片,如今唯有那几处禁地和落月谷还未去找过,如果有必要……
“大师姐。”六师弟锦晓寒来了。
“你怎么站在这里发呆?师父让我来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你一来天灵山就是好几个月,半点音信也没有。”
叶璃转过身,“师父让你来的?”
“是啊,小师弟昨日突破了筑基境界!师父说这是大喜之事,准备今日庆祝一番,他特地让我来询问你的伤势如何了,还能不能来。”
叶璃听到这个消息,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凌修远和前世一样,早早就突破了筑基之境,成了宗门的奇才。
一入筑基,仙凡永别。
寿命也将延续至200年,容貌也会跟着慢慢凝滞,所以越早迈入筑基境界,意味着有更多的时间去冲击下一境界。
在云鼎之巅一直有个公认的说法,那就是越年轻的筑基者,越代表着未来无限的可能,也就是世人常说的旷世奇才。
但筑基境界是一道很高的坎,不仅需要后天的努力,还需要过人的天赋。大多数的修仙者都会被卡在筑基之下,一辈子都不得修仙之法,慢慢老去,最终惨淡收场。
如果叶璃没有记错,凌修远应该只用了三年多的时间,就突破了筑基。叶璃被称作是上青派的天才,她冲破筑基也用了将近六年的时间。
“大师姐,你来吗?”
叶璃在这里避了半年,心绪已经渐渐平稳下来,她觉得自己也是时候去见见凌修远了,“你先回去复命吧,我随后便下来。”
身后的小兽蹭着她的腿,一直摇着短短的尾巴,模样甚是可爱。
六师弟锦晓寒看得眼睛都亮了起来,“咦,三斤也在这里?”他说着就伸手去摸,三斤龇开牙齿,一口朝着他咬过去。
还好叶璃眼疾手快,用手中的水寒剑挡住了三斤的利齿。
六师弟赶紧后退,后怕地摸了摸胸口,“三斤怎么越来越凶了,明明大师姐这么温柔,小兽却是凶得碰不得。”
叶璃想说什么,还是止住了。
重生之后再听到他们夸她温柔和善,只觉得讽刺至极。前世六宗全灭,凌修远金丹被毁,所有人都劝她献祭金丹,让小师弟活下去。
他们并不在乎她是生是死,他们总以为温柔和善的人,作出牺牲便是理所当然。
就连她自己也这样以为。
可是人不自爱,人恒弃之。她自己都不在乎自己,别人又怎么会在乎她呢?
心绪又躁动了起来,叶璃深吸了一口天灵山的灵气,将躁动慢慢平复下来。
这里确实是天灵地秀之处,她的修为在这里已经练至筑基期顶峰,却迟迟摸不到金丹期的门槛,这和前世并不一样,她明显感觉到她的情绪已经影响到了她的修为。
叶璃整顿了一番便下山,师父为凌修远办了庆功宴,夸他为奇才,将来还要倚仗他和叶璃将宗门发扬光大。
凌修远确实沉稳了不少,他敬完师父,又敬门中众位师兄弟。门中众人皆喜爱于他,敬了他的酒,就连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二师弟沉檀,也对他说了祝贺的话。
唯有叶璃什么也没说,在这样其乐融融的氛围中尤为突兀,就连凌修远给她敬酒,眼巴巴地望着她,她微微动了一下唇,只接下了酒,平日里她温和待人,今日却连句祝贺的话都没说。
底下人都窃窃私语:“你们觉不觉得大师姐像变了个人?”
“她以前总是一脸温色,现在总是温色底下含着刀子……”
“她是不是不喜欢凌师弟?”
“不会吧,不过也有可能……”
凌修远听了这样的话,心里难免有些不好受,他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心中郁结,越喝越不得解。为什么温柔和善的大师姐,待众人皆友善,唯独不喜于他呢?
