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周围盯住,她若是跑了,你们也不用留了。”魏百行将笔墨放下,取了袖中的血玉慢慢把玩,若是没猜错,她应该还在附近。
出去与青龙帮交涉的人很快便搞定了,可是众人却始终没找到陆扶笙。
青龙帮的副帮主李青儒下了马车,一身青色长袍,外披一件深灰色灰鼠皮裘,整个人看起来文弱却清朗,除了眉间那抹阴郁以外,也不失为一个美男子。
李青儒吹了寒风,重重的咳嗽起来,旁人想要来扶却被他淡淡拂开:“方才怎么了?”
船只领头的阿大立马来禀:“一支朝廷狗官的船着火了,引燃了我们的船,所幸损失不大,我们没多跟他们计较。”
李青儒点点头,皱起眉头看着这十艘大船,看着上面特殊的标记,面色微沉:“你做的是对的,快些把货卸了,过几天便是姑娘祭日,我们要赶上这个时候,给姑娘送份好礼。”
阿大闻言,眼眶微红:“帮主放心,这回定弄死那王八羔子!”
“嗯。”李青儒微微颔首,掩去眼中的湿润,又咳了起来。
“要把太子府炸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了。”悠悠的声音传来,李青儒背脊猛然绷直,回过身满眼杀意盯着声音的来源,却见一个浑身湿漉漉,还满脸涂得漆黑,衣裳搭配的稀奇古怪的少年正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
他眉头皱起来,给旁人使了个眼色,便立刻有人上前想要拿住那少年。
陆扶笙被寒风吹得直哆嗦:“李青儒,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芥末菜饼还想不想再吃一次!”
李青儒闻言,脑子嗡的声响,盯着那少年,几乎要将他吃了:“你是谁?!”
“故人。”见李青儒还没傻,陆扶笙松了口气,眼角撇着人群中慢慢靠近的人,上前一步抓起李青儒的胳膊:“哥哥,你不能不认我啊!”
李青儒也察觉到了周围有异常,听到面前这个黑小孩嘴里冒出来的浓重的熟悉的方言,眼眶更湿,反手死死抓住了他:“让你下次还调皮,回去给我在祠堂里面跪三天!”说完便扯着她快步上了马车。
众人看到如此场景,有些懵,为首的人想要再去探虚实,却被阿大给拦了下来:“干啥啊,谁家还没个傻子,想看我家帮主的笑话是不?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兄弟们,给我抄家伙,看今天谁敢放肆!”
“你!”为首的人面色黑沉,还没动手便听到身后魏百行的声音:“罢了。”
阿大瞄了瞄,却只听到声音没有见到说话的人,不过那些人却退下了。
陆扶笙自然也听到了魏百行的声音,不过看样子,如今算是暂时逃离魏百行的手掌心了。离开那只狡猾的狐狸,她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宋旭曦,我们京城见。
李青儒一路都死死抓着陆扶笙的胳膊,等过了重重机关进入青龙帮本部,李青儒才开口:“你认识她?”
“先准备热水,我要洗漱。”陆扶笙冻得嘴唇直哆嗦,她现在□□凡胎的,这数九寒天,她觉得自己都要冻废了。
李青儒似没听见般:“你到底是谁?跟姑娘什么关系,你为什么知道只有我跟她才知道的事,还有,你的方言怎么回事,你是哪里人,你是她族中弟弟吗……”
陆扶笙面色冷漠:“我现在叫陆扶笙,我还知道你某个地方有一颗黑痣,方言我从小就会,我不是弟弟,我是个姑娘,现在马上去准备热水和换洗的裙子。”
李青儒微微一怔,上下扫了眼陆扶笙:“你……”
“难怪至今娶不到媳妇儿,活该一辈子靠左右手。”陆扶笙面色淡定的离开,李青儒却瞪大了眼睛,心中某种想法开始生根,然后迅速的发芽壮大。
看着面前这个小姑娘熟门熟路的去了原先沈念的房间,李青儒越发的想知道答案。
到了浴室门口,陆扶笙才无奈叹了口气:“你去花厅等我,回头我会跟你解释一切。”
这个李青儒,平日里比谁都精明,如今倒像是傻了。
李青儒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已经跟着人走到浴室门口了,脸蓦地一红,赶忙转身逃也似得离开了。
此时外面正好飘下雪来,点点若柳絮一般,阴霾的天空也开始慢慢变得干净。
李青儒深吸了一口凉气,让脑子变得清醒了些,即便是剧烈的咳嗽,也让他笑了起来。
如果、如果他心中那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是真的,那他发誓,一定终生吃素,以示对上天的感激!