悯贞喝过庆功酒便回去修炼,隔壁乾休一脉的子弟听说永坤这边又出了个年轻的筑基者,组队过来凑热闹,顺便再找个麻烦。
这边永坤一脉实力本就偏弱,师父向来不管这些杂事,大师姐又是个和善之人,从不与他们起冲突,平时都是忍气吞声就过去了。
可是这一次叶璃还没开口,凌修远却站了出来,他也没有与人起冲突,只道:“以后都是剑修宗门的同宗子弟,抬头不见低头,不好把事情做绝,师兄们觉得呢?”
凌修远比之刚来的时候,多了不少分寸。他似乎抽了些许骨架,身形也清瘦了许多,不卑不亢的模样,还真有几分仙骨之姿。
他这样一说,让挑事的人都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可一想到他们宗门连出了两位如此年轻的筑基者,心里又有些不服气。
“不就是入了筑基吗?上青派六大宗门,剑修宗门又分三脉,每脉筑基境界者数不胜数,只有你们永坤一脉,出了个筑基也值得大肆庆祝,当真是没人了。”
挑事那人叶璃认得,乾休一脉外门弟子。不过是个普通练气期修者,竟也敢仗着乾休内门的威风,欺负到他们头上来。
叶璃前世忍了,今世可忍不了。
她抽出水寒剑,众人都未看清她如何出的剑,“啪啪”两下便用剑背打了那人的脸。
门中弟子都暗自叫爽,大师姐虽然变得一点都不温柔了,但是帮着他们出气的模样简直是太飒了!
“谁?谁敢打我?”
那人捂着脸,被打蒙了,根本没看清是谁出的手。他指着他们怒道:“你们永坤一脉现在逞威风又有何用?有本事在六宗会武之上取得名次,不要又像往年一般,丢尽了咱们剑修宗门的剑!”
六宗会武,上青派十二脉系都有资格参与,只有当中的佼佼者才能获得名次。
以往获得名次的皆是上三宗之脉,剑修宗更是从未落过下风。曾经的永坤也有争夺名次的实力,后来门内遭创,便一蹶不振,丢尽了上三宗,尤其是剑修宗门的脸。
说起这件事,永坤众人自是理亏。
他们入门都晚,一不了解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二是宗门内向来是实力说了算,他们的实力也不允许他们出声。
重活一世的叶璃,对当年永坤遭创一事最清楚不过。她握紧手中的水寒剑,不再躲在众人身后,慢慢走了出来。
“当年妖魔族袭击上青派,是永坤前宗主亲自带领门中弟子,拼死抵抗,死伤无数,为上青派其他宗门争取了抵御的时间。此后前宗主重伤不治,我师父担起宗主之位,呕心沥血,重振永坤一脉。”
门内弟子初闻此事,无不肃然起敬。
他们从未听过宗主谈论过这件事,此事亦是门中禁讳,宗主从不允许让人谈论,所以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此事。
叶璃的目光灼灼如日,看得乾休众人不敢与之对视,她一字一句道:“永坤,是替众位宗门作出的牺牲,便是其他各门宗主,也不敢在此处出言侮辱,请问你们乾休一脉,又有何资格?”
乾休众人都被她说得有些后怕,这些事他们也是头一回听说,看她的神情也不像是假的,一时之间被唬得不敢造次。
“说、说得跟真的一样。”领头那人气势已经低了下去,“上青派还是实力说了算,有本事,六宗会武来打败我们!”
“就是!就是!”
叶璃目光一冷,瞬间又抽出了水寒剑,那群人一见她动手,赶紧拔腿就跑。
门内弟子都看得乐了起来,“大师姐你太厉害了!”
就连凌修远也愣愣地看着她,望着她清绝艳艳的身姿,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长了起来,慢慢生根发芽。
叶璃察觉到他的目光顿感不适,好像前世的种种又接踵而至,压得她透不过气。
她放下酒杯,说了一句:“身体不适,不打扰你们的兴致。”说完就提着剑离开。
凌修远回过神来,察觉到自己生出了别的念头,连喝了好几杯酒,才压制住了心头的心悸。
可还是忍不住想:
大师姐,怎么这么好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