花厅里,有侍女匆忙跑来:“帮主,那姑娘非要穿以前姑娘的衣裳。”侍女满脸的不悦。
李青儒嘴角含着笑意:“你选一套姑娘的衣服,让人改的合身些了给她。”
“可是那是姑娘的衣裳,您若是要给她衣裳,我拿了别的衣裳裁了给她便是。”侍女明显生气道,她们姑娘的衣裳怎能随便给了外人穿戴。
李青儒也不生气:“去吧,就拿姑娘的衣裳,到时候你便知道我为何这般做了。”
侍女还想说什么,见李青儒一副笃定的样子,便也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
陆扶笙看着熟悉的房间、熟悉的人,缓缓闭上了眼睛没入了水中,死前的画面又开始在脑海中浮现,活生生被铁钉磨断的皮肉筋骨,硬生生扯断的双手,让人用脚踢死的她未出世的孩子,以及宋旭曦曾口口声声说过的‘我爱你’重叠,画面如同根根铁钉刺入陆扶笙的脑袋,让她生不如死。
家族被灭,痴情被负!
陆扶笙猛然坐起,仇恨的烈焰烧灼她的寸寸骨肉:“我当初如何你让功成名就,如今,我便要如何让你步步败落,生不如死!”
沧州这几日有些奇怪,天色也暗沉的很,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但等了几日却不见风声,倒是那平日里总是热闹的青龙帮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原本吵吵囔囔搬运着货物的船只也全部靠岸了,竟像是要变得跟以前一样安安静静做起老本行来。
一顶不起眼的青色小轿从北城门出来,朝京城方向而去。
陆鹤之看到陆扶笙的时候,是在某个黑夜里,某个路边的简陋驿站。
他浑身是伤,被李青儒找到的时候身上的好衣裳都被路边的乞丐抢走了,堂堂一个贵公子,却沦落成了街边乞丐都肆意欺辱的对象。
“你不是跟着那位大人一起吗?”陆鹤之趴在暖榻上,有些担忧,但更多的是奇怪。
“嗯,不过我跑了。”陆扶笙一边说一边让人将药涂在陆鹤之的伤口上,陆鹤之身上的伤口都开始腐烂了,所以陆扶笙把药涂上去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死死拧起了眉头。“扶笙……”
他声音有些颤抖:“你这次是要跟我回京城吗?”
陆扶笙神色淡淡的‘嗯’了声。
看了眼陆鹤之瘦弱的身板,她眸光微闪:“你们陆家居然与丞相府还有些关系……”
陆鹤之因为疲累,早已合上了眼睛,听她提起丞相府,牙关微紧:“我爹的贵妾,便是丞相大人在外养的私生女。”
“看来丞相大人很疼她。”陆扶笙嘴角微微扬起。
陆鹤之睁开眼睛:“你怎么知道?”
“一个私生女,便是想要嫁个富贵人家都难,而她却成为堂堂三品大员的贵妾,若不是丞相大人周旋,她怕是还没这本事。”陆扶笙说完,见陆鹤之眼露杀意,转过身倒了一杯清茶给他:“她便是谋害了你娘的人?但你觉得单凭你,你能报仇吗?”
陆鹤之看着放在眼前娇嫩的小手,脸色蓦地一热,也不敢去看陆扶笙的眼睛,接过茶便撇过脸去:“不管怎么样,我……”
“我可以帮你,并让你得到本该属于你的一切。”陆扶笙淡淡收回手看着陆鹤之:“以你之力,此番回去,便会成为刀下冤魂,而你去江南,怕还不到便已成为路边枯骨。”
陆鹤之一听,赤红了脸,气鼓鼓的看着她,却无话反驳,他从小娇生惯养,娘亲从不让他接触后宅这些阴暗的东西,陆扶笙说的一点也没错:“你为什么要帮我,你有什么目的?”
看他灼灼的眼神,陆扶笙嘴角微扬,却转过了身往外而去:“因为我是陆扶笙,我也想好好活着。”
陆鹤之望着陆扶笙离开的背影,明明那么瘦弱纤小的一个人,为什么刚才却觉得她已经十分的成熟稳重了?
陆扶笙从驿站出来,看着似乎罩着一层浓雾的夜色,面色漠然:“京城都安排好了吗?”
李青儒站在陆扶笙身后,面色沉重:“你真的要去吗?要不还是让我去,我一定杀了那个王八蛋!”
陆扶笙放在袖中的手丝丝攥紧,半晌却又松开,轻轻一笑:“他好歹是太子,不说他武功在你之上,且身边守卫森严,到处都是高手,你去了也只是徒劳送死而已。”
“可是我也不能看着你去送死!”李青儒有些激动。
“我不会死的。”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总会更加小心些:“去安排吧,明日进京。”